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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玉兰花披风


  一时间沈太医松了手, 退后一步, 福晋眼睛错也不错地盯着他,道:“沈太医……”,沈太医拱手笑道:“恭喜福晋, 贺喜福晋!福晋有喜了。”,说着便笑着吩咐那小药童拿了纸笔,要来写下几剂保胎的方子,却见福晋脸上神色凝滞, 似乎是不相信的样子,半晌,那喜悦才像破冰一般,从她的眉梢眼角一点点蔓延了出来。

  这一天期盼得太久,待到真的到了眼前的时候,反而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了, 福晋抬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肚子,只觉得里面孕育着的小生命,承载着的是自己满满的希望和下半世的安稳倚靠,一时间竟是愣怔住了。

  沈太医身为御医,出入贵人府邸,这样的反应却是见得多了,当下不以为意,挥笔写了方子, 细细嘱了箫玉煎熬事项, 又让小药童跟着去陪了抓药, 见左右无人,才对福晋低低道:“福晋素来体寒血虚,可是月事来得每每迟滞?”,这本是隐私中事,医者父母心,原也无需忌讳,福晋便点头承认了,沈太医道:“这便是了,这一胎胎象有力,只是需得多多用臣的方子好好进补,加以静养,才能保证孩子将来根基稳固,,血气崇和。”,福晋听他说得虚虚实实,不由得道:“静养我是做得到的。”,沈太医微微一笑道:“人静,心亦要静下才可。福晋思虑过盛,实在是耗心血,不可,不可。”,福晋听他说了,半垂了眼帘只是沉默不语。

  不多时,翡翠已经带着药回了来,福晋又嘱了开库房将上个月江西进来的一对孔雀翎医石给沈太医戴上,沈太医连连谢恩,这才跟着箫玉退了出来,外面自有掌事太监接应,又是一路直送到了府门外。箫玉满面喜色地进了里屋,见福晋正低头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眼神中满是柔情,不由得笑道:“福晋,咱们这就让人……”,福晋知道她的意思是想让小太监立刻去寻了四爷告诉这个喜讯,当下抬了手,想了想,止住了箫玉,道:“且不着急,等爷晚上回府的时候再说罢。”,箫玉见她如此坚持,只能作罢,却听自家主子语气急促,显然也是心中欢喜强自按捺。

  晚间时候,胤禛一回府就听说了这个消息,立即便到了福晋这里看望来了,福晋满面笑容地迎接了出来,刚要蹲下身已经被胤禛扶了起来,只道:“免了。”,晚膳过后,两个人一人捧了一杯茶坐在窗下,胤禛又絮絮问了白日里沈太医的情形,福晋说了几句,笑着用帕子掩住嘴,道:“爷若是还想知道的详细,不如下一次亲自为陪着妾身问问沈太医罢!”,嬷嬷在旁伺候着,听着这带着撒娇的语气便恨不得喊上一个“好”字,心中高兴自家福晋终于也不是个木头脑袋,到底是有些开窍了。

  胤禛一愣,随机安慰地拍了拍她手背,笑道:“你现在身子贵重,爷在这里,你难免休息不好。”,福晋听他竟然是连晚膳都不用就要走的意思,不由得着急了,下意识地拽住胤禛的袖子道:“爷……”,四阿哥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脸颊,柔声道:“你好好休息,爷明日再来看你。”。

  福晋怀孕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府内上下,武氏那儿跑得越发勤了,知道福晋若是有子,自己抱着的这大腿将更粗,宋格格只是淡淡的,依旧是十天半个月才来请一次安,是冷了心不想再在福晋这里挣个前程的意思,李梦听了这消息倒没有太多的惊讶:府里的老人都说福晋体寒,要怀上孩子难,她却从来不觉得——四爷一个月才往福晋那儿去几次这几次里,大部分时间恐怕也只是用个膳便睡下了,一个巴掌拍不响,福晋怀不上到底是有缘由的。

  一场秋雨一场凉,入了冬,转眼日子就奔着年关去了。

  今年不知怎么的,从宫里就流行了剪窗花出来,各色各样的窗花在各个小院里贴的红红火火,到处都是。李梦从来就是富贵闲人的惫懒性子,有了这等打趣的事情,又比针线女红容易得多,她倒是整天抓着剪子上了心,白日里闲来无事,竹星被放在摇篮里,李梦便和翡翠在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一边说着话,一边剪着窗花。

  那长桌上堆满了各色各样鲜艳的图纸和花样子,鹅黄柳绿,深紫嫣红,恰似开了染料铺。李梦因着有之前画画的底子,在纸上先用墨笔轻轻描绘底下的线条样子,然后再用剪子顺了线条细细裁剪出样子,因着被翡翠笑着说格格这是作弊的做法。

  李梦也不睬她,只自成一派地埋头苦干,渐渐地竟然从一开始的简单样子做成了复杂的复瓣花朵,连枝叶上的脉络条纹都细细可见,又用了熬出来的黏糊糊的糯米汁充当胶水,将几张剪纸练成一朵立体花朵,栩栩如生,竹星虽然在摇篮中,见了这花儿都是瞪着眼伸长了手嗷嗷大叫着抢到手中。

  可见之心,从小就有。再后来,宋格格便常常跑了来陪着李梦一起剪。

  李梦晓得她的意思。

  年关到了,李梦有宠,又有了孩子,宋格格是盼望着她能尽快被升个位分,好能随时跟着福晋入宫走动走动——顺便也能帮着自己照看照看着小格格。

  李梦索性就剪了个小娃娃剪纸送给她。那奶娃娃手里还拿着一只玩具老虎,正是那时候李梦亲手做了送过去给小格格玩耍的,老虎的尾巴都拖了下来,上面一截一截的黑色虎皮纹路被剪成镂空的,拿在手中,风一吹直抖动,翡翠又帮着在碎衣料库里寻了个最小号的铃铛,系在老虎脖子上,猛一看,就好像小格格抓了只家猫在手中玩耍一般。竹星见了那小格格的剪纸,咿咿呀呀地也要来了,抱进了怀中便不撒手,宋氏看了:“这两个孩子有缘,可惜宫墙之隔,姐妹两个恐怕是到长大才能见到了。”,翡翠听她说话亲热,忍不住微微斜了眼睛去看她,心道:咱们的小格格是咱们的,谁和你是“姐妹”两个?

  正想着,却听见外面小婢女低声呼道:“下雪了!”,几个人同时往窗格子外看去,果然见窗外袅袅地落下雪花,正打在外面那树林枯枝上,簌簌落落的有微声,不一会儿那雪便越下越大,却成了二毛大雪,天地间已经是一片混沌,看不清了。

  北地冬天来得早,这却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打从十一月月头起,那府里年纪轻一些的小婢女太监们便盼着这第一场雪,却是磨磨蹭蹭到了现在才下来。李梦看着外面的天色,又见外面进来伺候的奴才进进出出都掀起了一阵阵冷风,她瞥见宋氏微微缩起肩膀,肩膀佝偻,是有些冷的样子,便对翡翠道:“把火盆子再添一个进来,放在宋格格身边,再把我的墨色披风找来。”,见翡翠挪着步子往外走了,李梦想了想,又道:“把那件藕色的也拿来。”,不一会儿,屋里便多了一个炭盆,李梦怕屋子里的人一氧化碳中毒,便坚持让婢女们将窗户打了起来,又用屏风挡在窗前,如此,窗外吹进来的冷风在屋子里打个旋儿,便从旁边的风道里穿了出去,吹不到人身上,又暖和又不会太闷。

  不一会儿,翡翠已经将两件披风寻了来,李梦看着婢女们手中捧着的木托盘上放着的披风,微笑着对宋氏道:“姐姐不嫌弃,就拿一件穿去,都是今年秋天才上来的,没动过,只是奴才们洗了收了,算是新衣服。”,宋氏感激地道:“哪里的话!妹妹这儿的东西要还有差的,我那儿的就全都没法见人了。”,说着目光在那两件披风上转了转,李梦笑着放下剪子,抿了一口茶,道:“我和姐姐投缘,我原也不是喜欢说话弯弯绕绕的人,就无礼了。”,说着抬手指向那件墨色披风道:“这上面有白玉兰花,我原是见了第一眼便喜欢的。”。

  宋氏听了连忙道:“那我便拿那件藕色的就是。”,说着婢女已经走了过来,蹲下身将托盘里的衣服呈给宋格格。

  宋格格抖落开一看,原来藕色底子上密密地点缀着樱色的小花,温雅清新,宋氏笑着道:“我年纪大了,许久没穿过这样清浅的颜色了,只是这花实在是温婉,我便腆着脸从妹这儿拿走了。”,李梦笑着道:“天气一天天冷了,在屋子再不加披风可也不成了。”,说话间,翡翠已经将那件墨色披风抖落了开来,果然上面白色玉兰酣畅淋漓,玉兰是温雅内敛之花,这件墨色披风上却是神采飞扬,大有花中之王——牡丹的雍容傲气,李梦挺直了肩背让翡翠帮自己披上了,对着宋氏一笑,道:“怎么样?”,宋氏回过神来,连忙笑道:“极好!”。眼中却看着李梦穿着这件披风的风华,几乎已经俨然有些侧福晋的样子了。

  她又想到方才李梦对自己的说的那句“这上面有白玉兰花,我原是见了第一眼便喜欢的。”,又想着对方说这句话时脸上的认真神色,心里有些啼笑皆非。

  若是小气之人,根本不会将衣服拿出来与人分享,可若是能拿衣服出来分享的人,多半又会姐姐妹妹地推让上半天,坚持着让对方先挑选,似李格格这般行事,还真是……独树一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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