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蒋芜手中的茶碗“咣当”落地,连盖子一起摔成几瓣。
夏英惊诧地看向她。
蒋芜瞬间缓过神来,连忙蹲下身,边拾掇边难为情地赔礼:“夏英姐,对不起,摔碎了,我赔你一个。”
夏英不知从哪变出条手帕,兜起碎陶片道:“小东西,不打紧,当心别踩着了,你怎么丢了魂似的。”
蒋芜讪讪挠腮。
夏英将手帕系了个结,单手拎着,拦着她的肩撺掇:“走,咱去看看那人美成什么样。”
蒋芜瘪嘴,她才不凑这个热闹:“有空围着女娇娥,不如瞧瞧男儿郎,唐秋,我们走,看男兵铲雪去!”
说罢她雄赳赳气昂昂地转身,闷头撞进了一个男人的怀抱。
那狐裘又厚又软,压根不是士兵穿的棉袄子。
她心中一惊,登时猜出了来人。可满脸的暖意与鼻尖温软的触感叫她舍不得这么快离开,便将眼睛一闭,自欺欺人地当做谁也没撞上。
未几,沈执平静的声音自她头顶传来,带着隐隐的鼻音:“你要看谁?”
蒋芜心说“你给我块豆腐撞死得了”,一咬牙,信口开河:“您听错了,小人方才说的是帮男兵铲雪,未说要看谁。”
沈执摸了摸她冰凉的手,偏头问冬青:“她们穿的可是今冬刚缝制的新衣?吃的可是烹过的熟食?”
冬青垂首回禀:“一切谨遵将军嘱咐。”
沈执片刻未吭声,蒋芜顿觉不妙,果然,他忽地一笑:“那便是偷懒了。”
被沈执震慑住的秋棠顿时反应过来,急切道:“将军!小……”
沈执一记眸刀扫过去,顿时叫她噤了声。
半晌她心虚改口:“小的们没有偷懒,六梅她手上磨出了许多血泡。”
蒋芜素不喜向沈执示弱,更别说叫他知道这些,一拧眉一跺脚:“你说这些做什么?”
沈执冷冷看向秋棠:“你是说旁人偷懒了?”
秋棠噗通跪地:“小人不敢。”
夏英见状也跪下来。
蒋芜也要跟着跪,膝盖刚弯便被沈执攥着手腕拽起来。
她懵懂看着他,还以为他疼惜自己才如此,谁料听他面不改色地开口:“都起来,待会还有的罚,不必跪。”
三人顿时如临大敌地紧了紧皮。
沈执问冬青:“这几日少冲都教了什么?”
冬青毕恭毕敬道:“回将军,六十四式枪法。”
沈执淡淡道:“传我的令,全体新兵上校场,演练枪法。”
冬青斗胆道:“将军,校场的积雪尚未清干。”
沈执意味深长地看向蒋芜:“方才你说要去帮忙?”
蒋芜怒目,自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正、是。”
沈执差遣冬青:“去拿三副锹给她们,让她们一同清雪。”
冬青拱手应:“是。”
沈执俯首凑到蒋芜耳边,沉声道:“清完记得告诉我,男兵好不好看。”
蒋芜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苦大仇深地望着他,欲哭无泪。
沈执无视掉她的神情变幻,转而对冬青道:“清完叫她们集合。谁有怨言,叫她来找我。”
冬青遵命。
秋棠和夏英垂头丧气地转身,蒋芜看了她们一眼,趁她们看不见,踢了沈执一脚,压低了声音,恶狠狠道:“待我看看,究竟是哪家千金值得你烽火戏诸侯!”
说罢,大摇大摆地走了。
沈执一头雾水,忍着小腿骨的疼,皱眉问冬青:“她是何意?”
冬青忽然想起:“绮罗姑娘来了,估计是两人撞见了。”
沈执眼中生冰:“谁准她入营的?”
冬青怂道:“她是太子殿下的门客……”
沈执不容他多说,发了话:“将她带回府中,回府后你领二十板子,也不必来营房了。”
冬青蔫了,愁眉苦脸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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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执下了趟营队,将她们练得人仰马翻,苦不堪言,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起初吧,所有人都以为她们仨干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惹怒了沈执,他才不遗余力地辣手摧花。
否则那日踏着七彩祥云出场的救鸡英雄,怎会突然变得如此不近人情?简直毫不怜香惜玉。
然而当她们多说一句话,沈执便叫她们再操练一遍时,她们的意见竟然出奇一致。
威名赫赫的沈大将军不但在政治外交上纵横捭阖,列兵布阵犹有高招。你看得见他英俊的外表,摸不准他墨黑的心肠。
蒋芜点头如啄米。
晚上大家都累极了,沾床便打起了小呼噜。
蒋芜平日里锻炼得多,不觉得多累,听着她们鼾声如雷,在床上辗转反侧,横竖睡不着。
她想到那夜所见,不由起了好奇心,欲再去探一探。
那日夜里没降雪,前日大雪纷飞宛如鹅毛,怕是连枯草都结了冰。
她加了层衣衫,仔细穿戴整齐,趁哨兵打盹,溜了出去。
已是宵禁时分,一路上她不断回头看有没有人跟着,偷偷摸摸沿着上回的路线寻过去。
到达目的地,她蹲在一棵槐树下哈气搓手,守株待兔。
谁知忽然一片光落在她身上。
是打着灯笼的巡逻兵。
她没想到会惊动这波人,飞快蹿进树林里。
巡逻兵的利剑“噌”地出鞘,在寒夜里泛着银光,逼她出去。
一声声警告传入耳朵,蒋芜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
树林的尽头是十多迟的高墙,她不会飞檐走壁,往里跑也逃不掉。
上回她还能用出恭搪塞过去,这回她这身装扮一看便是有备而来,现身定要受军法处置的。
她顿时有些慌了。
正当她准备出去担责任时,有人忽然出声:“是我。”
蒋芜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沈执,沈执也淡定地看她一眼。
巡逻兵问:“将军为何深夜在此?”
沈执扬声道:“追查敌国细作。”
闻言,巡逻兵回个礼便走远了。
蒋芜不敢看他,努力让自己的神情不那么怯懦,盯着脚上的军靴,心虚道:“好巧……”
沈执肃然望着她,清冷发问:“宵禁宵禁何为宵禁,你当参军是儿戏?你家人本坚决反对你来,我做了保才同意的,你这般胡来,怎么叫他们放心?你可知方才若真有敌国细作在此往来,定取你性命?”
蒋芜从未见过这般冷肃的沈执,往日哪怕他生气,也会有掺着“你要死了”的笑意,可眼下没有一丝表情,全然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撂了一句:“你明日便回家。”
蒋芜可怜兮兮地喊:“沈执。”
他无动于衷。
蒋芜委屈哭了,语无伦次地嗫嚅:“我知道错了,你别赶我,我以后都听你的,我不回。”
沈执眉头依然紧着:“我不想在气头上与你言语。”
她拖着他,几近哽咽:“沈执哥。”
他仍旧不理她。
蒋芜忽然来了脾气,横眉冷对:“你真要我走?”
他侧眸看她。
蒋芜与他对峙片刻,发现自己的强势毫无用处,惊慌失措地哭起来,抽抽噎噎地问他:“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麻烦?”
沈执的目光软了下来。
蒋芜难过地央求:“我知道战场凶险了,定不会再为所欲为,再给我一次机会……不是未到十四岁,你也通融了吗?”
沈执不知道怎么说她好:“所以你便得寸进尺?”
她闷不吭声。
半晌,他妥协,用指腹揩她眼角,声音依旧低沉:“阿芜,你总有法子叫我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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