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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9章 囚徒


  无论是深空深海,还是深层地下,对人族来说都是极端的环境。

  在常人看来,鬼市深入地下,暗无天日。

  黑暗催生最原始的恐惧,人族会出于本能逃避黑暗。地下封闭的空间生成极度的压抑令人窒息,对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是个极大的考验。

  加上几千年来民间传说和恐怖故事的耳濡目染,以及各种形式的文艺的添油加醋,鬼市在世俗眼中的形象脱离了它的真实面目,被冠以不祥和邪恶,与炼狱没有什么两样,唯独“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褒贬不一的谚语深入人心。

  尽管鬼市就在脚下。

  尽管它的入口就停在那里。

  但是,哪怕是接近鬼市的入口,也需要极大的勇气。

  世人都是听着鬼市的恐怖故事长大,真正去过鬼市的却没有多少。

  事实上,并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和能力进入鬼市。

  传说鬼市所在的地下世界,包括被人族占据的各大地下城,最初是由矮人所建造。

  矮人是人族的近亲,以开采矿石、制作珠宝、锻造兵器的高超技艺,以及巧夺天工的黑科技闻名于世。在那个远古时代,当其他几大族群在地面上争夺世界主权、打得死去活来的时候,矮人把一腔热情抛洒在了被其他族群所忽视的、几乎没有止尽的地下部分。这个踏实勤恳的种族以其勇气和大毅力,深入神秘未知的领域,经过漫长岁月的开拓,最终建邦立国,成为了地下世界的王者。

  矮人的历史过于久远,难以追溯,继众神之后成了神话传说的一部分,只有零星的遗迹勉强可以证明他们曾经存在过。

  繁华早已褪尽,地下世界重归黑暗。

  如今盘踞地底世界的鬼市信奉一些莫名其妙的教条,比如“不掌灯火”,也不允许发光的萤石或地衣生物存在。除非是某些身份极特殊的人物初来乍到,灯灵才会现身引路,给予一份特殊关照。

  见不得光的买卖不一定全都发生在鬼市,鬼市也并不全是见不得光的买卖,但鬼市所有的买卖都是在黑暗中进行。

  仅凭这一点,就让凡人和修为低下的修行者止步。

  鬼市对新人很不友好,投石问路在这里行不通,没有前辈指引,稍微行差踏错,此生就别想活着出去了。

  鬼市的规矩,司冥琴真多少知道一些,百闻不如一见,如今刚刚进入鬼市,就萌生出许多感触。

  比如这个灯灵,手里提着的灯勉强只能照亮方圆丈许,在这个茫茫黑暗世界里无异于萤火之光,稍微再远一点就完全看不见了,还被它自己遮挡了一大半的光亮,简直形同虚设。

  好在司冥琴真没把这当回事,他三岁起就可以不用眼睛看路,黑暗中睁眼闭眼没有什么区别,目前这种情况暂时也用不着开启真眼。刚一进城,司冥琴真就释放出六道神识,飞檐走壁,穿街过巷,搜罗鬼市的信息。

  他可以借助神识探路,看到更远的地方,而木流既不是法师,也不是魂师,靠得的是什么?

  “我想用自己的方式看穿你,所以一直没问。”司冥琴真一手搭在木流的肩上,另一只手不嫌别扭地拉着他的胳膊,一副套近乎的架式,谄媚着笑道:“可有时候还是忍不住。”

  木流明白他的意思。

  “关于自己,我知道的不多。爷爷曾经跟我说过,只要还活着,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可以做为眼睛,也可以做为杀器。眼睛看不见,可以用耳朵听,用手去感知。我记得这里的路,还有……”

  “还有什么?”

  司冥琴真感应到木流的胳膊传来一股怪力,震得自己手发麻,急忙叫停。

  “这个可以用来探路?”司冥琴真深表怀疑。

  “当然不是。”

  木流腾出右手,手臂暴长三寸,一拳砸在了身侧的一堵墙上。

  只听得噗嗤一声,像是有着什么东西爆裂开来,随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呕心欲吐的气味。

  司冥琴真赶紧摒住呼吸,顺手召来一道急风将其驱散,他的神识在墙上的凹陷处探知到了一只被砸成渣沫的物事、从这些碎渣的成分和体积来看,应该是一只披甲的地下毒物,大概有成年人的脑袋那样大小。

  地下恶灵毒瘴肆虐,虫蛊横行,道行不够看的人侥幸进来鬼市,只怕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被黑暗滋生的恶灵毒杀蚕食,最后连渣都不剩。

  木流把右手甩了甩,可能是因为沾了些毒液。

  “我一直是用眼睛看路。”

  司冥琴真很是震惊。

  “我生于黑暗,自然能看见黑暗中的东西。”

  都说环境可以影响一个人,一点也不假。司冥琴真发现木流来到鬼市的地界以后,如鱼得水,不但变强了许多,而且说的话有些奇怪,用到了长句,还暗藏玄机。

  司冥琴真不由得推演起木流与鬼市的深层关系。

  另一面,灯灵引领他二人拾阶往下走,一路回环曲折,不知走了有多远,也不知穿过多少回廊拱门。

  路上偶尔也会遇到大活人,都是匆匆别过。

  进出鬼市的又岂是易与之辈?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管来做什么买卖,都没有人愿意在这种地方闲聊。即使遇到熟人,也不会有人停下来打声招呼。

  除了时不时地遭到地下毒物的袭击,倒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发生。

  黑暗中空荡荡的庙宇、殿堂、地牢乃至地宫陵墓,都有不世出的强者坐镇,是为鬼市门徒。

  这些人放弃自己名字和身份,断绝一切俗念,远离了人世喧嚣,剑走偏锋,在鬼市中苦修,与黑暗融为了一体。他们封闭肉身五识,气息内敛,借助地下幽泉阴极之气淬炼魂躯,磨炼道心,有的端坐在厅堂,有人很随意地站在回廊,也有人喜欢躺在停尸房的焚尸炉里……都是怎么舒服就怎么来,看似随心所欲。

  那些入了定的修行者几年、几十年乃至数百年纹丝不动,就这样活成了一座座恐怖的雕像,受人敬仰。

  地下毒物避而远之,也没有人愿意冒险惊扰他们。

  因为修行方式和理念不同,法师不会选择来这种地方修行。魂术兴起以后,鬼市吸引了不少魂师大能。

  不过,鬼市是个做买卖的地方,无论是谁,要想留下来潜心修行,都得付出相应的代价。这个代价正是世人常挂在嘴上的自由——签定契约,放弃名字和身份,接受鬼市的教条,成为鬼市门徒,侍奉冥王。不管最终是否能够突破瓶颈,都得履行契约,偿还所有债务后才能脱身。

  渐渐地,司冥琴真适应了这种比人间夜色更加纯粹的黑暗,游离在外的神识一路畅行无阻,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将这座庞大的城市里里外外大致巡视了一遍,将感知到的一切反馈给司冥琴真。

  司冥琴真将所见所闻与史籍记载一一应证,收获颇丰,对鬼市有了更深层的认识。

  如此一来,鬼市厚重的底蕴和紧张的气氛又怎能盖住他的话唠本色?

  司冥琴真一路絮絮叨叨,对鬼市评头论足,上至传说起源,下至地方风物,没完没了,尤其是建筑格局,就连地下毒物的品类习性也要指点一番,此刻又把矛头指向了鬼市门徒。

  “他们做出这种选择,会快乐吗?”

  “看着”伫立在黑暗中的一具人形雕像,司冥琴真提出一个被修行中人忽视的简单问题。

  木流不知如何回答,因为他还没有修行,更准确的说是因为他无法像常人那样修行,也没得选择。

  司冥琴真语重心长地说:“当今世人为了修行,违背初心,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尤其是这些魂师。难怪两千年来,没有一个魂师跨过第二道门槛。”

  木流似懂非懂。

  司冥琴真突然想起小青山上的那位神圣,有些尴尬地笑了一声,自我辩解道:“教宗陛下不算,他老人家活了两千多岁,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而且他还是出身我法门一脉。”

  木流问:“什么是第二道门槛?”

  “不会吧,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司冥琴真很是吃惊,在他看来,这些修行常识三岁小孩都应该是熟知的。要知道,七大家族的每个孩子自打娘胎里出来,还没学会走路就要凝炼神念,还没识字就开始钻研符文。

  转念一想,司冥琴真又觉得不足为奇,木流独来独往,长期生活在野外,连通用语都不会,说不定还是一个目不识丁的文盲。

  司冥琴真觉得自己的担子变得更重了,于是针对木流提出来的这个常识,极有耐心地娓娓道来。

  “真武之上是为万流,这是他们魂师所说的第一道门槛,突破这道门槛可达群峰之巅,掌握自然法则之力,通天彻地。像青阳王李焚舟、守夜军团总指挥官萧河,就是万流境界的大能。万流并不是魂术修行的极限,传说教宗陛下已经跨越第二道门槛到了太上境界,得了长生之道,与天地同寿。而且教宗陛下在《太玄经》后记注解中提到修行无止境,还提出了一个叫做仙寂的概念。”

  两千多年前的种族大战,人族险胜,学城和七大神国大势已去,幸存的北域子民流离失所,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民不聊生。失去了守护者,战后南北局势动荡不安,人心惶惶,暴乱四起,人族统一大业受到各种阻碍,进展十分缓慢。

  人族先天不足,肉身羸弱不堪一击,单兵作战能力普遍低下,面对强大的异族,几乎毫无招架之力。如果魂兽一族或是怨灵一族效仿魔裔背弃星空契约,趁机发动战争,以当时的状况,人族只能任人宰割。

  教宗陛下忧心天下,曾骑青牛游历南北,出入各大禁地,震慑异族,一面思寻良策,最终在三千法藏中找到突破口,整合毕生所学,草创魂术,借助魂兽炼体修真,突破肉身桎梏,真武合道,万流归一。

  随后教宗陛下联袂帝国皇帝和秘宗首座,召令全民修行,守护家园,万世不怠。他老人家传下《五境》和《太玄经》两部圣典,指引众生修行,开创了一个时代。

  提到这个被尊为神圣的教宗陛下,饶是木流,也有点激动。

  于是他提问:“教宗陛下活了这么久,他会死吗?”

  生与死是个大命题,修为再高也绕不开。如今的人族全民拼命修行,究竟能否逃脱生死轮回?

  历史比现实更残酷,却因为教宗陛下的存在,几乎所有修行者都抱着永生的希望。

  司冥琴真的心思却绕过了生死。

  “为什么你不问我他喜欢吃什么?平时都在忙些什么?”

  这样的问题,木流还真是从来没有想过。

  司冥琴真拉着木流停了下来,黑暗中两人面面相觑。

  “木流,答应我,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变成他们这种空有躯壳的囚徒。”

  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鬼市门徒,在司冥琴真眼里成了修行路上的囚徒。

  木流只有七岁,根骨再怎么清奇,也没有办法完全领会司冥琴真的意思,只是把这句话默记了下来。

  司冥琴真补充道:“教宗陛下会不会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像他这样的孤家寡人过得并不开心。”

  木流问:“你见过教宗陛下吗?”

  司冥琴真摇了摇头。

  木流反问:“那你怎么知道他不开心?”

  司冥琴真回答:“我出生那天,大师兄路过铁木崖,我爹爹向他提过这个问题——”

  木流打断司冥琴真,问道:“你说的是南宗越大师兄吗?”

  “没错,就是他。”

  司冥琴真紧接着说道:“大师兄避而不谈,我爹爹说他似乎有难言之瘾。后来我和爹爹查阅了所有与教宗陛下有关的史料,讨论三天三夜得出这个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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