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救星 1

　　

　　我心知他所言绝非仅是威胁，但能让这几人别总在我眼前晃，我的心情也舒坦了不少。只是，子时将过，我第一次感觉到生命倒计时的恐慌。想着古人临死之前，都有顿断头饭，我就算死也要做个饱死鬼。遂道：“伙计，来碗牛肉面！”我见到刀疤脸那阴沉的脸色，讨好地一笑：“要鱼上钩，就得做好饵。我若是紧张兮兮地坐在这里，那不是更叫人生疑么？”

　　刀疤脸冷哼一声，离座往楼上客房而去。待牛肉面上来，闻着香味，我也饿了，遂开始吃起来。喂饱了胃，心就跳得越发厉害。电视里那些死刑犯砍头前，都有一碗断头酒，以消减内心的恐惧。于是，我道：“伙计，来壶好酒！”

　　伙计看向我，还有些犹豫，而掌柜的阅人无数，自看出我的处境不佳。推了伙计一下，伙计便将酒送上来。我倒了一杯，很是香醇。柜台上的那根蜡烛已快燃尽，我手举着酒杯，搜肠刮肚地想着逃生之法，终究唯有死这一途。一杯酒下喉，心中感触，不觉吟道：“子胥既弃吴江上，屈原终投湘水滨。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

　　“好！好诗！”听得有人拍掌赞颂，我抬起微醉的眼眸看去，一男子缓步下楼来，他一身蓝色锦袍，金丝束带，墨发如丝，剑眉入鬓，高挺的鼻梁，微薄的嘴唇，明澈的目光使这昏暗的厅堂瞬即熠熠生辉。

　　男子缓步朝我这边走来，拱手一拜：“足下好才情，然‘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太过颓然。千里马终会得遇伯乐，足下若壮志难酬，何不去往太原。”我不语，他竟在我对面入座。

　　我抬首，两点白晃晃的光映入我眼底。我瞬即明了，杀手将这和我搭讪的书生当成了高风！我急中生智，将桌子掀翻，大呼：“小心！”

　　他见我竟掀翻桌子，面汤和酒都朝他洒去，脸色惊异，眼底满是嫌恶之色。为避免油污满身，瞬即闪身躲开，而那两枚飞镖就生生地钉在桌面上。他才知方才生死一线，看向我的目光很是复杂。我喝道：“看什么看，有人要杀我，谁让你凑上来的？”

　　听得叮叮叮几声，又几枚暗器打在桌面上。男子一脸了然淡定之色，没有委屈，也没有抱怨。反倒将食指放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凝神细听，有轻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道亮光闪过，刀锋将作为我们保护伞的桌子劈开，我便见到刀疤脸那张杀气森森的脸庞。锃亮的刀锋晃着我的双目，我本能地用手遮挡，我终究还是无法泰然面对死亡。

　　铿然一声，一点血腥味扑鼻而来。我缓缓睁开眼，却见刀疤脸的腰腹处被剑划了一道又深又细的口子。回首看向男子，但见其手执一柄软剑，剑尖还滴着鲜血。

　　刀疤脸惊愕地看着男子，目中满是敬畏。而横肉汉子和瘦猴儿已迅速赶来，护在刀疤脸左右两侧。他们直盯着我和那男子，目光如狼似虎，而眸光深处潜藏的恐惧却将他们出卖。我不知，他们的那份恐惧，是源自高风，还是眼前的男子。

　　掌柜和伙计早已躲起来不见了踪影。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哪知男子唰唰两剑，逼退刀疤脸三人。“快走！”他沉声道，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拽着胳膊往门外撤。刚退至门口，如雨的蝴蝶镖就朝我二人袭来，准确地说，是射向我身旁的男子。我朝楼上看去，俊书生指尖夹着锃亮的暗器，看向男子，目中带着毁天灭地的恨意，似乎二人之间还隐约有解不开的私仇。

　　男子一边挥剑荡开射来的暗器，一边令我将门打开。我迅速开门，与之一同逃出了客栈。夜色苍茫，我并未因方才的刀光剑影而惶然落泪，反倒因暂时逃出了魔掌而欣慰。“谢了，再见！”我笑着对男子道。

　　“他们很快便追出来，你逃不掉的。只有消灭强敌，才能保全自己！”男子提醒道。

　　我本欲迈开的步伐又缩了回来。不错，他们久经江湖，而我人生地不熟。他们有四人，我只一人。我如何能逃得了？我不服气地道：“说得轻巧，你有本事，为何不在客栈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为何要逃呢？”

　　“敌强我弱，不宜硬拼，却可智取！”男子微微一笑，“不过，还须你相助！”我刚欲开口说什么，却被他捂住了嘴。四个杀手已出了客栈，开始分头四下搜寻。而男子拉着我来至客栈后面，翻过院墙，攀上了一间客房。那身手，堪比二十一世纪的特种兵。待他再跃出客栈，背后已多了一把硬弓和几支利箭。我刚欲上去询问，他凑到我耳畔细语几句。他见我有些犹豫，不屑地道：“怎么？害怕了？”

　　我白了他一眼：“你才怕了呢？我的字典里，就没有‘怕’这个字！”

　　“字典？”他不解地问。我没理他，只从他手中取过火折子。我点燃了火折子，蹑手蹑脚地走在黑暗的大街上。只这一点亮光，足以让暗夜搜寻我的杀手们看见目标。果然，离得最近的瘦猴儿立即执刀奔过来，大喝：“好啊，你小子这回跑不了了！”

　　我愣在原地，看着瘦猴儿离我越来越近，拿着火折子的手竟不住颤抖。瘦猴儿在距我三尺之距便举起大刀，就要向我砍来。一支利箭从我身侧划过，带着嗖的风声，直插瘦猴儿的心脏。瘦猴儿的刀举到了头顶，并未劈下，脚步也顿在原地，没再往前移动，面色僵硬、瞳孔涣散，接着僵直地仰面倒下。立即一股鲜血的腥味扑鼻而来。

　　“老四！”横肉汉子一声惊呼，就朝我杀来。又是嗖的一声，利箭竟扎在了横肉汉子的咽喉。我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这男子，竟是个百步穿杨的神箭手。我蓦然回首，看向他埋伏的暗巷。

　　“快回！”他喊道。我才惊醒。方才他对我道：“在客栈敌暗我明，敌众我寡，不宜硬拼。而出了客栈，夜色茫茫，敌明我暗，方能反客为主。你点燃火折子，引杀手来攻，我自暗处出手，将杀手各个击破。记住，我射杀一人，你立即熄灭火折子，蛰伏待机！”可未及我熄灭火折子，它竟无端熄了。我感觉两旁阴风一闪，便有一只手扣住了我的咽喉。

　　火折子再次燃起，刀疤脸右手锁喉指扣在我的喉间，左手扣在我后腰穴道，我立觉浑身酥软无力。而俊书生在刀疤脸一侧，左手燃着火折子，右手指间夹着淬毒的暗器。“高风，你再不现身，我便杀了他！”刀疤脸对着寂静的夜色吼道。

　　我的咽喉被刀疤脸扣着，呼吸都有些困难，但还是艰难地说道：“他，不是高风，你们别白费心思了，他是不会来救我的。”

　　“闭嘴！你和那小子眉来眼去的，以为我是瞎子么？”俊书生愤而将我的头巾扯下，一头青丝便披散下来。我愕然地看着他，不愧是游戏花丛的老手，竟看出我是女扮男装。他手上的暗器逼近我的脸颊，喝道：“高风，你若不肯现身，我便毁了她这如花似玉的脸！”我紧闭双目不再言语。我根本就不信，那男子会为我这萍水相逢之人不顾生死。

　　“你们，放了她！”男子手执弓箭从暗夜中走近，我的心在这一瞬震撼了。我看着他，这个与我素昧平生的男子，方才在客栈出手相救，此时又因我置身险境。我的眼眶湿润了，热泪顺着脸颊滚下。而他的沉静的眼神深邃地看着我，无波无澜，却有股直透人心的安宁悠远。

　　“站住！将弓箭放下！”俊书生阴沉一喝。方才领教过男子的百步穿杨的射术，自然有所顾忌。

　　我看着男子，朝他微微摇头，我已无生路，再陪上他的性命，不值得。只见他顿住了脚步，将弓箭放在地上，抬首看向我，目光依然沉毅。我的内心翻涌着惊涛骇浪，感激，感动，震撼，我不知是原本的正义之心还是别样的什么情愫，让他为我奋不顾身。

　　俊书生趁机出手，四枚蝴蝶镖射向男子。男子似豹子般闪身跃起，那点点幽光擦着他的衣角最后打在地上。俊书生趁胜追击，又一轮暗器发起，男子赤手空拳，片刻之后，闻得一声闷哼，男子在我跟前不足五米之距跌下，半跪于地。他的小腿上，扎着一枚蝴蝶镖。

　　看着他的高大的身躯慢慢跪下去，我的心也开始坠落。是我，是我害了他。我除了感激，更多的是愧疚。

　　“高风，你还真是个多情的种子。竟甘心为一个女人而死！啊哈哈！”俊书生狂笑着，目光中带着深深的嫉恨。继而侧首看向我，一手勾起我的下巴，看着我那泪水婆娑的脸庞，啧啧一叹，“美人儿，你放心，高风死了，我会好好待你的。我一向怜香惜玉，又怎么舍得伤害你？”

　　听着俊书生的恶心之言，看着男子半跪于地那不甘心的目光，我的心头一痛。这一瞬间，我的心满是懊悔，是我，害了这素昧平生的男子。

　　眼见男子已中毒镖，刀疤脸将挟持我的刀放下去，对俊书生道：“去，将她绑起来，连夜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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