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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章


  皎洁的白月光带着微微的冷意,整个夜空被泼上了极不均匀的墨蓝。不过是条寻常巷陌,此刻却肃杀之气极重。

  纪如寻看着面前的人,陆远比之四年前多了几分沉稳,他站在前方,不动声色。脸上多了一条疤痕,从他右眼下方直至右嘴角,看起来更加狰狞。夜风将他的血迹斑斑的灰色长袍扬起,他的新剑下方躺着一个人。

  血腥味带着诡异的恶臭。纪如寻低头,这样的味道,说明死的这个人生前练过什么邪功。

  “陆叔叔,好久不见。不知陆叔叔是怎么认出我的?”纪如寻手中的鬼门斩似乎也嗅到了血腥味,微微铮鸣,蠢蠢欲动。

  “苦智说,他会把鬼门斩赠与你,所以你即便易了容,我也能认出。”陆远低着头,握剑的手在微微颤抖。伴在他身边十年的剑,他怎么会听不出这剑鸣。

  “刚刚他说,小镜子死了。”陆远剑锋一指,一道剑气将尸体的又划了一道。语气异常平稳,可却不敢让人探究里面的情绪。

  纪如寻仔细看去,那具被剑气划得血肉模糊的尸体。她眯起眼,这个人怕也是魔教中人。

  陆远依旧是立在在那里。月色打下来却像是一层坚冰,要压不住失控边缘的他。一双鹰眼显得寒森。

  “她还活着,只要你今晚不对玉家人动手,我就告诉你她的下落。”纪如寻抬头说道。

  陆远侧身对着她,可纪如寻却感觉到他的气息愈加危险。“既然如此,那我此行便来拿回我的剑。”开始闷声地笑了,随后他举起他的剑,直指纪如寻。

  纪如寻看着他,微微皱眉,为何他会这么轻易答应她的要求,难道说?纪如寻马上转身想赶回挽风楼。

  一把剑从侧方横刺过来,纪如寻只得拔剑相向。一时间,幽深破巷之中,俩人过起招来,剑身猛击相持不下。纪如寻自小泡在药中柔韧极好,使剑身法诡异,力度方向控制皆是上乘。陆远功力深厚,每一次出剑剑锋划破夜色,铮铮作响。

  俩人均无杀意,却都是拿出看家本事。一个擦肩而过时,纪如寻咬牙道:“没想到陆叔叔竟然会和江湖上的败类合作。”他虽高大威猛却从不是没脑子的人,刚刚必是声东击西。

  纪如寻奋力挡下他一击,陆远笑了,不再压抑。在夜空中异常粗矿,“在别人眼中,我又何尝不是江湖败类?不过你倒是令我刮目相看。”

  陆远眼光微闪。这时传来暗风的声音,“纪小姐,你...”

  暗风话未说完,陆远猛一蹬便飞到他身边,纪如寻暗叫不妙,一剑上去想拦下陆远。谁知陆远却转换身形,一掌将暗风推到纪如寻剑口上!

  剑端就要划破暗风胸口时,纪如寻感到鬼门斩的嗡响,像是在引诱她去刺破前方人的心口。纪如寻见此,左手运气猛拍在剑身上。

  剑端剑气割破了暗风的前襟,却没有深入。暗风像是呆住了般,他看着面前在生死之际停下剑的女子。左手运功化去了鬼门斩的不少剑气力度,但她的左手手掌心却被剑气划出一道伤口。

  纪如寻抬起头,一双眼眸像是湖面上的水纹涟漪,可内里早就暗流急涌。看着被吓得呆滞般的暗风。她轻轻皱眉,“手下败将,你命还真长。”

  然后直身收回剑,左手轻轻握住,暗风看见她掌中的鲜血缓缓流下。纪如寻抬头,对立在一旁不言不语的陆远道,“她在羡安药铺。”

  说完,纪如寻便拉着身体已经有些僵硬的暗风,从陆远身旁穿过,直奔挽风楼玉无恨厢房。

  陆远一直低头,听到俩人的脚步声从清晰到模糊。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控制。”

  俩人才到楼梯门口,就听到了玉无伤的哭声。纪如寻表情很凝重,和暗风转身进到厢房里,屋里站了七八个人,上前去就看到玉无伤趴在床上,背上有一道血淋淋的伤口,一个玉家的年轻男子给他抖上金创药时,他就发出杀猪样的吼叫。

  纪如寻放下心来。还好没出什么大事,定下心来细闻,竟闻到酒味。李歌注意到她,走到纪如寻身旁,说道:“这小子今夜借酒消愁,跑去玉无恨房间,帮玉无恨挡了一剑,来人已经被玉无恨抓住了,是苍穹派掌门的大弟子。”

  纪如寻点点头,幸而他们只是想活捉玉无恨,所以没下狠手。“血莲潭右护法今夜不会再出现了。”她也轻声道。想必陆叔叔就是为了引出周围高手,让那个苍穹派的人更好接近玉无恨。

  李歌刚扬起笑意,想说几句浑话,便注意到她一直在滴血的左手,隔着面具他看不出她的气色,仔细感受去气息竟然十分混乱。

  也不顾其他人眼光,直接一手拦住纪如寻腰肢。将她拖走了去,纪如寻要站不稳,她整个人都倚在李歌身上。

  走出房门时,李歌将她打横抱起。一脚踹开玉无恨房门,独自在床上运动的玉无恨侧头看去。李歌黑着一张脸,抱着那个花姑娘。

  玉无恨皱眉,哪能这么乱来。李歌看了他一眼,“起来。”

  ...

  看到他怀中的女子气息极乱,刚刚才中了一掌的玉无恨叹口气,老老实实从床上费力地爬起来。

  李歌将纪如寻轻轻放在床上,动作小心翼翼很是疼惜。伸出手探了探她的内息,侧头对玉无恨道:“固心丸。”

  玉无恨倒出一粒,李歌见此眯着眼,语气极是危险,“不够。”一把抓过玉无恨手中的一小瓶。倒出五六粒来,全部给纪如寻喂了下去。

  玉无恨心中轻叹,其实一粒就好,这般也太浪费了。“花姑娘是遇上谁了?”

  李歌头也不回,“陆远。”

  玉无恨心中一惊,道:“花姑娘果真厉害,挡下陆远竟只受此伤。”

  自己运功冲撞了自己的纪如寻,刚刚才稳固好气息,不好意思道:“我是被自己伤的。”

  ...

  李歌抓住她的左手,上下摸索了一阵,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巾,动作很轻柔地擦拭着手上的血迹。他看着她手上的伤口,被极其锋利的剑气所伤,心中有些后悔,他以为她手中有神兵利器,剑法又高,挡住陆远一时半刻不成问题,没想到还是受了伤。

  拿出金疮药轻轻抖在伤口上,纪如寻一阵哆嗦,喊到:“疼!”。李歌看着她小脸皱成一团,连易|容的脂膏面具都起了一堆褶子,像个小老太太。

  他跟着也眉头挤成一片,动作更加温柔了些。李歌轻声哄道:“说说话,把头转过去,不要看上药。”

  “你刚刚给我擦血的手巾干净么?有些姑娘用的香有药性的。”纪如寻一时找不到话说,还是忍不住侧头时看到了床边沾满她血迹的手巾。

  “我奶娘给我绣的,她最爱守着煲汤的火帮我做这些。”李歌目不转睛地看着伤口,回答道。又将药抖进伤口时,看见纪如寻皱成小老太太的脸。不知为何,他轻笑了,惹来纪如寻的一个大冷哼。

  李歌没有说话,他刚刚只是想到纪如寻变老时的样子,他在想,那时他又在何处。

  一旁在初秋冰冷地板上运功的玉无恨,看着床边的俩人,从底盘上升的寒气,让他更加感受到自己此刻的多余。他诧异于李歌的温柔言行,李歌虽说是红颜知己极多,但他确是很孤傲,不喜血腥,不喜粗鄙,从不会去帮忙处理伤口。

  黎明时,李歌将纪如寻送回卫国公府,暗风看着纪如寻左手被公子包扎成一团猪蹄,皱起眉头。

  幸好纪小姐武功好,单手翻墙不成问题。暗风回头看着坐在车厢里的李歌,他正看着纪如寻翻墙的方向,嘴角还有轻轻勾起的笑意。

  “公子,想必这会纪小姐都能躺床上了,我们可以走了么?”

  李歌侧过头正经道:“早就可以走了,你为何还不赶马?”

  暗风一时语塞,回过头驾马,:“公子,昨夜纪小姐本该是能敌过那个魔教护法的,是为了我才伤了自己。”

  初秋的黎明,雾气带着微湿的凉意。高处的天空还留有暮色,幽深中透着灰白的光芒,混沌,如画。

  残梦深巷,早就换了简朴平凡的马车,踏着京都的已经零碎的灯火,随着舒缓的风响,离开这巷中。

  纪如寻这一觉睡得极好。醒来时已至正午,想来是娘亲吩咐过别来扰她。她坐在挽风楼中,看着玉无伤正绘声绘色地说自己昨夜如何英勇,如何奋不顾身救了自家大哥。

  虽然知道这人在胡编乱造,纪如寻也懒得打断,她还记得昨夜他上个药是怎么扯着嗓子嚎的。

  “所以这就是你留在京都的理由?背上有条口子,不便坐马车?”纪如寻看着他。

  玉无伤低下头,“是,还有一个,我还未去看醉琴。”

  纪如寻看着他,心中默叹道,渺渺盛世几日安,相思绕魂半生缠。

  俩人坐马车到灵福寺山脚时,纪如寻看他一路倒是很安分,没呜呼哀哉喊痛。刚想出言戏谑几句,马车便停了下来。

  原来是前方被前几日的大雨冲垮了山体,道路被毁,只能步行。纪如寻深感时运不济,和玉无伤下了马车,让马一奔在山下等候。

  刚想步行时,听到后头有人叫她。

  “纪四小姐。”声音清越而温和,熟悉到极易软至她的心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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