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杨府 1
“丽华，你醒醒啊，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娘可怎么办啊！”我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在我耳畔哭号，心口像是有什么重物押着，喘不过气来。我用力一踢，心口的阻滞感才消失了，呼吸顺畅了些。
“夫人，夫人你怎么样！”少女的惊呼将我吵醒。我猛地坐起来，揉揉惺忪的睡眼，吼道：“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啊？”屋里顿时静了下来，两个年轻少女搀着一个惊魂未定的中年妇人，她们的服饰很怪异。环顾四周，这是一间从未见过的房子，我此时坐在一个雕花红木绣床上。一扇镂花仕女图屏风和珠帘，隔开了内室和外堂。矮几上的双耳熏炉里檀香袅娜，清幽四溢。红木梳妆台上，放了几样精致的首饰，一面铜镜。
中年妇人将胳膊从两个少女手中抽出来，整整衣襟，吩咐道：“我没事！瑾夏，你快去请葛太医，来看看小姐怎么样了！”名唤瑾夏的少女便出去了。妇人向我扑过来，紧握着我的手，含泪道：“丽华，你醒了就好，可担心死为娘了！”
我触电似的将手抽出来，打量着这个感情泛滥的陌生妇人。她着青紫小褶裙，腰间系上豆绿宫绦。头上挽了个发髻，插了些头饰。虽已年近四十，却依旧容颜未衰，美艳中带着成熟女人的风韵，真可谓风华绝代。“你是谁啊？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做梦？”我用力地掐了下自己的胳膊，疼得惊叫出声。
“丽华，怎么啦，你可别吓娘啊！”妇人立即将我拥入她的怀里，紧张地察看我的身体状况。
我喃喃自语：“疼啊，不是梦！”我转而想着我之前刚才夜总会出来，就遇上了车祸，我受了重伤，接着便没了意识。我又在我身上摸索着，根本没一点外伤。我再一次打量周围的情况，也不见丝毫恶作剧的迹象，连这些人物的装扮，也十分的，嗯，古色古香。“你们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何会在这里？”我用陌生而带着戒备的眼神看着屋子里的两个女人。
“丽华，我是娘啊。你在自己家里啊。你这是怎么啦？你可别吓我啊！”中年妇人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眼底的关切让我的心也有些痛。她的年纪，应该和我妈差不多，目中的关心与担忧也不是装出来的。
“娘？家里？”我脑袋里面一连串的问号，我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可还没站稳，便觉一阵眩晕，腿一软，便又跌坐在绣床上。
那个少女立即过来缠着我，我一把甩开她的手：“你是谁啊？干嘛对我动手动脚的？”
“小姐，你说什么啊？你是杨府的小姐，我是伺候你的丫鬟，我是如诗啊。”少女看着我，不时瞥向妇人，目中带着哀求与惶恐。
妇人的脸都青了，带着怒意的眼神很是吓人。怒道：“如诗，你傻站着干什么？还不扶小姐到床上休息？”
那叫如诗的少女上前来扶我，我挣扎着，才觉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我不能和自己过不去，还是先休息下。于是，我就先乖乖听话，随着如诗到床上歇着。
“去给小姐弄点粥来，这里有我照顾就行了。”妇人边给我盖好被子，边吩咐少女。房子里静了下来，妇人见我乖乖躺下了，紧蹙的眉心才稍稍舒展了些。她静静地看着我，目中满是慈爱与淡淡的忧伤。这目光让我有些心酸，每当我生病的时候，我妈也是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不敢与她的目光对视，遂干脆闭上眼假寐，尽量使自己心平气和，想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夫人，粥来了。”闻到粥的清香，我的肚子也的确有些饿了。我坐起来，欲待结果粥碗。岂料妇人竟抢先接过，道：“丽华，你身子弱，还是让娘喂你吧。”
“娘？她是我娘？”我的脑袋在这一瞬一片空白。妇人用瓷勺舀起的粥已送至我嘴边，我无意识地张嘴喝粥，完全没吃出粥是什么滋味。我莫名地想起了现代的父母，眼下的这位妇人对我的关爱，让我的心倍感温暖。一碗粥吃完，妇人吩咐：“如诗，给小姐穿戴梳洗下，葛太医快到了。”
“奴婢遵命！”如诗应着，边为我更衣洗漱。如诗将我引至梳妆台前坐下，为我梳妆。“小姐，你可真美！”如诗为我理好了妆赞叹着。我凝视着铜镜中照出的两个面孔，如诗眉目清秀，年龄不过十五六岁，一双水灵的双目看似干净纯洁却又藏着一闪而过的恨意。
而镜中的“自己”，云鬓散披，肤如凝脂，眼睛像沙漠里的甘泉一样清澈明亮，薄薄的唇，色淡如水，面色稍显憔悴，令人见而心生怜惜。若是精神渐好，顾盼神飞，怕是会别具一番幽艳，别有一种销魂。这陌生的面庞，告诉我一个事实——我穿越了！
“夫人，葛太医来了！”先前出去的那个少女瑾夏在外堂禀道，她的身后跟着一位须发斑白的老者，还有一位背着药箱的徒弟。
妇人领着我和如诗走出屏风，向老者见礼。葛太医慈祥的目光投向，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欣慰：“小姐可醒过来了，万幸啊！”说着他枯瘦的手已搭上我的脉，边捋着他的山羊须边颔首，道：“脉息虽弱了些，也趋于平稳，只须调养即可无碍。”
“葛太医，小女真的无碍？”妇人似乎不信，又道：“可为何她醒来后举止失常，竟不知自己姓甚名谁，身在何处？”
“哦？有此等怪事？”葛太医闻言眉毛微微上挑，显然也很是惊讶。稍加思索，道：“或许，小姐因受惊过度，以至暂时性失忆。或许——”他说至此，又有些迟疑，见我们都望着他，他继续道：“或许，小姐内心逃避某些事实，故而忘了。”
“失忆？！”听到这两个字从这个太医口中说出，我心中有些小小的庆幸，省得我之后还要向身边的人找借口解释。“是的，之前的事，我一点也不记得了。”我立即揉着太阳穴，故作茫然心焦，“太医，我的失忆症何时能好？”
“恕老朽学艺不精，可能是三五天，可能是十年八载，也可能是一辈子。”葛太医摇首叹气。“老朽开个食疗方子，静心调养三日，身子即可复原。”说着，他挥毫写下一个药方，将药方递给妇人，接过早已备下的诊金告辞。
妇人将药方收起来，转而看向我，目光怜爱而忧伤。“丽华，娘先走了，你好好歇着。”我目送妇人出去，打量着外堂的布置。一张书桌，上备文房四宝；一个琴台，放着一把古琴；四壁挂着些字画，窗台上摆着几盆花。看来这位小姐，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
如诗送走了妇人，回到室内。我叹了口气，从绣墩上站起，伸了个懒腰，道：“终于走了。好烦啦！”抬首，发现如诗的目光中带着讶异和委屈，问：“如诗，你怎么啦？”
“小姐，你是大家闺秀，怎可有如此粗俗之举？夫人吩咐奴婢，小姐的恢复记忆的事可以慢慢来，但基本的礼数还是要有的。小姐，方才夫人走的时候，你都没行礼恭送！”如诗的语气严肃中带着娇嗔，显然她与这位小姐名为主仆，情同姐妹。
可想而知，我接下来的事，就是被丫鬟教训，学习一些繁文缛节。当然，在腰酸背痛之时，总会有人捶背揉肩，端茶递水。闲暇之时，我又会想起前世的事，前世的我莫不是死在车祸之中，才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我是不是该感谢上天，给我一个重生的机会？我重生在一个富庶之家，衣食无忧，是不是一种幸运？
如诗见我捧着茶碗，呆愣了半晌，连唤了三声“小姐”我才回过神来。她见我神色恍惚，问道：“小姐，你是不是想起了些什么？”
我微笑着摇头。我并非这具身体本身，又怎会想起些什么。但我既然成了“她”，就不该一无所知，而眼前唯有问如诗了。我道：“既然我想不起来，你可以告诉我啊。我的身世、家世，为何会生了一场大病。”
“小姐，姓杨名丽华。父杨坚，乃本朝八大柱国将军之一。因祖上有功于朝廷，封隋国公。至于你的病，因你失足落水，寒气入体而生。”如诗答得言简意赅、条理分明。
我再次感叹，这大户人家的丫鬟果然都非泛泛之辈，问：“如诗，你读过书吧？以你的才貌，只是个服侍人的丫鬟，是不是太委屈了？”
如诗立即惶恐地跪下：“小姐，你可折煞奴婢了。奴婢无依无靠之时幸得老爷夫人收留，三年来小姐待奴婢恩深义重，奴婢能服侍小姐，是三生修来的福分，又岂能心生怨怼？”
我怎料一句漫不经心的话会惹得如诗如此惶恐，遂搀她起来，安慰道：“如诗，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多想了。你也累了，来喝碗茶吧。”我给她倒了杯茶，递过去，见如诗似乎有些不敢接，我道：“如诗，你我年岁相仿，不论之前我对你如何，从今往后，我会当你是姐妹。这茶你不喝，就当是不把我当姐妹！”
如诗受宠若惊地接过那碗茶，抿了一口：“小姐，你放心吧。即便你将来入了宫，我也会继续服侍你的。”
“入宫？好好的我入宫做什么？”我狐疑地看向她，她触及我的目光，立即心虚地低下头，我知道，她定是有什么瞒着我。我沉声喝道：“究竟怎么回事？你若是不说，我便去问夫人！”如诗闻言手一抖，茶碗摔在地上。又要跪下请罪，我喝道：“别跪了，说清楚！”
“小姐，奴婢不是有意瞒着你的，夫人吩咐，小姐大病初愈，要是再刺激您，说不准又会做傻事。”她的声音都有些发颤，抬眸看向我，我的神色淡然，目光清冷，可见隐忍着愠怒。遂眼一闭，心一横，道：“你是太子妃待选。前些日子，皇上下旨，令八大柱国各荐一宗族女子为太子妃待选，再由皇上皇后从八人中选一人为太子妃，如今离选妃之日只有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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