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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大仇得报(三)


  越军军营。

  苌楚这几日的军营生涯还算顺利,石买对士兵的要求十分严苛,许多新进的壮丁就因受不了残酷训练而吃了不少苦头。好在苌楚和于飞在范蠡府上时就学过些拳脚,本就有底子,否则怕是也不好熬。

  可苌楚也并未表现得太出挑,以他的身手,完全可以将那些只会拿着长矛乱刺的队长们给比下去,但苌楚并没有,他一副笨手笨脚的样子隐匿于人群中,偶尔还会因做错了动作或是队长心情不好为由,被人踢上几脚,或是挨几鞭子。

  苌楚不可以出挑。两年前他曾来过此处,进了军营直面石买,虽不敢说石买一定记得他,但若再见他面容,一定想得起他。这不是他的目的。

  他混进军营的目的原本是要除掉石买,而如今又多了一个为父报仇。而除石买,乃是从长计议之事,这报父仇,却是一日也不愿再等。

  这日操练完毕,新兵老兵都已疲惫,吃过了晚膳就各自回营睡下。苌楚独自一人溜出帐外,摸黑来到后厨。这几日相处下来,苌楚用随身藏着的钱,买通了后厨的一个小厨子,托他拿些酒来。为保安全起见,两人约定不要见面,就将酒藏在后厨军帐后的地下。

  苌楚轻手轻脚地在军帐后面挖了两下,果然有一个坛子,从土中取了出来打开来闻闻,虽说不上是佳酿,但也算是中上品。看来这小厨子还算言而有信。

  苌楚抱着酒坛子小心翼翼地原路返回,在一座军帐前停下了脚步。那正是那日同那姑娘交手之处,那里住着那个他永生不忘的刀疤脸。

  军帐里还点着灯,显然人还未睡。苌楚在帐外轻声道,“大人?您休息了么?”

  “何人?”里面传来慵懒的一声。

  “我是新兵阿南,有些好东西想来孝敬大人。”苌楚恭敬答道。

  “进来。”

  得到允许,苌楚掀开帘子进去,唯唯诺诺道,“大人,这几天天渐渐凉了,我……我托人弄了些酒来,想给您暖暖身子。”

  “嗬,”刀疤脸惊奇地翻身起来,“想不到你这小子倒很有心。”

  苌楚走进去几步,将酒坛递到刀疤脸手中,而后又退了两步,耷拉着脑袋站着,低声答道,“只因,只因我这几日操练时候总是做不好,被您教训了好几次,所以想请您大人大量,别往心里去。”

  刀疤脸根本没心思听他具体说些什么,打开酒坛闻了闻,叹道,“好酒,好酒!”显然他拿了苌楚送他的酒,也没打算和苌楚多说,若是苌楚识趣,孝敬完了,就该自行离开了。

  刀疤脸正要将酒往嘴里送,苌楚道,“大人,夜凉如水,如此饮酒难免伤身。何不将美酒温了,喝些热酒,暖暖身子,也好睡个好觉。”

  刀疤脸转头盯着苌楚看了好一阵,看得苌楚心里有些发毛,但没想到他最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操练的时候看你笨手笨脚的,想不到这阿谀奉承还真有一手。就依你所言,难得有酒,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苌楚闻言连忙上前,接过他手中的酒坛,拿过放在一旁的水锅,倒进半锅酒,放在火架上加热。

  对于苌楚的殷勤,刀疤脸显然很是满意,眯起眼道,“你这小子,资质确实差了点,但在这世上生存,并非只有懂拳脚才能存活。我看你这服侍人的本事,也够你在乱世之中吃上一口饱饭了。”

  苌楚连连摇头,道,“大人您过奖了。”

  刀疤脸往火堆旁靠了过来,他已不似之前那样目中无人,而是与正在温酒的苌楚攀谈起来。

  “这军营里军纪森严,连我们几个都弄不来一壶酒喝,你这穷酸小子,又如何得来如此一坛美酒?”

  苌楚一面小心翼翼地温着酒,一面答道,“回大人的话,您别看我这副破烂模样,但我祖上可是手艺人,留下些宝贝呢。这世道,有钱自然能弄到好东西。”

  苌楚说着将温好的酒端在刀疤脸的面前,刀疤脸趁热喝了一口,发出一声舒坦的长叹,那眯缝着眼满心享受的样子,几乎让人觉得他那道疤痕都要展平了一般。

  刀疤脸一口干掉了水锅里的酒,苌楚连忙接过空锅,再将酒倒上一些,继续热上。

  喝了这些酒,刀疤脸再次开口,语气中就已带上几分微醺,“你倒是说说看,你家里有何宝贝?”

  苌楚凑得近了些,压低声音,很是神秘道,“大人,小的也就是见是大人您才和您说了的,我家里祖上都是铸剑的,无奈我爹手艺不精,到了他那里失传了。但祖上还是留下了几柄宝剑,我光是卖了一把,就够换回好几坛子酒了。”

  “哈哈哈!”刀疤脸大笑几声重重拍了拍苌楚的肩,道,“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秘密。不就是铸剑?当世宝剑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你这剑才能换得几坛子酒,又算得了什么?”

  苌楚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问道,“当世宝剑?还请大人说给小的听听。”

  有人捧场,刀疤脸立刻得意起来,道,“若要说宝剑,就不得不说铸剑大师,当年铸剑大师欧冶子曾为越王勾践铸了五柄宝剑,取名曰湛卢、巨阙、胜邪、鱼肠、纯钧;还为楚昭王铸了三柄名剑,分别为七星龙渊剑、泰阿剑、工布剑。还有干将、莫邪夫妇铸成的干将剑,莫邪剑,都乃天下神兵!”

  刀疤脸如数家珍,苌楚忽闪着大眼睛,貌似听得如痴如醉,刀疤脸更加精神起来,还要再说,低头看了眼火上的水锅,苌楚立即会意,将锅取来递给他。刀疤脸接过,将锅中美酒一饮而尽。

  苌楚将锅中再倒上酒热上,忙不迭地追问道,“大人大人,您知道如此多的宝剑,可曾见过?说出来也好给小的开开眼。”

  刀疤脸抹了一把嘴上的酒渍,道,“欧冶子、干将、莫邪铸的宝剑,那都是旷世珍奇,我是没见过。不过,若说值钱的宝剑,我还真是见过。”

  听他说到这里,苌楚心底一紧,套话套了这么久,也终于该入正题了。于是接道,“大人莫要诓我,若非那些旷世珍奇,一柄剑还能有多值钱?也能换得这么几坛子好酒吗?”

  刀疤脸伸手在苌楚脸上拍了拍,笑道,“要么说你们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几坛子酒算得了什么,我见过的那宝剑,有人用百金来买,都买不到!百金,百金你见过么?”

  苌楚不自觉捏紧了拳头,但面上还是摆出一副惊愕,“百金?百金放在地上有多少?”

  刀疤脸被他逗乐,道,“这么和你说吧。那把剑锋利无比,吹毛断发,而且剑柄上镶有七颗宝石,每一颗,”刀疤脸伸出右手比划,“都有你拇指尖这么大。单凭这一颗宝石,都能保你半生无忧了。”

  苌楚压下一股心火,撇嘴道,“我才不信。大人你定是看我傻,诓我呢。”

  此前苌楚一直顺着他套话,他却也只是说一些留一些,但苌楚如今说不信,说他诓人,这一下可就让刀疤脸急了,酒劲儿蹭一下就往头上涌,一把勾过苌楚的后颈,将人拽到身前,低声道,“我为何要诓你?你可知我说的这宝剑是何人之物?”

  苌楚怎会不知?!

  苌楚摇摇头,一脸懵懂道,“何人之物?”

  “当今吴国,吴王夫差之下,谁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苌楚继续摇头。

  刀疤脸愤愤拍了他后脑一把,道,“伍子胥!那百金之剑,正是伍子胥之佩剑!”

  “伍子胥?”苌楚装作惊讶得低呼出声。

  刀疤脸连忙堵了他的口,道,“小声着点儿!”

  苌楚又将温好的酒递给刀疤脸,他喝了之后才道,“那剑我也只见过一次,因为伍子胥逃亡吴国之时,将剑送人了。”

  苌楚几乎将双拳捏碎,可面上仍是好奇模样,道,“既然这宝剑如此贵重,他为何将它送人?”

  “当年他孤身一人逃离楚国,有命逃到吴国,那都是因为有个渔翁救了他一命。后来伍子胥为报答渔翁救命之恩,就将那宝剑送给了渔翁之子。”

  苌楚追问道,“那后来呢?若咱们找到那渔翁之子,也好去将那宝剑弄来,起码后半辈子也过得舒坦些了。”

  刀疤脸酒意正酣,嘿嘿憨笑着和苌楚勾肩搭背,道,“你小子还真是贪财。不过你能想到,我就想不到了?”他打了个酒嗝,接着说,“后来我无意间得知了那宝剑的去向,可我找去时,才发现消息是假的。根本没有那把宝剑。”

  “假的?”苌楚几乎用尽毕生力气,才保证自己的声音不会颤抖,“为何会是假的?可否仔细找过?”

  “找!”刀疤脸晕晕乎乎道,“当然仔细找!”刀疤脸舌头开始打结,口齿不清道,“找得掘地三尺,血流成河,但最终一无所获……我本想找到宝剑献给大王,哪知扑了个空,扑了个空才会开罪于大王,才会逃难,逃难至此……”

  刀疤脸胡言乱语之中歪倒在一旁,就要睡去。

  “啪”一声极细微的轻响,苌楚捏断了手中的一根木棍。木刺扎在掌心,直到血滴答滴答地流下,也没觉得疼。

  苌楚将手摸到后腰别着的匕首,凡事都得讲个原因,于是他才来灌醉这十恶不赦之人,好听听当年阿爹和乡里乡亲究竟是为何枉死。而如今既然知道了,再留着这人一命,日后黄泉下相见,他还有什么颜面见那些枉死之人?!

  苌楚挥起匕首,正要照着他心口刺下去,帐外忽然传来通报,“大人!”苌楚闻声连忙手腕一翻,将匕首藏进了袖口之中。

  刀疤脸被叫醒,迷迷瞪瞪应了句“何事”。

  帐外人道,“副将大人方才派人前来传话,要您和其他几位大人前去议事!”

  刀疤脸挣扎着起身,拍了拍脸颊,正要出门,回头看了看苌楚,道,“将这里收拾干净。”

  苌楚恭敬道,“是,大人。”

  看着刀疤脸走出军帐,苌楚心头还是怒火难消。但转念一想,如今共处军营之中,若真战事一起,生死场上谁还管他人死活,到时动手岂非更万无一失?要他填命,也不过早晚之事。

  于是将酒坛抱着出了军帐,找了一处隐蔽之地将酒坛埋了,便回新兵营帐中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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