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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如烟太息


  简三太太从容有度,李大少爷气定神闲,这两尊大神如此态度,让简文公府上下吃了定心丸,杨柳湖畔章华楼里,又飘出讲史夫子半土半洋的夹生教课声。\Www、Qb5、COМ/

  午间送饭食的丫头迟一刻钟,基本上人人都吃微温的饭食。萧如月就着温汤吃了半块凉糕,傍晚起咳,到半夜咳得厉害,请来简三太太御用波斯大夫,说是腹寒积食。配两剂方子喝下药,烧退,结果白天轻咳不停,夜夜重咳气喘不息。

  眼见小孩病情加重,晚晴转告秦嬷嬷,让她话请个太医。唐诗代为回了:园子里住的官家小姐闻不得药味,要看太医没问题,自个儿到外面熬药去。

  晚晴拿着令牌,从板砖下翻出两张银票,顶着风雪雇马车到港口找到孟九白在津洲的商行,让人传信,说孩子病了,让接回去养几天。

  伙计先是说老板不在,晚晴反复威胁,伙计才把老板请出来。孟九白回得很简单,林婉莹肚里有了,家里人手有限,照顾不过来;那孩子还请晚晴姑娘费心,看病使多少银子到时把账单报去就是。

  “那派辆车,囡囡要到京里大医馆看看。”

  “晚晴姑娘,眼下快进年关了,实在腾不出马车。”

  孟九白多么为难,年关港口货物进出多么繁忙,正是一年生意最好的时候。晚晴重重吐出一口气,搂紧小孩遮住风帽,踩着厚厚的雪,登马车连夜赶到京都,赶早找到程氏大医馆,请坐堂老大夫把脉,又把前段时间小孩就诊的事简单说明。

  “程大夫,囡囡这是什么病?”

  “肺脉冲伤。”老大夫淡淡地应了声,自顾自地提起毛笔写方子,晚晴心急在脸上显出来,眼眶红红的要落泪,老大夫抬头瞧见,“老夫这方子下去保你无碍,只是这位小夫人,波斯土药药性过猛,小儿需得慎用。”

  晚晴接过老大夫的药方,千谢万谢,后面排着长队看病的人不耐地讥讽,早干嘛去了,要看波斯大夫就不要找中医。晚晴臊红了脸让开位置,讪讪也不言语。

  这时,人群后头有人叫了声:“晴儿。”

  这一声不啻于晴天里的霹雳,晚晴震惊,转过头,眼神慌乱得不敢飞到对方身上:“先、先生。”

  李先生带着一位大腹少妇,走进医馆,他笑容儒雅,关切地问了几句,晚晴微弯身,低声答了,小心地避与那位少妇打照面。

  “小张,送晴姑娘回去。”

  “先生,”晚晴急急推却,“晴儿稍后还要带囡囡去孟府,想来孟九爷也会派车,就不劳烦先生了。”说着,便福身告退。

  晚晴抱了小孩,在厚冰的石板路上飞奔,跑离医馆。跑出一条大街,大姑娘的心还在扑扑跳,脸色绯红,眼波流转,妩媚异常。萧如月心生异样。晚晴拿额头贴了小孩的脸,一脸傻笑:“囡囡,先生、先生他记得晴儿。”

  噗。。。萧如月忍住,没打哆嗦。

  晚晴站在街角,望着李先生所在的医馆,怔怔愣,直到李先生扶了大腹少妇出来,马车驶走,才回过神。想起药方,想起孩子,晚晴又起急,找药馆买药,托药童熬药,给小孩喝下。

  老大夫没说大话,药汤灌下去,小孩便不咳了。

  七贴药用尽,小孩夜里睡得安生,不易惊醒。晚晴心喜,向秦嬷嬷告假,带小孩再次上京,找到先前的医馆。

  “程大夫,我来复诊。”晚晴把小孩递过去,没病也要大夫给个日常保养的方子。

  “是药三分毒。”老大夫胡子一吹,把手伸向下一位。

  晚晴脸色羞红,在医馆里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萧如月心里笑,也不说破。她闹着要逛燕京城大街,晚晴犹豫再三,还是顺了小孩的意。

  两人坐着马车,从西边赶到东边,在砍柴胡同糖果铺,在西市新丽歌舞坊,在东华门绸缎庄,萧如月像大将点兵,样样都买。晚晴也痛快,全挂孟九白的账。

  下午,两人坐马车回津州。

  到简文公府前时,天已全黑,空中又飘起白的雪。晚晴掀开帘子跳出马车,放下孩子,刚要付马资,忽地意识到什么,她转头,看向大门处:像房屋似的六十四人宝顶黑马车停在阶前,一排打短扎的大汉,拎着几只竹箱,暴出鼓鼓的肌肉,不惧北国风雪挺立。

  简三太太乌插六把翡玉花钗,一袭白裘及地,用翡翠别针扣着,手指头套银色指套,浅笑吟吟正要接李先生的手。

  李先生的注意力却被不远处的马车声吸引住,他微转了个头,见到细雪飘飞中,牵小孩手的羞涩女子,一脸笑意:“晴儿,孟九白的车呢?”

  “先、先生。”晚晴结结巴巴,脸色通红,答不出话,那都是八天前的旧事了。

  难道这就是主角的命运?萧如月暗自腹诽,简三太太神容自若,玉手交错在腹处,用手绢遮了;秦嬷嬷笑容满面,笑得像尊弥勒佛;唐诗瞪人,眼珠子里像在烧火。

  “先生、太太、嬷嬷!”萧如月跑过去,“囡囡不咳啦。”扑过去,滑倒,摔跤没摔成,李先生一手抄起小孩,笑容满面,显得心情不错,他把孩子放在简三太太手边,道:“这孩子倒有几分像你小时。”略带了几分调笑的意思。

  简三太太面染红晕,小有薄怨:“还提呢,那时东哥若不使坏,嫣然怎么会摔?”

  李先生纵声大笑,伸手勾了下简三太太的鼻子,满脸亲昵,搂上她的细腰,大步跨入大门,映着白白的细雪,你笑我谈,穿过杨柳堤,走进信芳园,那神仙眷侣的美好身影,当真是谋杀小姑娘的爱情。

  萧如月回头瞄了眼茫然四顾的晚晴,满腔情怀空投,看起来真可怜。

  秦嬷嬷牵小孩回园子,晚晴随后跟上,有些魂不守舍,又有一些胸怀坦荡的随意。秦嬷嬷故然是要问晚晴话的,她让唐诗拷问小孩。

  问:“什么时候碰上的先生?”答:“姑姑带囡囡看病的时候。”

  问:“哪里?”答:“人很多的地方。”

  问:“为什么会提到车子?”答:“先生要送囡囡回家,姑姑说爹地有。”

  秦嬷嬷雷厉风行地找上孟九白,孟九白连声告罪,真地腾不出马车。秦嬷嬷当场痛骂孟九白,女儿病死甭想再要一点好。孟九白塞足银封,才得脱身又匆匆赶去港口监货。

  关键人物对质后,信芳园头子得出结论,今天,晚晴带小孩上京看病,碰到李先生的车队,晚晴没有谮越做车回来,傍晚大门口调侃事件纯属李先生的恶趣味。

  当夜,李先生留宿简三太太的卧室,犁花小院大伙儿心更安定。

  清晨李先生离开信芳园时,多少女子倚门相望,不表。萧如月在屋子里吃早饭,晚晴靠在门栏处,眼眉含笑,粉颈微垂,也不知想到什么好,兀自傻乐。

  萧如月微摇着头,绕过侍女,去章华楼上课。

  傍晚,小孩照例在简三太太处用饭。饭毕,晚晴带小孩离开,正好撞上李先生进犁花小院。晚晴猛地一闪身,躲进暗影处,在树叶底偷偷张望。待李先生与简三太太说上话,晚睛又收回眼,红着脸,抱小孩匆忙跑开。

  “姑姑,先生怎么来了?”萧如月是要点醒这位傻侍女。

  “往年先生只来一趟的,难道、难道是因为晴儿?”晚晴捂着脸,眉目含春,娇羞不自胜,“先生说喜欢晴儿的。”

  默,萧如月完全拿暗恋中的小女人没办法,她钻进小被窝,睡觉背单词。

  后面两天,李先生都和简三太太在一起,共进晚餐,谈诗谱曲,颠鸾倒凤,成就简文公府完美神话。

  第四天,李先生到紫煌院书房办公,留话说这天在前院吃饭。

  机会来了,信芳园二八少女们活络起来,个个打扮得像妖蛾子,等着晚上李先生召见。唐诗寒着脸,穿过半个信芳园,让晚晴做好准备。

  傍晚,众女齐聚犁花小园用餐。

  苏、曲、公孙仨女正夸简三太太美貌如花的当口,李先生自行挑帘走了进来,笑道:“呵,这么热闹。”

  “李伯伯(先生)。”众人站起来,诚惶诚恐。

  简三太太起身相迎,手帕子就着李先生的个头去拂雪水,轻嗔:“这么大的雪,也不打把伞。”

  李先生笑笑,在席间打了个圈,把萧如月拎出来,捏手骨、腿骨,赞了声:“小家伙养得挺好。”

  “你看谁家小孩都这话。”简三太太吩咐唐诗给李先生添筷,李先生说不吃了,他找简三太太要个人。

  “瞧这话说的,我这儿还不都是你的。”

  “春娇那儿缺个会带孩子的,”李先生逗弄小孩下巴,捏着小孩的脸颊,眼不抬,“我看晴丫头会带孩子,就她吧。”

  简三太太看起来似乎整个人都在颤抖,秦嬷嬷在后头轻轻扶了一把,苏、曲、公孙仨位少女见状,悄声告退离开。简三太太轻喘了两声,稳稳地坐下,捏着帕子,轻声道:“晚晴,还不谢过先生。”

  晚晴白着脸,忍着泪,跪拜叩谢。

  萧如月不忍睹,可怜见的,大姑娘天不亮就起来打扮了。

  “先生!”门外响起一阵急惶惶的脚步声,得到许可后,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大步走进来,在李先生耳旁低语数句,萧如月隐约听到孩子两个字。

  “没了?!”李先生很震惊,失控地站起来,他手里的小孩直接掉到地上,这时也没人顾得上她了。

  简三太太快步走到李先生位置旁,按住青筋直突的手掌:“别,伤身。”她反斥那名管事,“顾当家,什么事不能缓缓?”

  萧如月在桌脚看着简三太太那神色,心中就有一种侦探似的直觉,是她干的,她得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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