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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究竟是不是梦?

  韩澈的脸庞那样清晰真实。他的眼神急切,语调凄楚,不住地呼唤她的名字,一团团白气从口中冒出,瞬间即散。

  “绮璇,回来!”

  寒意透骨,剧痛穿心,方巧菡忍不住尖叫,却感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疼到极致,只能紧咬牙关,全身颤抖。眼前的人定定地望着自己,目中落下泪:“绮璇,忍着点,很快就好了......”

  明明是梦,为什么还不快醒来?方巧菡颤巍巍地抬起手,想要伸到嘴边咬一咬,手伸到一半却触到了什么,再也不能抬起。

  而她看清了自己的手,确实是像之前的梦里那样,清清楚楚的,是嶙峋白骨。

  手掌颤抖着落下。微微抬头看向下部的身躯,方巧菡发现,自己赫然是一具骨架!

  韩澈看见了她的动作,眼中不断涌出泪水。他向她伸出双手,他的手却也停顿在距离她非常近的地方,好似隔了一层透明罩。

  她这才意识到韩澈虽然近在咫尺,声音却也是被那透明隔离物削弱了的。

  然而脑海中却浮起另一个声音,无比清晰,不,是振聋发聩,将她整个人笼罩。

  那是一个男人在念念有词。极有韵律的四字吟唱,如诗如咒,单调古怪,方巧菡只听懂了其中一句:

  “魂兮归来!”

  全身继续疼痛,发抖发痒,好像有什么东西附着在光溜溜的骨头上,随着咒语不断生长。

  方巧菡再次望向身体,果然,根根骨殖已覆盖了一层鲜红,咒语念得又急又密,那鲜红便迅速地层层堆积,单薄的骨头被重生的血肉包围。

  疼痛却随之而加剧。她按捺不住喊出了声,却被咒语声掩盖:

  “归来——”

  ......

  “菡姐儿!你怎么了!”

  深夜,方家人都被惊醒,小女孩紧闭着双眼,身子僵直发抖,小拳头握得死死的,好像在承受极端痛苦。

  “做噩梦了吗?”方夫人推了几下,见女儿全无反应,不禁慌了,双手把着她肩膀死命地晃。

  “太太千万莫碰姐儿,”徐嬷嬷慌忙按住方夫人,“想是魇着了,不好乍然唤醒的。”

  床上的小姑娘额头、脸庞、脖颈、四肢都冒出大颗汗珠,须臾间,竟已全身湿透。

  方书毅吓得哭了起来,再不管徐嬷嬷阻拦,扑过去抱住方巧菡,大哭着呼唤:“妹妹妹妹,你快醒醒啊!醒来就不疼了!”

  妹妹,醒来——

  菡姐儿,醒来——

  亲人的呼唤穿透浓浓咒语声传进脑海,方巧菡瞪大眼睛,眼前却还是韩澈那张焦急的脸,反复念她前世的名字,流着泪要她回来。

  她在剧痛中打量着身体,似乎迅速堆积的血肉受到了阻碍。

  咒语停了。念咒男子的声音透过隔离罩闷闷地传入耳孔。

  “韩爷,如此前贫道担忧的,作法遇到阻碍了。先夫人的魂魄已转世为人,她此刻的亲人不舍她离开。”

  “那又怎样,”韩澈面孔森然,“我不管!我只想她回来!道长,你接着作法,不要停!”

  “唉。纵然贫道有生死人肉白骨的逆天法术,也还是要顺应本体意愿。倘或出了半点意外,届时功亏一篑,先夫人遗骨灰飞烟灭,贫道一身修为也要毁损大半。”

  “随你要金山银山便了,”韩澈口里坚持着,双目不离水晶棺材中的躯体,“就近择一深山,为你专门建观修炼,不拘何等珍稀药材,统统给你……现在,我只要我妻子活转!”

  男子又叹气,“韩爷有没有想过,尊夫人的魂魄……或许,不肯归来呢?”

  ……

  “巧菡!”方巧菡听见了一个清晰宏亮的声音,是秦正轩。

  全身的痛意略有减轻,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努力地睁大眼睛,所在之处还是那冷森森的透明冰棺。

  她已从方才的对话中听出了大概。她的魂魄竟然回到了原来的遗骨上,看来重生的日子浅,方巧菡这具年幼躯体的气场太弱,还不能完美契合。

  韩澈居然留着她的遗骨,还找了这样一位道士来,不仅招魂,还要助她真正重生!

  那就是返回原来的身体,重新获得原来的身份。

  要继续原有的人生么?方巧菡看向水晶棺外的韩澈。他既杀了她,何必这般大费周折,非要她回来?

  回来,便要面对那痛苦的记忆。她已选择放手,不去细究是非,让过去像流水一般淌走,而做回廖绮璇,便要永远被这些记忆困扰,折磨,日夜不宁——

  韩澈,倘或还有下次,你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她想他的答案恐怕只有那一种。即使他说多少次爱她。

  她又何尝没有深爱过他。那实在是太容易的事。

  纵然再理解他的所作所为,变成魂魄之后她的念头,竟是希望从来不曾爱过他,希望从来没有见过他。

  哪怕她是他麾下一位普通的兵士,甚至是被围困的浩城百姓之一,他要她为国而死,她的内心都不会有什么波动。

  换言之,她不希望再做他的妻子了。被爱人扼杀的经历,她再不想有。难道这点卑微的愿望都不能实现么?

  “啊!”

  咒语又念了起来,脑海中的召唤声比之前更震耳欲聋,噬骨焚身的疼痛再次淹没了方巧菡。残损躯体像得了菩萨宝瓶中的甘霖浇灌一般,飞快地生长。纤细的双手双脚已覆盖上肌肤,白皙、细嫩、光滑,肌肤顺着四肢延展,眼看就要复原为一具鲜活女体!

  “巧菡!”

  秦正轩扒开方巧菡的眼皮,小女孩目光涣散,汗水浸透了枕头和被褥。

  房内哭声一片,方夫人母子、徐氏,附近的邻居,甚至是彭氏也在掩面哭泣。他们接到消息急忙披衣奔来,却什么也做不了。白天还是活蹦乱跳的小姑娘,怎么就得了这样的怪病?

  “……晚上她说不舒服,想睡觉,”徐嬷嬷哭得嗓音嘶哑,“要给她刮痧她不肯。天王菩萨啊,我要是坚持刮一刮,说不定这会子早没事了,呜……”

  王婆子是全村唯一有点本事的神婆,将方巧菡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叹着气道:“我觉得姑娘这是丢了魂啊,也不知道她白天都去了哪儿,这会子也不好问了……唉,你们多喊喊吧!也许她的魂儿就飘在咱们村子里,迷路了呢,多喊几声让她听见。”

  方巧菡已是气息奄奄,两只小手软绵绵地摊开,连握拳的力气也没有了。秦正轩把手放在她人中处,半天才略微感到一丝鼻息。

  他就说白天看见她的时候不对劲。那会儿陪着韩澈,没有多留意。后来长嫂让他把她带去家里,韩澈却被什么金管家紧急叫走了。他本来还在庆幸,她却出事了。

  有滚烫晶亮的液体从双颊流下,滴上女孩紧闭的双眼,顺着眼睫滑落。

  密室里,韩澈紧贴冰棺,悲喜交加地看着失而复得的妻子。

  虽然阖着双眼,那眼球却是颤动的。双唇,十指,都好像有细微的动静。胸膛也有了微弱的起伏,对,没看错,她有了呼吸!

  完好无缺的冰肌玉骨呈现在眼前,韩澈急忙脱下外衣盖住冰棺,转头看向依然念念有词,手中拂尘摆个不停的道士。

  太好了,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他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当年他大胜而归,与众痛饮,回到营帐,等着他的却只有空荡荡的床铺。在那张床上,他与她最后一次缠绵,而他趁她倦极而眠时夺走了她的生命。

  他不是残暴的人——他多希望自己是啊!那样,他就不会那么内疚。他可以像活活坑杀数十万赵军的白起,肆意虐杀五万汉女的石虎,俘饥民而食的黄巢……等人一样,过后即忘,依然纵横疆场与官场,快意享受功名利禄。

  可惜,他不是。亲手杀了千方百计娶到的,同时也是最爱的女子,现在的他,最怕独处。

  那良心的拷问是多么煎熬,那空虚的情怀是多么苦闷。尤其是午夜梦回的时候,全是她临死前消瘦苍白而安详的容颜。安详,是的,躺在他怀里安然入睡的她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结局。

  心里疼得实在受不住,自欺欺人地找了有几分像她的人,像醉酒一般地麻痹自己。可是,他心里还是清楚的。

  他忍受不了那掺杂着愧疚与悔恨的蚀心孤独。即使他知道这么做很混蛋。

  现在好了。他终于让她复活了,他要好好地待她,呵宠疼爱她,用余生来弥补她——

  冰棺里的女子眉峰蹙起,眼角流下了泪珠。真的好累,她不想回来啊,可是那咒语的威力太大了。

  “巧菡!”眼看女儿手脚一点点地凉下去,方夫人大哭起来,“不要抛下我们呀!日子好容易有点盼头,你这是不想让我和你哥哥活了吗……”

  方书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妹妹不要死!呜呜呜,地底下又黑又冷的,我不要你去那里!你快醒来,以后我天天教你读书写字。”

  咒语声陡然拔高,道士感受到另一股力量的争夺,更加专心致志地作法。就差一步了……

  “方巧菡,你给老子醒过来!”秦正轩捧着方巧菡的脸,恶狠狠地低吼,“老子为了救你差点淹死,你就是这样回报老子吗?!”

  “方巧菡!!!”

  一声大吼穿透了墙壁,直直地传到冰棺女子的脑海里。

  方巧菡全身一震。对,她是方巧菡,再不要做廖绮璇了!

  “绮璇——”

  全身的痛楚消失了,身子飘了起来,方巧菡感到自己脱离了那具冰冷的躯体,飞快地穿墙而出。融入深沉夜色之前,她听见了韩澈绝望的嘶唤。

  她没有看见他的神情。更没有看见他嘴角流出的鲜血。

  咒语停了,道士惨叫着扑倒在地。水晶棺材冒出阵阵浓烟,将透明的小空间填满。只是一瞬,黑烟散去,棺内空空如也,连丁点灰尘也无。

  “小侯爷!”

  入口处跌跌撞撞地走来个老人,是提着灯盏的金管家。他哭着扑向已昏过去的韩澈,喃喃地说:“早就劝过你,入土为安。醒一醒吧,该让少夫人安心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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