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马嗥之战（七）

　　“阿南，这次多亏有你！我们才能挡住了吴军的攻势啊！”

　　越军军营，张能拍着苌楚的肩膀，喜不自禁。

　　于飞在一旁哄道，“大人说得太对了！此次若非有我大哥的妙计，我们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苌楚回想方才的情形，也可谓惊险。天黑之后，苌楚让张能命令所有人尽可能地多做一些火把，并将火把分布固定在山坡之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派一人负责几支火把。待到吴军闯入山道，大风将他们吹得人仰马翻，就同时将火把燃起，山上风虽不如山下那般猛烈，但也有风将枝叶吹得来回摆动，如此一来，从远处看来，藏于其中的火把就像是急速前进要冲下山来一般。同时所有人大声呼喝，便使吴军以为越军有大军埋伏在此，自然忙不迭撤兵逃离。

　　苌楚对张能恭敬道，“大人过奖了，吴军此次仓皇撤军，军心已散，许是要整顿些日子。方才见到吴军慌乱之中已退出好几里，即便他们再要攻来，也得有一日半日的光景，若是大将军援军能够及时赶来，越军自然可将吴军在此击溃。”

　　张能拍掌大笑，“阿南所说有理！”张能随后找了二十人守夜盯梢，其余人就先去休息了。自打被派来驻守马嗥，张能从没睡过一个好觉，日夜担惊受怕，就祈求着吴军可千万别从马嗥打过来。可如今吴军确实打了过来，张能却在心中暗自窃喜。

　　因为那个叫作阿南的小子，看起来读过书，懂拳脚，很有点聪明劲儿，而且遇事还果断。今夜一役，不费一兵一卒，就让吴军大军仓皇而逃，怎能不说是他领兵之下的又一件功劳？

　　张能躺在一块大石上，仰头望着星空，天边那颗扫把星尤为夺目。张能乐呵呵想着，都说扫把星不吉利，如今却成他的吉星高照。如今只等大将军派援军赶来，一举冲下山去，就能轻而易举再立件头等战功。军中常有人议论他是贪功无能，但谁说他这一世人不是天生好命，就能轻轻松松捡功劳呢？张能翻了个身，美滋滋地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天还没亮，几个越兵就已起身，于飞和苌楚背靠背坐在地上吃着干粮，牛力见他们在这里，便也走了过来。

　　“牛大哥，你为何也醒来这么早？”

　　牛力摇摇头，道，“吴军大军就在几里开外，如今这情形，谁又能真正安睡呢？”

　　于飞贼贼地笑了笑，朝着牛力努了努嘴，牛力顺着他目光回头，见那边的大石之上，张能正睡得直打呼噜。牛力也忍不住笑了，伸手揉了揉于飞的脑袋，“你呀，以后可要当心了，别因为淘气就得罪了那些大人，可别因此丢了脑袋。”

　　于飞回嘴道，“也不是所有大人都动不动就要人脑袋的，也有不爱要人脑袋的大人。”

　　“哟，”张能笑道，“听你这口气，说得像是见过不少大人似的。”

　　“那是……”

　　“什么？你说昨夜伍子胥也在吴军之中？”

　　于飞身后的苌楚忽然问了这么一句，吓了于飞一跳。

　　苌楚对面三三两两坐着几个越兵，其中一个答道，“没错。昨夜我们几人负责在靠近山脚处点火把，火把点起，吴军乱作一团，混乱之中听见有人在喊‘保护大王’，还有人在问‘相国大人，怎么办’。吴国相国，应是伍子胥没错了。”

　　于飞听闻这边聊得热闹，立刻转身过来，“昨夜吴军之中竟有吴王与伍子胥？这可真是奇了，原来吴王竟然亲自领兵啊。”

　　于飞和几个越兵聊得火热，最终还是忍不住夸赞苌楚，道，“不过吴王亲征又如何，还不是被我们几百人耍得团团转？这都多亏了我大哥聪明！”

　　其他越兵连声附和着，苌楚却腾一下起身，几步跑到张能面前，道，“大人！快醒醒！我们必须立刻撤离！”

　　正在美梦之中的张能忽然被人晃醒，先是愣了愣神儿，而后立即怒视着苌楚，骂道，“发生何事如此惊慌！”

　　苌楚道，“大人！我们要立刻撤离此处！”

　　张能揉着眼睛，哈欠连天，“你是不是又有什么点子了？”

　　苌楚急切道，“大人，不是有了什么好点子，而是吴军很快会攻过来！”

　　“什么？”这下张能算是醒透了，骂了一声，转头看向旁边负责盯梢的几人，道，“吴军攻上来了？”

　　那几人后半夜换岗上来，半宿没睡，早已困得糊里糊涂，揉了揉眼睛又朝远处看了看，才回过身摇头道，“回禀大人，未见吴军踪迹。”

　　苌楚道，“不是吴军已经攻上来了，而是吴军很快会攻上来！”

　　张能重新坐回大石上，懒洋洋道，“我虽不知你大清早得是中的什么邪，但你昨夜献计，我的确觉得可行。昨夜吴军仓皇之中退出将近十里，哪里会这么快就反攻过来。”

　　“可是大人……”

　　“够了！”张能喝断他，“昨日是你信誓旦旦说此计可行，我听你所言，事实证明也确实可行，如此不就得了！如今我们只需要坐在这里，等着大将军派援军过来，将吴军一举击溃，而后我们就可论功行赏了。”

　　“难道大人就只想自己领赏不顾兄弟们死活吗？”

　　苌楚厉声质问，让围观的众人全都大气不敢出一个，于飞更是吓出了一头冷汗，连忙过去拉住苌楚的胳膊要将他往回拽，“你这是怎么了，少说两句。”

　　苌楚一把将于飞的手甩开，张能显然也是被苌楚突如其来的顶撞给撞懵了，一时怔住，但等他回过神儿来，立即将手伸向腰间的佩刀，正要将长刀抽出，苌楚却先一步上前，一把捏住他手腕，拇指捏在他手腕内侧，猛一用力，张能立刻松了握刀的手，痛呼出声。

　　“啊——你你你……”

　　张能一句话没说完，苌楚将他的手重重甩向一边，而后握在刀柄上猛然抽出了长刀，一刻不停地将刀架在了张能的脖子上。

　　“你这是要造反？！”张能又气又怕，一句话嘶吼出来舌头都直打结。

　　周围所有人包括于飞在内全都傻了眼。昨日还献上良策帮张大人度过的难关的人，怎么一觉睡起来，就把刀架在了大人脖子上？

　　苌楚道，“大人，我若非如此，只怕你不给我机会说话。我如此待你，绝非要杀你，反而是要救你。昨日我的计策的确有效，的确使吴军退兵，我也的确说过，马嗥之地狂风阵阵，加之彗星现世，都将使吴军不敢再轻易攻来。只是，我说这些之时，并不知吴军之中有伍子胥。”

　　“伍子胥？”张能惊讶道。显然，他也听说过伍子胥的威名。

　　苌楚给方才那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上前几步，战战兢兢道，“回大人，小人昨夜在山脚安置火把，慌乱之中确实听闻吴军之中有不少人喊着‘大王’和‘相国’什么的，向他们询问该如何是好。”

　　苌楚道，“大人，我的计策之所以可行，是希望利用天象与地势唬住对方，使对方不敢贸然前进。但当时我们并不知吴军之中有伍子胥，伍子胥精通于天象地形，根本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出我们是在故弄玄虚。也正因我们故弄玄虚，他更可猜到我们其实根本没多少人。而当他料定我们是在拖延，等救兵援助，他们更要立即赶路，要赶在援军到来之前将我们击败，夺下马嗥！”

　　听了苌楚这番话，其余的士兵都开始交头接耳起来，毕竟昨日是苌楚的计策使得他们度过了一次难关，他们都已经相信他了，可如今他又却说这法子不管用了，必须立刻逃命去了，这让这些士兵们又是恐慌，又是迟疑。

　　“这……”张能也迟疑道，“但正如昨日我们所说，我们这些人，如今的处境是进也是死退也是死，就算撤离了，逃回去见了大将军，我们还不是一样得死？”

　　苌楚道，“大人，就算是要死，也分得一个早死和晚死的区别，但若我们现下不立刻撤离，只怕我们这些人，现下就得死！”

　　张能面露犹豫，嘀咕道，“也许那伍子胥也没那么神，说不定我们再等等，援军就到了。好端端的功劳就这么变成了逃兵……”

　　苌楚见他死到临头还心心念念着立功，实在忍无可忍，说了句“大人！既然如此，得罪了！”就转身将他制在身前，将刀锋抵上喉间，道，“大人，请下令立即撤兵。”

　　张能这才终于怕了，忙不迭挥着大手，道，“撤兵撤兵！所有人！都照他的意思办！”

　　但张能话还未说完，就听山下忽然传来一声“杀——”，那声势之大，几乎撼动山岳。

　　吴军果然攻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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