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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相逢不识(二)


  乱七八糟地想着,维桢靠在崖壁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睁眼时,已是天光大亮。

  “醒了?”

  有人说道,该是昨晚那少年,只是听声音,又有些不同。

  维桢揉揉眼睛看过去,见他依然坐在洞口,身上的粗布衣裳已经湿透,维桢皱眉,道,“你昨晚一宿都坐在外面?”

  那少年不答,掩面打了个喷嚏。

  维桢摇摇头,他将一件衣裳扯成了布条给她包伤口,另一件给维桢盖着,身上剩下那件本就单薄,再坐在洞外风大雨大地吹一宿,若是不着凉,那才奇了怪了。不怪得刚才维桢猛然听到他声音,还当是另一人呢,鼻音又重嗓音又哑。

  维桢道,“这山洞大得很,你为何不进来避雨?”

  那少年哑着嗓子道,“你睡觉打呼,我嫌吵。”

  “你才!……”维桢话说一半,就停在了嘴边。认识这人也不过几个时辰,但以维桢的聪慧,也已懂得了这人的话该怎么听。她当然不会打呼,他不进来避雨休息,不过是因为维桢是个姑娘家,他自觉不方便。

  维桢噗一声轻笑出声,这人心肠很好,而且有礼有节,奈何偏生得一张欠嘴,一开口就惹人烦。

  少年咳了几声,微怒道,“有何可笑?”

  “笑你很像……”维桢再次哽住。笑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温文尔雅,明理有节,却偏要口舌上占人便宜……

  “像什么?”少年忍不住问道。

  “像树上的乌鸦!嗓子又粗又讨人嫌!”维桢一阵无名火起,冲着洞口怒道。你像谁不好,非要像那个我最不愿想起的人!原本以为不去想那人,也就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毕竟逃出生天,是该想想以后的打算。可偏偏这才第二日,就因为这家伙,那两个字又蹦进了脑海。

  范蠡。

  “啊——!”维桢烦躁地大吼一声,吓得外面那少年一个哆嗦。

  少年回过头问道,“你莫不是真是摔坏了脑袋,前脚偷笑,后脚生气,还莫名其妙的骂人大叫……还是说,你有病啊?”

  少年这番话说得倒万分真挚,虽然又是说人不好,可却明显不是有意为之,而是怕是真心实意地觉得这姑娘不太正常。

  维桢大叫完后,清了清嗓子,道,“我去给你找药。”

  “有病的是你,你给我找药?”少年摸着后脑勺挑着眉看她。

  维桢再不和她斗嘴,连爬带挪地来到洞口,这才真正看清这少年的长相。他年纪轻轻,比孔嘉还要小好几岁,恐怕比维桢也大不了多少。粗衣烂衫,发髻凌乱,脸上带些泥土,但却遮不住面目俊秀,眉目清晰,生得很好看,却不似范蠡那般总是眼角带笑,而是满面的淡然与冷漠。

  范蠡范蠡!又是范蠡!

  维桢苦恼地抓了抓头发,而后颇为烦躁地抬手覆上少年的额头,少年应是被她这一连串动作吓到,维桢刚碰到他,他就往后一缩。维桢不管不顾,俯身上前将掌心盖在他额头上,秀眉一皱,“啧”了一声,道,“你身上有伤?”

  少年斜了她一眼,未答。

  维桢瞪她一眼,直接伸手过去,揪住他衣领,一把将其衣裳扒下来直至齐腰。

  “你!你你你!……”少年这一惊显然是非同小可,纵是刚才口不饶人,此时也只是瞪大了双眼,“你”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别动!”维桢颇不耐烦地喝道,目光灼灼将他胸腹之间打量一番,而后双手扳上他肩头,将他强拧了过去。只见他左肩上一处伤口,正丝丝渗血。

  维桢打量他肩头伤口,拇指粗细,伤口周围皮肉外翻,已有些红肿溃烂。维桢还要再看,那少年猛然穿起了衣裳,怒道,“你这姑娘怎可如此轻浮无礼!”

  大男人跟个小姑娘一样扭捏!看一眼又少不了一块肉。维桢心中暗骂但此时却无暇与他吵嘴,正色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少年转过身瞪他,依旧是满面的怒气,“我是何人与你何干!”

  维桢不理会他,继续逼问道,“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少年倔强道,“你又是谁,我为何要告诉你。”

  维桢点点头,道,“不说是吧。你的伤口已经开始溃烂,若不及时用药,轻则保不住你这边膀子,重则连小命都得交代在这深山老林里。哦不对,可能是根本走不出这山洞,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少年面色已是不好,一阵白一阵红,还勉强扯起一边嘴角轻蔑地笑笑,“你这黄毛丫头,跑到这儿来装郎中呢。告诉你也无妨,三日之前我去田里捉田鸡,正好遇上村民在捕野猪,被野猪叉子给戳了。”

  “满口谎话的骗子。”维桢瞪着大眼睛直视他,道,“你身后的伤口至少已有六七日,正因如此,伤口本已该止了血,所以你才未包扎就出了门。但是,你受伤之后在水中浸泡过不短的时间,本就已浮肿溃烂。加之你处理不当,一直恢复得不好。昨夜又淋了大雨,此时已经恶化,你在发热,并非因为你惹了风寒,而是伤口引发。”

  维桢这番话说得那少年一愣一愣,终于轻哼一声,道,“言之凿凿,说得像是你真是个郎中似的。”

  维桢没与他争执,而是道,“还有,你这人根本不老实。”

  “我怎么就不老实了!”少年反驳。

  维桢道,“你身后这个伤口,根本不是什么野猪叉子所伤,而是箭伤。并且,还非普通农户猎户所用的箭,而是军中的箭。”

  这次少年彻底怔住,哑口无言。

  维桢又道,“伤了你的箭镞做工齐整精良,而且,箭镞之上带有倒刺,你中箭之后,是自己伸手过去忍痛强行拔了出来,所以倒刺撕扯得伤口周围一片血肉模糊,在伤口的左上方,这种撕裂伤尤其严重,正是因为你用右手去拔箭的缘故。”

  “你究竟……”

  “你究竟是谁?”维桢毫不客气地打断他,逼问道,“此地地处吴越交界,你究竟是吴军中人,还是越军中人!”

  少年早被她这番言论惊讶得缓不过神来,但被她如此一番逼问,倒恍然想明白了什么。反诘道,“那你又是谁?为何你一口咬定我是军中人便如此警戒?你怕的是吴军,还是越军?”

  这一下可将维桢反呛住,维桢微微眯起大眼睛,重新打量这少年,他一双好看的眼睛里,此刻已不见方才的惊讶与慌张,反而尽是笃定与自信。维桢心道,他竟能立刻想到她的处境,又怎会是个笨人?

  二人就此对视僵持了片刻,维桢只顾着寻思这人的来历,却没注意到他渐渐更红的面色,终于,这人身形一晃,两眼一翻,竟一头扎在维桢肩头,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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