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夜语十年人故事非
只要活着，就会有各种各样的欲望，食欲是最能体现一个人的心情。公孙子浦现在就非常有食欲，一手放下空了的酒碗，一手捏着肥硕的鹅掌就往嘴里送，右腿舒懒的伸着，左腿竖起膝盖，脚踩在拱出地面的树根上，吃得好不爽意。
看着毫无形象可言的公孙子浦，凤赤珠感到莫名的暖意，分隔十载的陌生，不知何时已是消逝无踪。不知道是酒意，还是胭脂，这位天鹰府的女主人，两颊泛起红润，单手拎起酒坛，再次把两个巨大的酒碗斟满，觉得刚才满腹思虑的愁肠，全被炙热的酒劲熨平，接手炎甲天骑以来的压力，轻轻的卸了下来。
捏着一颗果脯，抛进嘴里，再大大的饮了口凤露天霜，带着三分醉意，凤赤珠的大眼睛眯了起来，“子浦哥哥，你一走就是十载，江湖游历就这么有趣？”
满嘴油腻，把干干净净的鹅骨头，随意抛在地上，抖手间，青芒泛起，油光肥腻的五指，又变回葱白如玉。公孙子浦打了个饱嗝，才道：“苍茫云海间，孤帆碧影，醉卧白云下，很是爽意的一段时间。但你也知道，我是个闲不住的人，后来我从太平洲的伯牙湾上岸，一直西去，经过重海，你的驻地。我还偷偷的去看了看你，呵呵，璃炎九甲重将，果然名不虚传，妹子你算是完全继承了凤伯父的衣钵，甚至青出于蓝。”
凤赤珠闻言一喜，接着微微恼怒，最后眉目中露出一丝娇柔，“嗯，子浦哥哥好本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那你为什么不来见我？”重海洲是炎甲的驻地，公孙子浦要见到凤赤珠，只有潜入炎甲精锐重重护卫的军营才行。
炎甲天骑是由墨羽神鹰和凤族弟子组成，别的不说，灵觉和眼神的锐利，当可冠绝九璃诸军。公孙子浦居然可以无声无息的潜入炎甲重地，又全身而退，这份本事，可是让凤赤珠喜怒参半。
公孙子浦不愿意细说，只是笑道：“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墨羽妖禽的灵觉太敏锐，哪能真的进入核心地带。我曾经一个人刻意在近海的岛屿间漂流，感悟到每个人其实都有自己的轨迹，在不合适的时候，就算强行的碰在一起，终究还是会分开的，能把握住命运的机缘，在最适合的时机相逢，才能天随人愿。”
公孙子浦，端起海碗，咕嘟咕嘟的灭了半数烈酒，抹掉嘴角的酒迹，接着道：“沿着海边，我一路西行，重海，天翼，吉龙，跟着我在怀云洲出关，去了西陆。大漠风光，西陆看似地广人稀，国力暗弱，其实不然。大漠部族日日与天地相争，纵酒激怀，人人能战，妇孺皆兵，不说妖族部落，就算是凡族，也是相当悍勇。”
“想不到，子浦哥哥游子之身，还是这么关心国势民情，你们男子都是志在四方，有时候真的比我们这些女子更加的自由，不像我，只能困守在这三千里繁华烟云间，动弹不得。今夜，你必须给我好好说说，异国他乡的风采，与我九璃相比，孰强孰弱？”凤赤珠端起大碗，与公孙子浦碰了碰，两人饮尽碗中烈酒。
好酒，公孙子浦好像喝得兴起，弃碗不用，捧起一坛子没开封的凤露天霜，伸指在坛口的封泥上，戳了个洞，左掌托住坛底，真炁流转间，一股深翠色的酒泉，激射而出，落在他张得大大的嘴里。
凤赤珠掩嘴大笑，抱起自己面前，那坛已经空了一半的凤露天霜，开口道：“子浦哥哥，你还是这么奸诈，尽是抢小妹的酒喝。”
公孙子浦咧嘴，呼出长长的一口酒气，“妹子是想考考哥哥我，这十载游手好闲的成果。嗯，天下四国，九璃，帝刹，东极昆仑，西陆古神，九璃和东极占尽膏沃之地，尤其是我九璃天朝，地处天南，无霜风雪雨，千年下来人烟浓密。不过说到战力，如同璃炎九甲，西陆护教黑旗军，北溟森罗八部众，以及东极灵僵玉萝天这些各国强兵，基本都是差距不大，决定输赢最后还是要看民间的战力。”
凤赤珠沉思不语，过了好一会，才道：“子浦哥哥，你还是如此看重凡族，当年殿前策论，北亭伯父就一意孤行，建议皇帝伯伯改良兵制，将凡族纳进九璃的征兵范围，吃了暗亏。不要说九璃，其余三国，也没征召凡族士兵的先例。西陆古神宗，黑旗军纵横瀚海大漠，那也是入了人仙境的凡族修士，与普通凡族不可同日而语。”
公孙子浦摇头，也不答话，伸手就拿起桌上最后一只鹅掌，细细的撕扯着，暗自向凤赤珠眨巴眨巴左眼，噘嘴朝上方努去。凤赤珠却微微摇了摇头，神色有点无奈。
也不待凤赤珠再做表示，公孙子浦手中吃了一半的鹅掌，闪电般飞起，没入头顶左侧的树荫里，哎呦，啪啦的叫疼声和枝叶的断裂声，惊破夜色，凤赤羽四脚八叉的摔了下来。不等他背门着地，公孙子浦伸手提住他的衣领，轻轻一送，推到了赤珠跟前。
“你不是约了猪朋狗友去吃酒吗？怎么又鬼鬼祟祟的跑回来，还藏在我们头顶上，小猴子你又皮痒了是吧？”凤赤珠真拿自己唯一的亲弟弟，没有任何办法。
凤赤羽看见家姐脸色不对，慌忙道：“我是回来找福伯的，盘五哥才不是猪朋狗友呢，你就是看不起我的朋友。”凤赤珠闻言，眼神一瞪，就要动手。
这时，公孙子浦却笑道：“哦，小弟你是跟盘五出去的？盘五呢？”凤赤珠见公孙子浦插话，也醒觉，赤羽毕竟大了，不能动不动就落他的面子，虽然公孙子浦不是外人。收回抓向凤赤羽脖子的五指，但还是忍不住喝道：“越大越不懂事，见过你子浦大哥没有？”
凤赤羽见逃过一劫，连忙爬起来，向公孙子浦施礼，“子浦大哥，赤羽失礼了。盘五姐姐的心疾发作，他赶回家去了。我是回来找福伯，让他和我一起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只是看见你和姐姐喝得开心，姐姐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了，不想打搅你们，就暗中想从树上，从树上那个......谁知道还是被你们打了下来。”说完，扭头看着凤赤珠，一脸可怜相，大声道：“姐姐！”
凤赤珠无奈至极，这个小猴子，练功都练到狗身上去了，连谁出手打他下来，都没看见，挥手就想把他打发走。公孙子浦飘了个眼色。
“赤羽，我这里有瓶碧海潮生丹，你带去给盘五吧，就说你送的，其它无需多讲。”公孙子浦说着，抛了瓶丹药给凤赤羽。
凤赤羽一听，高兴地跳起来，急忙接住药瓶，嗖的藏进怀内，暗中瞄了自己老姐一下，拔脚就向内院跑去，遥遥大声拜谢，“谢谢子浦大哥，赤羽太谢谢你啦!”瞬间就不见人影。
凤赤珠看着公孙子浦，不解道：“哥哥，你很看重这个盘五？居然连潮生丹都拿出来，给赤羽做人情。太过了吧！”碧海潮生丹是公孙家秘传，价值几何，凤赤珠可是心里清楚。
公孙子浦不接话，反倒猛灌了几口烈酒，抬头看着凤赤珠好一会，直到这位巾帼脸色微恼，才道：“赤珠，你子浦哥哥浪迹江湖，一事无成，这次回来就不走了，想在你天鹰府混口饭吃，不知道你肯不肯收留。”
“子浦哥哥，你说什么话，嗯，你又忽悠小妹，若果你真有心来炎甲天骑，小妹是求之不得。不过炎甲天骑副将以上的职位，都要经过宣武阁的审核，战天泽那个老混蛋，这几年....”凤赤珠正说着，却见公孙子浦连连摇头，她怔了怔，住口不语，看着有些醉意的公孙子浦，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公孙子浦叹了口气，说道：“妹子，你没有听清楚，我是说我要入幕天鹰府，做你的首席幕僚，谁稀罕宣武阁那个什么副将的职位。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就过来混口饭吃，你可不要嫌弃哥哥，将我拒之门外，要不我真的无家可归了，哈哈哈哈。”
说完也不理会，目瞪口呆的红衣女子，站起身潇洒而去，临到门口，还扭头叮嘱一句，“明天见啊！”说罢，竟这么就走了。
凤赤珠愣愣的坐在残席边，心里还在消化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广海候府的三公子，要来天鹰府入幕，做自己的谋士。军中幕僚无品无级，连官员都算不上，如果主家不信任，那真的就是个吃白饭的职位。而且有过幕僚经历，一般很难再入仕为官，谁都知道你身上打了烙印。
现在太华阁是太子哥哥的天下，自己是神皇阁九哥的左膀右臂，子浦大哥，你真的是要让北亭伯父，打上门来，拆了小妹这座天鹰府啊。
广海候府的听海堂内，珠光下端坐着须发斑驳的公孙北亭，公孙子玉站在周玄海身前。听完老仆的禀报，公孙北亭出乎意料的笑了笑，问道：“那个兔崽子呢？”
周玄海垂首答道：“三少爷说他，酒沉了，先去歇息，明日再来向侯爷问安。”听完周玄海的答话，公孙北亭抬眉望向堂中的二儿子，“子玉，你有什么看法？”
公孙子玉有些抓瞎，心里早就破口开骂，又是我，次次都是我背锅。沉吟半响，才缓缓道：“委屈小弟了。我们家的这种情况，子浦的选择未必不是一个可行之策。不过当今陛下，重用我等凡族世家，已是大势，子浦如若入朝，想来职位不会太过卑微。”
哎，有些失望，但公孙北亭还是开口道：“子玉，你们三兄弟，其实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和老大，一个埋头军务，和天鹰府的丫头一个德性。你本来性子机警干练，但在朝中这些年，棱角都磨平了，缺了一份狠劲，是好事也是无奈。只有老三，当年他离京出走，我算是看明白了，当退则退，该回就回，很好。既然老三已经决定下来，还把这出戏的上半场唱完了，那我这个做爹的，就顺了他意。”
老将把公孙子玉和周玄海招到身前，秘密传音嘱咐了一会，便打发走二人。烛光下，这位戎马半生的广海候，苦笑连连，不情不愿的背手向着内堂而去，满肚子苦恼，要如何跟内里的老太婆交代，她最疼爱的幼子，要破家出门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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