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布莱克先生
“我该叫你薛多呢，还是叫你布莱克先生呢？”清沂不待影子回答，便自顾自说下去：“是你盗走‘胚体Ⅱ号’，是你杀死乌母，是你救走了寄托千彩花杰克全部记忆的种子，也是你一直在我的国土上搅风搅雨。我说的没错吧？”
过了一会儿，薛多才很干脆地道：“是的。你怎么猜到的？”
“你不打算做任何否认？”
“事到如今，再否认也无济于事。其实，你早就察觉是我干的了吧？”薛多问。
…………
初次拜访秾丽山庄……
“你很危险，宿主。”
“说得没错，我很危险。你是最了解我的人。薛多啊，你也会背叛我的吧，在未来的某一天。”
“我不敢对未来保证，但在背叛之前，我尽可能地陪伴你吧。”
“有你这句就够了，非常感谢。”
…………
时间回到现在。
清沂摇头：“那时只是怀疑，并未确定。真正确定，是在这个时候……”
…………
薛多从影子里站成一个黑色人形（特像一个黑色木偶人），寸步不离地跟在清沂身后：“哎，宿主，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为乌母和罗伯特伤心？”
…………
时间回到现在。
一切线索在清沂面前汇聚，还原成真相。
薛多也该是嫌疑人之一，但因为它平时陪在清沂身边，反而不被人当成是有自主能力的个体。它只需要使用【影子分身】、让分身以【阴影跳跃】出入各种场合即可。所有人在观看“不朽军旗”打造过程的时候，薛多活撕了乌母，还特意避免用黑色飘带制造切割伤，以免自己遭到怀疑；当清沂察觉魂火使魔的价值时，薛多重施故技，差点就被它得手。身为影魔，薛多的一切行动不会留下任何踪迹，就算有，那也只被异界生物发现。为什么清沂一直无法找出证据？掌握法则“真实”的异界先锋怎么可能轻易暴露。
布莱克先生就是薛多，薛多就是布莱克先生。
“你很久之前就掌握了‘真实’，对吧。”
“是的，为了让你不起疑，我直到在富士大陆才展现出来……你在骗我？当时你故意连连败退，不是为了向花月邪魔证明你尽力，其实是为了看我留有什么底牌？你在战斗时听歌，说是在自我特训，其实也是借机不出手，好隐藏实力？我大意了啊。”
“说不上骗，我用的是阳谋而非阴谋，而且我从头到尾没说听歌是为了特训啊，是你自己为我找了借口，然后深信不疑。你不遗余力地展现力量，让我依赖你，让我离不开你。你的真正目的，是让我每一次遇上危机就习惯性地使用秘术、成为‘病重之人’，最终加速进入阶段3，彻底沦为你的傀儡。我很配合，所以你才会大意，才会觉得弱小的宿主也很正常。”
…………
被御清锋抓去特训时……
“我们可以看出，薛多处于封印中，而六月阳光，你的身体就是他的封印。但这个封印是不可用暴力解开的，否则当初我一剑杀死你的时候，薛多就能逃跑了。应该是随着你的等级提升，薛多的封印就会逐步解开，到最后他就能还原成英雄级实力。”
“至于详细属性中，为什么攻击力和防御力会有那么大的区间，我推测这取决于薛多与你的配合程度。薛多高兴了，就会为你尽心尽力地攻击和防御；他对你不满意了，就会消极怠工，导致你在战斗中吃亏。”
…………
随着清沂自身向70级迈进，以及“病重之人”进度条越来越接近100%，薛多的自主权也水涨船高。
“说真的，六月阳光，假如我们进入阶段3，对你对我都是一件好事。”
“只是对你吧？我可不想黄昏帝国被你糟践。”清沂找了个石墩坐下，上半身前倾，手臂横在膝盖上，瞳孔闪烁，像在沉思，又像是在算计。他低声说道：“你处心积虑，搞出这么多花样，就是为了离开？”
“不，不单单是为了离开。”薛多应声，声音却凝重非常，不似平日的嬉笑打闹。“屈居你的控制下那么久，是我的耻辱。在回到故乡前必须杀了你，才能让我阴影行者薛多的名字再次响遍故乡。”
“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吗？”清沂没有动怒，仍然是冷静、沉着地发话。
迟疑了几秒，薛多才道：“不，偶尔有几次，我是很钦佩你的。”
“哈哈，那就好……至少在你眼里，我的形象不完全是坏的。”清沂忽然笑了。“死海漂流的挑拨，并不成功。”
“啊？”影子震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清沂放声喊道：“太阳神拉！我，六月阳光，来到您的神庙，领取我应得的奖励！”
火焰脱离火盆，在空中卷动回旋，变得更加炽热和明亮，却不需要任何柴薪，此为确凿无疑的神迹。光焰形成虚像，时而鹰头人身，时而山羊头人身。单单是注视这团光焰，大量包括图片、声音在内的信息就灌入脑海中，让清沂大脑都快爆炸了：
系统提示：您已触发“领悟法则”任务，但由于您的职业模板并非永久，任务获取失败。
系统提示：您已触发“领悟法则”……
提示疯狂响起，清沂只能低头死死盯住地板，提示才终于消停。与神接触就能领悟法则？！这种情形简直闻所未闻，让他素来波澜不惊的内心乱了，难怪烈日神秘兮兮地说光是和神聊天就已是天大福利。可惜啊，现在他还没取得“死灵王者的意志”，是临时职业模板，要不然就能直接掌握法则！
调整好节奏，清沂俯身致意：“伟大的太阳神拉，我想改变我的命运。”
一直以来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他知道或许可以走上十步百步都安然无恙，但只要踏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他心理上无法承受悲剧结局。
威严宏大的声音透彻清沂灵魂深处：“命运早已写定，我改变不了。”
“连您也无能为力吗……”清沂并不怎么失望，想了想，笑道：“那么，这次许愿的机会，我让渡给烈日。”
“你确定？”
“既然不能改变命运，这愿望不要也罢。”
系统提示：您的许愿机会已让渡给玩家烈日。
薛多：“你为什么不剥除我？！明知道我是布莱克先生，明知道我杀了乌母，你为什么不许愿？！”
清沂：“正如你所说，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所以我舍不得。”
薛多：“你是囚笼，我是囚徒。你既然想利用我，那千万要注意别被我脱困而出。”
清沂：“我会的。”
影子不再作声。
烈日召唤太阳神化身，失败；尼罗六世想破坏太阳节，失败；库鲁儿般想独善其身，失败；天方夜谭想盗窃神性材料，失败；死海漂流想得到脱离的薛多，失败；薛多想脱离，失败。机关算尽终落空，唯独理清脉络的清沂有最大的收获。
清沂笑笑，看向光焰：“所有人都劝我与薛多分离，您怎么看？”
“舒特（Sheut，影子）是你灵魂的一部分。”
清沂想起斯芬克斯的谜题：“有了薛多，我才完整？这个解释很诗意。”
“你让渡了许愿的权利，但鉴于你在任务中的优异表现，我仍然可为你解答一个问题。”
清沂的心顿时又热切起来。
《乾坤》系统从来不会设下死局，无论是怎样的绝境，都有一线生机。神明赐予的许愿机会相当于作弊功能，直接解开死局；而神明对问题的回答则相当于提示，玩家遵循提示也可找到解局的思路。这次提问的含金量非常高，需要好好斟酌。如何解决溃烂岛？如何规避“病重之人”阶段3？施劳德•布雷有什么图谋？……想问的实在太多了！
清沂想来想去，最终还是问道：“为什么您改变不了我的命运？”
“冒险者的投影只是投影，可以无限重生，但你可知道，为什么你的投影会在‘末日交锋’中变成1级骷髅？”
“嗯……系统出错？”
“乾坤诸神永不出错。”
“那我就不清楚了。”
“其实是因为旧时代的统治者、永恒大帝选中了你。”
“我？”
“他需要宣泄对这个世界的恨意，他要挑选一个最佳的死灵王者候选人：冷血、残酷、绝望、深深仇恨这个世界。”
“我不是很明白。”
“‘末日交锋’之中，很多人都变得绝望，但他们拥有重头再来的勇气，比如澜沧龙王。但你不一样。你遭受了最刻骨铭心的背叛，你怀疑、愤怒、悲哀，这些情绪决定了你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这也正是永恒大帝所乐见的，他并不需要慈善家，他只需要高效率的杀人机器。所以他悄悄插手，让你的复活出了一定纰漏——你失去所有，成为死灵生物。”
清沂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
在冥界与冥王的交谈……
“现在看来，我不仅是施劳德•布雷的棋子和永恒大帝的棋子，还是乾坤诸神的棋子。”
“您对自己的定位很准确。”
“冥界是您的主场，在这里说话安全吗？”
“除了死神，没有人能偷听这个房间里的一切对话。”
“就连永恒大帝也不能？”
“是的。”
“我不想再被人当成棋子，这就是我的真心话。我不想被施劳德•布雷牵着鼻子走，也不想听从永恒大帝的动员令，至于【第七乐章】，我会尽力不使用。”
…………
在雪国联邦……
“我听说你是在‘末日交锋’前就创建角色的老玩家，然后不知道什么原因，被降到0级。”昔日重现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着清沂，而是看着黑乎乎的天色。“其实，我也和你一样。”
…………
没有偶然，只有必然。清沂能成长到现在的地步，永恒大帝功不可没。也许不只清沂和昔日重现这两枚棋子，永恒大帝为了复仇和崛起，或许还走了千千万万步暗棋，细微但坚定地改变着命运走向。
太阳神拉又道：
“我每夜死去，次日复生。我可以跨越生与死的鸿沟，我代行存在和虚无之间的平衡。我问你，死灵王者，你是否想再次活着？”
“您的意思是……”
“以人类六月阳光的身份重生，不再畏缩于阴云之下。”阳光汇聚、流动，在他面前形成一个金色人形，那人手持一把他十分眼熟的锯齿剑。那是从前的他，“思乐冰”队长，那把锯齿剑是他最爱的、独一无二的装备，“狩猎季节”。“只要你付出你现在的一切，你可以重获你的身份、装备和技能，还有你的等级。一切都会回到‘末日交锋’之前，而且这不消耗烈日的许愿机会，你的让渡依然有效。”
“不了，谢谢您的好意。”
清沂没想到自己拒绝得这么快，简直不假思索。他曾无数次幻想过，游戏公司如果给他机会、恢复他的人物数据，他会有怎样的感受。现在他知道了。他没有任何感受。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发生的，就让它继续存在吧。人类六月阳光不是最好的选择，死灵六月阳光也不见得差到哪儿去。
“告诉我理由。”
“我不是为我一人而活。”清沂回答。
“这就是答案。”
清沂醍醐灌顶。
为什么神改变不了人的命运？
这就是答案！
性格决定命运。即使神明把机会摆在面前，人也不会改变选择，自然就无法改变命运。于是他脱口而出：“那么我的命运是怎样的？！”
“你已经用完了问题次数。”
“啊。”清沂起初还有些懊恼，但很快想通了。太贪婪可不行。或许，不知道未来才是幸福。
光焰收拢，太阳神拉的声音随之渐弱消失：“你是一位合格的王者……”
清沂错愕得合不拢嘴，好几秒后笑了笑，用只有影子才听得到的音量自语：“老不死的，你听到了吗？终于有人夸我合格了。”
如果老不死的还在，多半会气不打一处来“合格也值得夸吗”，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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