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陈期期并不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说出喜欢。
在高中杀马特时期，她手下小弟众多，乃是校中一霸，做事雷厉风行，也曾经带着小弟和隔壁学校打过群架。
那是和隔壁八中校霸单挑后的第二天。
她走出校门，小弟们早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一见她出来，立刻簇拥了上来，如众星拱月般将她围在中央，推推嚷嚷着往附近小吃街走。因为有异于周围普通学生的发色，他们这一群人尤其显眼。
她们还没有走出多远，只见前方远远地有另一群杀马特笔直的朝着这边而来，为首的红发大哥鼻青脸肿，陈期期定睛一看，正是自己昨天胖揍过的某位大佬。
大佬陈期期眯起了眼睛，掐灭了手中的烟。
燃了一半的香烟落在地上，很快就被人用靴子用力碾压而过。
旁边的小弟凑了过来，小声道：“大姐，他们好像是昨天才打过的八中的人啊。”
陈期期也认出来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周围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教导主任虎视眈眈地站在校门口，目光紧迫逼人，只要他们一开打，随时都会扑上来给她一个处分。
陈期期头疼无比，在她踌躇之间，远处的红发大佬已经带着众小弟走了过来。
场面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周围人群自动分散开来，留出了中央一大片圆形空地，将两方大佬和小弟围在中央，众人好奇的看着热闹，期待着他们会就这样打起来。
教导主任挤开人群，站在了最前方，随时准备着出声制止。
冷瑟的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这时候的学生都已经换上了厚实的冬装校服，对面的红发杀马特却一反常态地穿了一件短袖，皮裤上满是铆钉，还有十分具有贵族气息的银链装饰，杀气腾腾地走来，他没迈出一步，银链就随着他的动作晃荡一下。
陈期期不忍直视地撇开了头。
红发杀马特在她面前不远处站定，身后小弟排成一排，只有几步之遥。
陈期期面露冷意，身旁小弟秒懂她的意思，一步迈了出来，问道：“八中的，昨天我们可是打过了，你已经输了，难道还不服吗？”
红发杀马特却是不理，直接推开了小弟，朝着陈期期走来，又在她的面前急急停下。
他穿了一双厚底增高靴子，庞大的身躯居高临下的看着。
陈期期的手在底下握成拳头。昨天这人还被她打得哭爹喊娘。
“喂，一中的。”红发杀马特说：“我很中意你，做我马子吧。”
一时万籁俱寂，陈期期刚挥起的拳头也凝在了半空之中，她身后的小弟们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所有人都用不敢置信地目光看着眼前红发的高大身躯。
一枝玫瑰花递到了陈期期的面前。
小弟们目露恐惧，齐齐后退了好几步。
红发浑然不觉，自以为酷帅的抚了一把刘海，将自以为最帅的角度对准了陈期期：“你觉得怎么样？”
陈期期冷笑一声，回应了他一波又凶又痛的拳头。
然后在一旁守株待兔的教导主任大吼一声，制止了这场单方面殴打的暴行。
……
上一次有人对她说喜欢，还连累她被记了一次大过，以打架和早恋的名义。
如今再听到这个词语，陈期期犹豫了一下，将蠢蠢欲动的拳头压了回去。
她认真地打量着贺望远，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玩笑的意味，可她看了又看，却只看出了认真和紧张。
陈期期也很认真的思考了一番。
贺望远说得到底是哪个意思的喜欢？
是男女之情的喜欢？还是粉丝对明星的喜欢？
她本来就不聪明，也没有什么人气，在初恋萌动的高中时期更是以杀马特形象横行霸道，唯一对她说过这个词语的红发大佬还被她揍了一顿，之后更是一朵桃花都没开过，至今都没有过什么经验。
陈期期想了又想，总算是想出了一点眉目。
这么多年以来，唯一看上她的人就是那个红发大佬，贺望远这么优秀的人，是眼瘸了才会看上她呢。
应该是问粉丝对明星的喜欢吧。
陈期期点了点头，然后又陷入了纠结之中。
她斟酌了一下语气，小心翼翼地道：“你是个十分优秀的人……”
“嗯？”
“但是你太优秀了……”陈期期仔细思考着，该如何才能婉转地说出自己只是个路人：“喜欢你太难了，让人压力有点大……相比之下，我果然还是比较喜欢尧飞白。”
尧飞白没有那么多粉丝，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热爱音乐的人，没有学霸光环，没有名校学历，就是一个普通人。
可贺望远就不一样了，光喜欢他，陈期期就感觉自己拉低了他的粉丝质量，更何况，她在贺望远身上也找不到让她热些沸腾为之着迷的地方。
陈期期努力掏空自己的知识储备，寻找着一个合适的说辞：“我眼光不太好，喜欢你的人可比喜欢尧飞白的人多，在大家心中，还是最喜欢你的。”
“……”
陈期期一脸陈恳地贬低自己：“可能是我瞎吧。”
贺望远：“……”
贺望远觉得自己的心口有点痛。
陈期期就是瞎了也不愿意喜欢自己。
他努力地想要挤出一抹笑来，可是嘴角弯了弯，再努力，也忍不住地往下撇。
他垂下头，不让陈期期看出他的失落：“真羡慕啊，尧飞白竟然能有你这样喜欢他的……粉丝。”
陈期期不明所以，还以为是自己刚才的话哪里伤到了他，连忙安慰道：“喜欢你的人比喜欢尧飞白的多，像我这样的粉丝也更多。”
可那些都不是陈期期啊。贺望远想。
他觉得自己还不如不问得好。在问出口之前，他还可以假装陈期期也对他有着一点好感，给他留一点希望。
或许最开始就不应该搬到这里来，每天在朋友圈刷新陈期期的动态，看着陈期期的一切，幻想着自己那天能接近她。
幻想可比现实幸福多了。
贺望远抿紧了唇，即使他再怎么努力克制，俊脸上还是难以遏制的流露出了几分难过。
陈期期看的心中惴惴，将自己刚才的话又翻来覆去地回忆了好几遍，怎么想也想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她试着去猜测贺望远的想法。
平时贺望远能见到那么多粉丝，不说脑残粉，连黑粉也见过不少，那些黑粉骂起人来可不留情，再难听的都听过了，她还已经委婉委婉再委婉，贺望远不至于这么玻璃心吧？
陈期期对这个大明星了解不多，也不知道他私底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忽然说喜欢不喜欢的，难不成是失恋了？
陈期期一滞，继而眼中亮光大盛，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惊天大八卦！
她重重地拍了一下贺望远的肩膀，粗声粗气的道：“没关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以后还会有新的人喜欢你的！”
贺望远：？？？
陈期期暗搓搓地凑近了他：“看在我们是邻居的份上，要不你和我说说那个人是谁？”
“什么那个人？”
“就是让你失恋的人啊。”
贺望远一愣，继而大惊，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身体也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一大段距离，几乎贴在了沙发边缘。他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怎么知道？！”
陈期期：……竟然是真的啊！
天性的八卦欲望压倒了一切，她双眼放光地看了过去：“那个人是谁？”
“我还以为我做的不够明显，没有让你发现。”贺望远怔怔地看着她：“可实际上你早就已经发现了，只是没有告诉我？”
“什么？”陈期期没听明白。
贺望远说：“我喜欢你啊。”
“……”
房间之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各自瞪大了眼睛，只有电视里的访谈节目还在继续。
在主持人的提问下，尧飞白滔滔不绝的道：“其实贺望远那个家伙还是我的粉丝，真的，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有一天——对，是爱我们组合解散之后，他在公司里拦住了我，问我要了一打的签名照。”
“签名照？”
“是啊，我觉得，他肯定是因为组合解散之后舍不得我。”
主持人笑了出来。
陈期期木呆呆地转头看了电视一眼，在提到签名照的时候，她又僵硬地转了回来。
陈期期指着自己，不敢置信地道：“我？”
贺望远微怔：“你不是早就已经发现了？”
陈期期下意识地道：“发现什么？”
然后她很快想起来，贺望远刚才说过，他喜欢自己。
可贺望远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呢？
她身无长处，没有任何优势，和贺望远这类人是一个天一个地，无论怎么想，陈期期都想不出一点可能性。
“就在这段时间里？”她回忆道：“我们就……一起吃过几顿饭？”
“不是的，你大概忘了，其实我们是高中同学。”贺望远说。
“高中同学？”
陈期期立刻回忆起了自己五颜六色的差马特青春，顿时面色一僵，她瞪向贺望远，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高中同学？！”
“嗯。”
陈期期猛地蹿了起来，从沙发上跳了下去，几步跑到了几米开外，躲在椅子后面警惕地看着他，将他上上下下扫视了无数遍，随即摇头道：“不可能。”
以贺望远的长相，她不可能会忘记。
可她按捺住羞耻之心将那段记忆翻来覆去的反复看，连那些没说过几句话的高中同学都勉强想起了模糊的面容，可没有一个人是有贺望远这么好看的。
“我不记得你。”陈期期说：“肯定是你记错了。”
“你真的记不起来？”贺望远失望。
陈期期想来想去，才想起了那一个贺望远来。
班里那个胖乎乎的书呆子学霸，从来没有和她有过任何交集，却有着和眼前这个俊美男人一模一样的名字。
“你你你你你……”
贺望远惊喜：“你想起来了？”
陈期期又立刻摇头。
贺望远也不介意，陈期期总算是有了一点眉目，他恨不得把全部事情都和陈期期说，帮她回忆起来：“你还记得吗？有一次我回家的时候，被一群小混混缠住，他们想要抢我的钱，是你出手救了我。”
陈期期没有印象，她救过的书呆子不知道多少个，更不可能会记住一个呆胖子。
只是一想到自己那个时候的杀马特形象……陈期期的脸色顿时比吞了苍蝇还难看。
她本来还以为，自己高中毕业之后和所有人没了联系，有关系的高中同学也全都拉黑了，只有那群小弟还记得她当初的形象，以后也不会再有人提起来。没想到不但有一个漏网之鱼，还记得清清楚楚。
一想到在贺望远的眼中自己的一直是那样的形象，甚至还保留到现在，陈期期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还有让她更绝望的。
贺望远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整个人焕发出异样的神采，因为眼中的热情，反而比平时更耀眼几分。
贺望远说：“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陈期期：！！！！
苍天啊！！！
他还真的瞎啊！！！！
陈期期悲愤欲绝，恨不得当场晕过去。
“对了，我还留着那个时候的照片，你肯定记得的。”
他说完，便起身走了出来，陈期期连拦都拦不住，眼睁睁地看着他出了门。
她蹲在原地，感觉心情十分复杂。
陈期期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里窗户大开，她住在八层楼，跳下去好像有点危险……陈期期一脸沉重地过去关上了窗，顺便锁好，防止自己待会儿做出什么傻事。
贺望远很快就回来了。
他手上拿着一张保存完好的相片，兴冲冲地放在了陈期期的面前。
陈期期低头，立刻就找到了自己那一头十分明显的金色长发。
这是毕业照，那天很热，她难得乖乖地穿上了校服，听着老师地指挥，和其他人站成一排。
快门声咔嚓一声，她的高中生活也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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