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队长 下

　　“进入无限空间之后，触动最深的是哪件事？”

　　唐霖有意无意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这是队长给出的提示，当然不会是无意义的。

　　要说触动的话，进入轮回游戏、不，更准确地说是轮回游戏的存在本身就是足够让人震惊了。

　　小说里时常看到，“因为宅男们在游戏/动漫里已经见惯了幻想世界，所以当真正的奇遇降临的时候就会冷静处理”这样的设定。不过，有亲身经历的唐霖自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虽然也有分不清幻想和现实的笨蛋，不过，大抵称得上御宅族的，之所以投奔幻想世界的美好，正是因为比一般人更加了解现实的死板和无趣的界限。这样的人，在面对所谓的“现实”的时候，是比那些勤勤垦垦生活的人更加无望和不期待奇迹的。当这样的人看到被认定的幻想成为现实的时候，事实上处理能力比一般人还要弱得多。

　　不过，幸运的是上线的好心人们给了他足够的缓冲时间。而进入游戏时，第一个任务又恰好是他所了解的世界。连吃惊的时间都没有，唐霖只顾得上去考虑要怎么带大家逃出性命。

　　第一次使用超能力，当然也是一样。刚刚获得血统强化的时候，看到自己的身体依照意愿，伸缩、扭曲到以正常生物而言绝不可能的角度，或者看着伤口飞速再生，老实说毕竟会觉得有点恶心。可是，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从宗教观的角度来说，唐霖是一个无信者，这样的人当然不会觉得自己有了异能就会成为一个怪物——或者，不会因为变成怪物而有什么负疚感。

　　可是，这时候的“触动”，还没有达到震撼的地步。超能力的确超出了唐霖的知识范围，不过他原本也不认为自己所能看到的科学就是最终的科学。如果单单将妖力和变形能力理解为一种“尚未能被科学解释的技术”的话，反而觉得它的存在是理所当然的。简单来说，虽然事实上并没有想过，但其实这还在正常想像力的范围之内。

　　得知普通世界之中也有超能力者时，心情也是一样。而且倒不如说更加平静了。毕竟，主神就能给人超能力了，如果超能力原本不存在的话，主神要拿什么给人？而既然存在，那么存在于什么地方就不太重要了。

　　结果，对唐霖来说，触动最为震撼的，就是听到某位新人自报家门的那个时点。

　　新人封翔的父亲和祖父都毕业于密斯卡托尼克大学，这所大学和印斯茅斯镇、敦威克镇、阿克汉姆之城一样，在唐霖的世界里很清楚地作为文学作品中的虚构而出来的地点。而对于封翔来说，就是一个自然而然地存在着的真实地方。

　　如果说人所创造出来的幻想都在某个地方真实地存在着，那么人类用于创作它们的思想，人类引以为豪的想像力，又算是什么东西？而想像力既不存在的话，那人类的推理能力、认知能力、自我意识和智慧，又存在于哪里，又是什么样的东西呢？

　　对于其他玩家来说，这个问题可能根本不成为问题。既然任务世界是存在的，而任务世界又和人类所创作的故事相同，那么故事中的世界就是存在着的，这并无问题。但，唐霖就是那种会纠结于这些没有现实意义的哲学概念的类型。

　　事到如今，唐霖回忆起当时明白封翔在说些什么的那一瞬间的感受时，心里还为之感到一阵寒冷和无力。

　　如果说触动最深的是哪件事……首先应该是这件了吧。然而其次，还有一五四九八这个可疑的“主神创造的拟人”对他所说的话。关于意识、存在、灵魂的核心，以及人造人的真相……

　　唐霖叹了口气。

　　当时分明有无数多的想法，无数多的感触，但为什么之后就慢慢遗忘了呢？好像不知不觉地，完全沉迷到任务和战斗之中去了。除了战斗，很少再注意其他的事情，拿到分数和兑换券，最先想到的也是要怎么强化自己。

　　这次想要冲击他化自在天境界，也无非是想变得能够自如操纵B等级的强化。变强的念头本来是没错的吧，为什么觉得自己好像迷失在哪个奇怪的方向？

　　唐霖就这么想着，慢慢觉得一阵乏力，迷迷糊糊地进入了一个似定非定、似梦非梦的状态。愰然间，觉得有一个人来到面前。那人五短的身材，瘦小精悍，一头黑色长发披肩，一对毒光闪烁的细眼半开半合，两片刀刃似的薄唇似笑非笑。他头顶上方虚悬一只篮球大小的眼球，眼球上生有十二瞳孔，均匀地分照十二个方向，外层包裹一层水晶薄膜，光点变幻闪动不止。

　　那人向唐霖一笑，问道：“你想变强否？”

　　唐霖不假思索地答道：“想！”

　　那人又问：“为何想要变强？”

　　唐霖愣了一下。这岂不是自己刚才正在思考的问题？他犹豫再三，回答道：“我也不知。”

　　那人收敛了笑容，再问：“你来说，什么是强？”

　　唐霖毫不犹豫地回答：“战斗力之强，就是强。”

　　那人面露微愠之色，再问：“你来说，什么是强？”

　　唐霖一愣，略加思索答道：“强就是强。”

　　那人现出怒容，咬牙切齿，问道：“你来说，什么是强！”

　　唐霖不得不苦苦思索，几分钟后，终于叹息道：“我也不知。”

　　那人怒容更甚至，突然双臂一振，身形暴涨至三米有余，撑爆周身衣衫，露出一身钢雕铁塑似的肌肉。长发倒竖，皆化为森森刀刃。背生四臂，每臂各有一手，手生五指，指尖或为钢刀、或为钻头、或为暴雨梨花钉、或为机剑[瓦普吉斯]，二十指各各不同。片刻间胸肋大开，露出内脏，片刻间内脏又化为手雷、机枪、光剑、太极双铳、艾杰利商业电脑、战斗修女机甲、穿山甲外衣等等，叮铃咣啷地掉满一地。那人低下头来，咆哮如雷：“你来说，什么是强！”

　　唐霖如被雷殛，又像冰水浇头，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瞬间坐起，才见四周哪有什么机甲钻头，哪有什么神秘巨人，只不过梦幻泡影。

　　然而，惟有最后那句咆哮，仍在唐霖脑中回荡：“你来说，什么是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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