第三十一章
时间总是过的太快，已经是夏末初秋。
河西走廊上，天气微凉，芳草枯黄，已有萧瑟之感。
今日，汉军即将要归汉，数万将士列队整齐，霍字大旗随风飘扬，士兵们个个骑在马上，斗志昂扬，可是却不见霍去病的身影。
此时，将军正在营中，“笑儿，你怎么了？”霍去病轻轻扶起躺在床上的笑儿，关切的说道。
“没什么，只是身上的伤口又疼起来了。”笑儿疼的皱起眉头，却还是强忍着疼痛，扯着嘴角，冲霍去病投以安心的微笑，可此时心中还是有几丝不安，笑容中也带着几分亏心。
“什么！”霍去病心头一紧，转身对喊道：“赵破奴！快去把曹襄找来，还有传令全军，十日之后再归汉。”
赵破奴吃惊的说道：“将军，这不妥吧，士兵已经整装待发了，给皇上的奏报也已经说了今日归朝，若延迟，恐皇上怪罪。”
笑儿赶紧说道：“去病哥哥，我的伤不碍事的，我可以……”话还没有说完伤口就又一阵锥心的疼，这疼七分是真三分是假。
霍去病心急如焚，对赵破奴说道：“我意已决，有什么情况，我一力承担，快去！”
“诺”赵破奴叹了口气，虽然极不情愿，但还是走出了营帐。
霍去病抱紧已经冷汗频出的笑儿，此时笑儿的身体已经瑟瑟发抖，霍去病心疼不已……
不久曹襄来了，发现笑儿的伤口撕裂了，并且还发了炎，心中不免疑惑，这是怎么一回事，明明已经愈合的伤口，怎么会发炎呢？
曹襄那疑惑的表情早已经被霍去病看在眼里，可他并不说破，似是一早便料到会有今日这番情景。
曹襄并没有直言，只是沉声说道：“笑儿的伤口发炎了，我去注备一些草药，她还需休养几日，即可痊愈”
霍去病点了点头：“恩，你下去吧。”
之后依旧神色紧张的看着笑儿，说道：“没事的，有我陪着你，会好的。”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此时他早已经心如刀绞，仿佛此时裂开的伤口长在他的身上。
他调整枕头，让笑儿躺的舒服些，轻轻的将被为笑儿盖上。柔声说道：“我去厨房为你做碗粥，你好好休息。”自从上次笑儿吃下他煮的半生半熟的粥后，霍去病没事就去厨房，向庖厨学习做饭，但时日还是过短，能做好的只有粥了。
看着霍去病离去的背影，笑儿心中翻江倒海，她不舍得看见霍去病如此担心的样子，心中的自责，远比身上的痛更加刻骨铭心。
对不起，我又骗了你。
十日之后，同样的场景又一次上演。笑儿已经痊愈的伤口又一次感染发炎。霍去病则再一次将回朝的时间向后推迟了十日。
两次的情况如出一辙，明眼人早就看出其中蹊跷。但没有人敢点破。
霍去病自然像往常一样，细心的照顾笑儿的，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而笑儿却没有一天睡得安稳，霍去病那么聪明。怎会不知道自己是故意将已经愈合的伤口撕扯开，加重自己的病情，阻止他归汉的行程。
他却什么都没说，还是那样照顾自己，担心自己。她能看的出，霍去病眼神中的担心情真意切，绝无半分虚假，难道他真的并没有看出自己的这份小心思？还是故意不说？笑儿每天都被深深地不安笼罩着。她怕，怕霍去病发现这是一个骗局，更怕霍去病会生气。
这夜已经是第九天，明日，汉军就要再一次启程归汉。
已经是深夜，霍去病沉重的呼吸声从地面上传来，笑儿却还未睡着，明日就又要归汉了，她该不该故计重施，加重自己的伤情，以延缓归汉计划。她心中清楚，若自己的伤不好，霍去病绝对不会下令归汉的，即使是他看出自己的骗局，他也舍不得让自己拖着虚弱的身体，经受车马奔波。
可她真的不忍心看见霍去病担忧的神情，不忍心他每日食不下咽的样子，不忍心他身为将帅却一再为了自己改变军令置三军于不顾。
可她可以和他一起归汉吗？若他回去之后，慢慢的厌倦自己喜欢上了别人，她又该如何是好？她并不是不相信霍去病对自己的真情，可她出身卑微，怎能配的上他。
曾经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灵鬼，现在竟然会如此自卑，只因为她身侧的人太过完美。
所以她只能用这世上最笨的办法留住他，能多一天是一天，只要他在自己身边。
她缓缓的拆开裹在身上的白布，手刚碰到伤口，就传来锥心的疼痛，怕床下的霍去病听到，笑儿只能咬牙强忍着。冷汗从双颊流下，沾湿了鬓角的头发，那疼痛甚至都让她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却让她硬生生的逼回眼眶。
此时大营中的蜡烛突然被点亮，从黑暗一下子过度但明亮，笑儿的眼睛一时间不适应，有些模糊，等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时，笑儿吓的魂不附体，身子也僵住了……
霍去病坐在一旁的桌子上，一只脚踩在桌面一只脚放在地上，烛光忽明忽暗，笑儿看不清霍去病的表情，只能感觉到霍去病投来锐利的目光，和身上散发的阵阵寒气。
霍去病阴沉的声音响起：“怎么，嫌自己伤的不够重，非要再加重些。”自从霍去病知道自己是笑儿之后，就从未用过这样的语气同自己说过话。
笑儿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木然的看着霍去病。
“若是你不想回汉，你可以跟我说，为何几次三番的伤害自己呢？”霍去病顿了顿“还是你觉得，每日看我心急如焚的担心你的病情，你才能从中感受到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有多重要。”
笑儿摇着头，沉默不语，心却疼的异常。比自己方才扯裂伤口疼上百倍……
“好，那我告诉你，你在我心中重要到，我明知你是故意受伤拖延时间，我明知你是在骗我，却可以全都置若罔闻，和你一起编织这个骗局。因为我眼里心里满满的都是你的痛苦，再也装不下其他了。”
霍去病缓缓的起身，向营外走去，沙哑的声音缓缓传来：“你可知你每一处伤口发炎，都像在我心上捥下一块肉一样疼。你是在伤害自己，还是在惩罚我。”霍去病头也不回的走了。
帐中只剩笑儿一个人，抱着双膝，一动不动的坐着，眼神空洞的盯着门口。
她的心好疼，好想哭出来，可却怎样都无法就出眼泪，原来一个人真正难过时，是没有眼泪的。
她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心疼，每一次心跳都抽动着全身的神经，连呼吸都会疼。
他想起上次被霍去病鞭打时，那时身体上的疼痛，竟不及此时的万分之一，因为那时她心里至少知道，霍去病心中还是有笑儿的。可是，如今，她好怕，怕霍去病会对自己失望了，会减少对自己的爱。
外面传来阵阵鸟鸣，是那样的凄婉，大雁南飞，我的归处又在何方？
这一夜她就这样坐着，等待着霍去病，她告诉自己，他会回来的，自从笑儿重回霍去病身边之后，霍去病一刻都舍不得笑儿离开自己。她习惯了听着霍去病的呼吸声才能熟睡，习惯了他无时无刻不再自己的身边，习惯了他包容自己的一切过失，习惯了他的好……
得来的太容易，却不曾想过有天会失去……
他不会舍得把自己一个人丢在营帐的，对不对？
他不会舍得自己一个人伤心的，对不对？
他会回来的，对不对？
蜡烛燃尽，帐中一片漆黑
黑暗中，连她都不知道，自己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一切声音都是那样清晰，包括自己心跳的声音，现在只有听到这个声音，她才知道自己还活着，这里并不是地狱。
可这里此刻为何这样冷，像八岁那年自己和兰姨在漠南的第一场冬雪冻僵的感觉一样，下一刻，可能就是死亡……
红日初升，帐中迎来了第一缕曙光，那光逐渐明亮，但笑儿的心，却一点点暗了下来……
他，一夜未归……
一瞬间，笑儿的眼眶中，注满了泪水，决堤一般流淌下来。
原来我是这样爱他，原来我离不开他……
我要找到他，无论怎样，我都要留在他的身边……
笑儿拖着沉重的身体，向帐外走去，每一步都似千斤之重……
掀开门帘的那一刻，她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双腿发软，几乎要坐在地上……
她似乎忘了一件事，今天是归汉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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