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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越女维桢(一)


  “还不立刻向婆婆道歉!”

  范蠡赶到门外,正见一群人将府门了个里三层外三层,隔着指指点点的人群,隐约听到一把稚□□声,在人群里面气势十足地质问。

  孔嘉在前面不断说着“劳烦让让”,才总算将围观的人群开出一条豁口,将范蠡让进了人群里。

  “怎么?还想来试试本姑娘的身手?”

  范蠡穿过人群,这才看到,原来这里面还真有个小姑娘,十多岁的年纪,手中拿着一根约莫两指粗的细竹竿,穿着一身正红长裙,上半边的头发梳成两个圆圆的发髻,各用一条正红缎带绑着,下面的头发随意披散下来,乌黑亮泽,正好及腰。

  范蠡正好奇这姑娘的装扮,若说不讲究,衣着用料都十分考究,但说讲究,她这发式还真不像是大家闺秀,反而更像是山野之间的丫头,自己随意绑了的。

  再看她长相,圆圆脸盘,小口小鼻都很秀气,而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此时正怒目圆睁,更显得又大又水灵。也正因如此,即便她此时明显是在生气,但也难免让人觉得全无威慑,只觉可爱而已。

  孔嘉低声问道,“大人,要不要我……”

  范蠡抬手制止,也低声道,“看看再说。”

  红衣少女身后站着位婆婆,范蠡认得,是常年在周围行乞度日的盲婆婆。盲婆婆其实并不盲,只是患了病,双眼只能看到些人影,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楚。这盲婆婆自从多年前来到越都,越都之人都常见她。但这位红衣女子却是第一次出现,范蠡之前从未见过。

  盲婆婆不断拉着红衣女子的衣袖,嘴里念叨着,“姑娘,算了算了,老太婆也不要紧,无谓得罪了这些兵大人。”

  红衣少女拍拍她的肩,安慰道,“婆婆别怕,兵大人又如何?兵大人就能蛮不讲理横行霸道了吗?他们不讲王法,那就由本姑娘来教训他们!”

  嗬!这口气可不小。范蠡微微眯起眼,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

  旁边站着六七名府上的亲兵,却谁也不敢再动,范蠡挑起嘴角笑笑,看来这姑娘确有几分本事,已将这几个亲兵吓得再不敢上前。

  究竟有几分本事,还是看过了才知。范蠡猛然向着右边一倒,一把推在孔嘉肩头。孔嘉也正忙着看热闹,猝不及防,左脚踩在右脚上,就往斜前方摔了过去。这一摔不要紧,孔嘉双手刚好搭在前方两个亲兵背后,猛推了他二人一把,才借力重新站稳。

  但是,那两名亲兵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从人群里被推了出来,踉跄了几步,已经来到红衣少女对面。

  “唷!还真有不服气的呢!”红衣少女扬起下巴,面上满是不屑。

  两名亲兵虽然不明所以就被摆上了台面,但既然已经出来了,不管原因为何,若是此时再退回人群里,那也实在让人看了笑话,于是硬着头皮道,“你这丫头好生野蛮,竟敢在大夫府门前滋事。”

  红衣少女怒道,“是我滋事?怎么不说是你们不长眼,赶着马车横冲直撞,撞倒了这位婆婆!”

  原来如此。范蠡点点头,心道若真如此,这姑娘倒确实是个热血心肠。

  亲兵无意与她多说,围观之人已经越来越多,这姑娘所言属实,是他们一行人无礼在先,若是将这件事闹大,以范大夫的为人,定会将他们几人严办。与其在这里和个黄毛丫头做口舌之争,倒不如赶紧将她拿下,也好息事宁人。

  两个亲兵互相递了个眼色,显然是想到一起去了,于是双双挥起手中长剑,大喝一声,向着红衣少女扑了过去。

  这俩人恼羞成怒,一发招都是用了十成力气,加上二人本就高大魁梧,若真是让他们这一剑伤了,恐怕半边身子被劈下来都有可能。由是看得周围许多人都低呼一声,孔嘉更是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

  但范蠡却依然气定神闲。他看得出那少女没有丝毫畏惧,虽不知她有何绝招应敌,但确实一副根本没将这二人放在眼里的高傲。

  果然,两名大汉喊叫着扑了过来,红衣少女不急不缓转过头,先扶着盲婆婆要她退后两步,怕刀剑无眼,伤了老人家。

  等到红衣少女安顿好盲婆婆,回过头时,两柄长剑已至身前,锋刃闪着寒光一左一右自上而下劈了下来。这下连范蠡都已心焦,正要开口道“住手”,便见红衣少女纤纤手指一转,手腕一翻,手中竹竿已经打横挡在身前。

  红衣少女将竹竿向上一格,正好格在那两人持剑的手肘处,两名大汉的力道登时被卸去一多半,两柄长剑不由得向左右两边划去。少女再次翻转手腕,竹竿立刻翻了一圈而后立刻再次打横,只是此时竹竿便已横在那二人手肘之上。

  红衣少女再次用力,紧握竹竿向下一压,两柄长剑叮咣两声脆响掉落在地。红衣少女身轻如燕,向后跃出几步,抱起双手笑盈盈地看着这两人。

  两名大汉在众人面前被这姑娘在两招之内就卸了兵器,颜面尽失,顾不上弯腰重新捡起长剑,就双双赤手空拳地冲了过来。两名大汉身形高大过这少女许多,扑过来时犹如两座小山,身影即刻将娇小的少女覆在身下。

  哪想红衣少女依旧不急不躁,等着两人已经冲过来几步,才从容不迫地迈出左脚踩在两人之间,身子借力向前一步,一个侧身,如同一条赤色的小鱼,就从那两人之间钻了过来。

  两名大汉扑了个空,来不及回头再追,红衣少女手中竹竿轻挑,又快又狠地一左一右敲在两名大汉的膝弯处,“咚”一声闷响,两人齐齐跪倒在地。

  红衣少女咯咯笑道,“既然两位大人已经知错,肯向婆婆跪地认错,婆婆,要不我们就原谅他们吧?”

  众人都只顾看着他们三人之间的较量,听着姑娘如此一说,抬眼一看,这才发现,原来这俩人此时正好跪在盲婆婆面前,都不由得啧啧称赞。

  范蠡心道,这姑娘的功夫深不可测,方才两名大汉以多欺少以大欺小,她不单能在三招只能就令对方再无还手之力,更是能在危机之中观察周围情势,先是向后跳出几步,引得二人扑将过来,再等他二人到了之后才最终出招,使得二人刚好跪在盲婆婆面前。这份机智、自信与淡定,莫说是个小姑娘,就算在这当世男儿之中,也算得上是难得。

  两名大汉还欲狡辩,范蠡大喝道,“住口!”

  范蠡在人群里忽然大喝一声,吓了他身前的孔嘉一跳。见范蠡拨开人群走了出去,孔嘉也连忙在他身后跟上。

  “范大夫?”人群中有人认出范蠡,纷纷议论起这姑娘到底是惊动了范大夫,且看看范大夫会如何处理此事。

  范蠡上前,两名亲兵见是自家大人来了,先是想开口解释求助,却审时度势,如今技不如人跪于人前,实在也没脸面再说,只好把头一个埋得比一个更低,一言不发。

  范蠡道,“这位姑娘,方才听闻你与我府上家丁出了些过节,可否详细点告诉我,究竟发生何事?”

  红衣少女由上到下将范蠡打量一番,问道,“你就是他们的主人?”

  主人?这个说法倒新鲜。范蠡点头道,“没错,他们是我的家丁。”

  红衣少女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那就好了,这帮莽夫根本听不明白人说话的,与你说那就合适了。”

  范蠡只觉有趣,这丫头讲话声如银铃,用语随意,但还偏要摆出一副大人模样,这一点,倒不免让他想起那个总是装作一副老气横秋样子的苌楚来。

  范蠡恭敬道,“还请姑娘直言。”

  红衣少女侧身将身后的盲婆婆扶上前来,道,“这位婆婆,双眼朦胧,行路也不方便,方才你的人赶着马车经过,婆婆不过是走得慢了点,就被撞倒在地。那我既然见到了,拦下马车,为婆婆讨一句道歉,也应是合情合理吧?”

  范蠡道,“姑娘所言甚是,是我管教不严,出了这等事,我也责无旁贷。老人家,我代他们向您赔罪了。”说着低头从腰间拿出荷包,将它递到婆婆手中,道,“老人家,这些钱您拿着,去看看医师,若是哪里摔坏了,您再来府上寻我。”

  盲婆婆连声道“我没事我没事”,推拒范蠡的荷包。

  红衣少女帮着盲婆婆将荷包推了回来,道,“看你倒真不像个坏人,但找医师就免了,我已经给婆婆瞧过了,没什么大碍。”

  范蠡见她二人执意拒绝,也不再勉强,而是问道,“你给瞧过了?你是医师?”

  红衣少女耸耸肩道,“天底下怎会有女子做医师?但我的医术可不在医师之下。”

  范蠡心道这姑娘不过十来岁,方才已经见识过她的身手,飘逸迅猛,柔中带刚,此刻她又说她懂得医术,恐怕也并非虚言,这姑娘究竟是何人,为何此前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越国之中竟有这样一位奇女子。

  范蠡道,“方才见姑娘身手了得,还敢请教姑娘芳名?”

  “芳名?”红衣少女嘟起嘴,道,“你们这些读书人讲话就是文气得很。方名圆名我都没有,有也不必讲与你听。”

  “姑娘姑娘,”盲婆婆道,“我也想知道你的名字。今日你为了我如此仗义,若是日后有了机会,我这盲眼老婆婆也想报答你的恩情。”

  范蠡心底暗笑,这下这不服管的小妮子可不得不说她究竟姓甚名谁了。

  哪想这姑娘居然翻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想了想,道,“婆婆,我是真没名字,可不是诓他。你若日后找我,就叫我越女吧。我自小就来了越国,在越国长大,越女这名字倒也合适。”

  越女。范蠡浅笑着摇摇头,看来这姑娘还真是临当下给自己取了个名字,而且,这名取得也实在是……

  看热闹的人群已经渐渐散得差不多了,孔嘉命那两个跪着的亲兵和其他亲兵一起,先回府了。

  范蠡看看天色,道,“如今已到晚膳时分,婆婆,姑娘,若是二位不嫌弃,就来我府上吃顿便饭,也当是我郑重代家丁向你二人赔罪可好?”

  盲婆婆一生老实,也从未被做官的正眼瞧过一瞧,这范蠡如今竟请她过府用膳,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啊!”

  倒是红衣少女,猛地一拍脑门,道,“哎呀!我得赶忙去做正事了!”说吧对盲婆婆说了声,“婆婆,我还有事,得空再来看你。”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范蠡见状,微微皱眉,将手中的荷包塞在孔嘉手中,道,“将这些钱务必给婆婆,还有,送婆婆回去。”说罢向着红衣少女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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