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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纵使缘浅,奈何情深(二)


  嘶!

  是刹车声。

  羌蕊有些惊愕,波浪卷发垂到腰上,环顾四周,车厢拥挤。舍友刷着微博,耐心十足向她科普上头那一张张耍帅装酷的小鲜肉。

  有个醉醺醺的人从前门移了过来,汗衫搭裤衩,上头还有一些黄色的污渍,估计是吃什么东西沾上的,蓬头垢面,是那个即将要非礼舍友的流氓。

  羌蕊将舍友护在自己身前,既然知晓她要被非礼,就不能坐视不理。

  谁知流氓直接走到车底,那里刚好有个空座,他从坐下起就睡死过去,呼噜声震天响。

  车上的乘客就像流水线上的物品,来来去去,你挤我塞。眼看还有两个站就抵达目的地,流氓睡得哈喇子垂在空中,也不见他。

  “上来的乘客往车厢后面走,后面的乘客也动一动,考虑一下前门的乘客......”

  下去一批人,又上来一批。

  刚好有个空位,舍友拽她过去。见她神色游移没搭理人,就自己先坐了。

  车子又猛来一次刹车,她没握扶手,整个人向后栽倒。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紧实的臂膀托住她,视线交错中,看到了带着口罩的鸷垢,眼眶不可抑制的红了。

  “撞疼你了?”

  他扶起她,车上有一半的乘客像多米诺骨牌般接连摔倒。

  羌蕊摇摇头,顺着波浪长发垂下眼帘,随之掉落的还有喜极而泣的透明小水珠。

  两人无话,倒是刚刚经历摔跤风波的乘客们开始怨声载道。

  司机也无奈,解释刚才惊险的一幕。要不是的士车强占车道,他也不至于紧急刹车。可这一刻,羌蕊无比感谢那个的士师傅。

  鸷垢,我回来了。

  从始至终作为旁观者的楚辞和帝居,坐在鼾声如雷的流氓前座上,对于眼前出现的一幕,倒是神色如常。

  琉璃移魂阵会根据宿主的需求将现实世界中发生的一切进行拼接,可不会完全一模一样。

  羌蕊和舍友下了站,前方走着的正是刚才扶过她一把的鸷垢。

  舍友像个被男色所惑的迷妹,捧着脸花痴道:“要不,我们跟过去看看?”

  羌蕊看着挺拔的人影从树荫下经过,有斑驳的光点洒落,似星似月:“上周服装理念的设计写完了吗?”

  “不着急,反正是下周一交。”

  “明天就是周一。”

  校道上传来舍友见鬼般的狼嚎声。

  按照剧情,两人的交流到此为止。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各忙各的,似乎没有什么大的交集。

  楚辞拉过帝居手上的腕表,弹开上头的表盖,刚伸出的指尖被他收进掌心中,热热的,握紧:“不用调,时间也是有脾气的。”

  她承认,自己心急了,担心会发生如上次一般的变故,她不想让他再出事。

  帝居挪了几步,替她遮住身后的太阳,手掌搭在她的腰上,全是骨头:“吃过火锅吗?”

  她踮脚亲了亲他的下巴:“夏天吃什么火锅,也不怕上火?”

  白皙的脸被他扎出浅浅的红痕,他随手一摸,还真刺手:“附近倒有一家不错的DIY冰淇淋店。”

  “你去过?”

  “没,薜荔常去。”

  她笑,微推开两步:“靠那么近,也不怕热得慌?”

  行人道上,人来车往,倒是没多少人注意到他们。

  他挑眉,三分促狭七分玩味张开手臂:“怕我热?还是怕我冷?”

  暑热天气,哪来的冷意之说?

  对上他的眼神,似乎有什么画面在记忆中苏醒。

  “你......早就醒了?”

  所以她替他换衣服的时候,他都知道!

  他答得倒是不含糊:“醒了大半。”

  丢死人了。

  楚辞感觉全身上下被烧得烟熏火燎的,满脸赤红。那天她不仅替他换了衣服,就连......自己的衣服也是当着他的面儿换的。

  “手臂都要举酸了,真不给我抱抱?”

  抱什么抱?

  便宜都被吃完了。

  双臂从后面绕过来,搂紧她的腰身,意味深长的解释:“你当时背对着我,我又动不了,怎么看?”

  好像也是......不对,言下之意,他要是能动,就一定不会放过她咯?

  胳膊被扭成S形,不算疼,上头还残留着月牙指甲的痕迹,深浅不一,看样子是下了狠手。

  都嫁过一次,脸皮还是那么薄,不禁逗。

  见他不反抗,也没松开拥抱的动作,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疼吗?”

  他倒是笑,吻着她的长发:“心疼了?”

  怕胡茬扎到她,也就没敢往下动作。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太过分。

  先是买了把伞,怕晒着她。又到刚才说的梦工厂买冰淇淋,店里做活动,情侣买一赠一,她点了抹茶,他不要。

  她独揽,点了两个抹茶。服务员拿了个甜筒过来,先放搅碎冰沙,铺上一层厚厚的巧克力酱,再加一层抹茶,紧接着是翻炒过的坚果。

  动作连贯又行云流水,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熟稔。

  “有那么好看吗?”

  他直接从服务员手中拿过抹茶冰淇淋,扫了两眼,还是绿色的,脸立刻耷拉下来。

  服务员显然被他黑沉如炭的脸色吓到了,支吾着:“不、不喜欢?”

  他可是特意多加了些料在里头。

  冰凉的液体碰上他的唇角,冰淇淋后探过她笑眯眯的视线,在问他:“好吃吗?”

  她在缓和气氛,他怎么可能感受不到。

  从她手中接过冰淇淋,掌心握住她的手指,勉为其难点了个头,算是回答。走了两步,趁她在吃冰淇淋的时候侧过身,面无表情扫了男服务员一眼。

  两人走后许久,有同事过来催他做冰淇淋,他僵硬站着,像尊雕塑。

  店长拍了他一下,这才发现他抱着自己大腿,撕心裂肺吼着:“店长,我要洗盘子——”

  他再也不敢耍弄自己的花花肠子,也不要再用自己的技术去勾搭妹子了。

  路上,他一手撑着伞,一手牵着她,步伐慢悠悠的,享受这来之不易的静谧时光。

  “少吃点,会拉肚子。”

  这话……就不能不在人家吃东西的时候添堵吗?

  唉,家里的醋缸打翻了,得哄哄。

  “冰淇淋用英文怎么说?”

  醋缸子爱答不理,敷衍着:“icecream.”

  她举起两人十指紧扣的手:“这个呢?”

  “Handinhand.”

  依旧漫不经心,这次连看都没看她。

  她抿了抿唇,不走了。

  热浪滚滚而来,从脚底往上蹿,烧得心火沸腾,听见她用几不可闻的声线在说:“千年的时间都用来找你了,其他都没怎么顾得上。好几次魔界来了使者,说着一大堆听不懂的语句,后来才知道,那叫英语。”

  小姑娘委屈得开始卖惨,他心如明镜,却还是照单全收,纵着她,轻声温语哄着:“然后呢?”

  “顾着找你,没空学。”

  一句话成功取悦小家子气的帝大醋缸,护着她走到阴凉的树下,有意拆台:“可我怎么记得你自小出国,英语比母语说得还顺溜?”

  提起出国,就不能不联想到另一个世界:用他的仙骨凝造出来的世界。

  在那里,她是所向披靡的,也是刀枪不入的。

  他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也不多说,只抱着她,让她的汗水浸湿自己的前襟:“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这么做。”

  为护你,义无反顾。

  “你有大义要完成,匡扶神界义不容辞,我不能让你有事。”

  手掌贴到她的耳后,掌心都是汗津津的,没了灵术护体,小姑娘原来是多汗体质。

  记住了。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责任故,两者皆可抛。”

  楚辞没吭声,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提醒她身上肩负的重任,比天还高,比海还深。

  她无法反驳,亦无力可驳,沉着气喊他。

  想应,却还是放弃了。

  好几个路人走过来,想用手机拍照,被他冷眼一扫,缩着脖子走了。

  “留着些力气。”

  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银色的东西,塞到她的手中,“我们还有事情要办。”

  不论到哪个地方,他总是最先张罗住的地方。

  推开门,有檀木香的气息飘过来,眼前的房子,外形不大,格局里却是应有尽有。

  院落里有潇潇摆动的青竹,绕过鹅卵石铺设的长道,有一处木质结构造的板房,冬暖夏凉,可避暑可遮寒。

  院中还有两棵大槐树,高大威猛的中华田园犬正行来注目礼来,不刻意讨好,眼神中有坚毅的东西,在看向帝居时,激烈碰撞。真是应了那句老话: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她想要的家,他如法炮制,一比一还原给了她。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邀她进去。

  克制着体内翻滚如潮的心绪,她坐在槐树的马扎下,轻柔抚摸中华田园犬的热乎乎的脑袋,翻看挂在脖子上的牌子,蓦然发笑:“尤光源?”

  田园犬吠叫了两声,像是在回应她。

  还真是它。

  帝居坐在她身边,对尤光源语重心长道:“既然跟来了,就要牢记自己的使命,明白吗?”

  所以呢?

  它一秒变脸,两条眉毛拧上去,像是被线条缠绕了中间,猛力上拽,眼睛成对鸡眼。

  没忍住,直接捧腹大笑。

  它又把左前脚趾搭在耳朵上,像是握着一顶帽子,右前趾垂在胸口,后双脚踮起,弯了弯腰,做出一个绅士的鞠躬。

  真是个活宝。

  楚辞笑得不行,直接倒在帝居的肩上。

  让她暂时松下紧绷的情绪,也是他今天的目的之一。

  任务完成,尤光源朝他使了个眼色,你的女人真好哄,随即哒哒哒跑去另一边乘凉。

  趁她笑意盈盈的工夫,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刀一剪,漆黑的瞳孔里闪着熠熠生辉的邃意,好像在说:给你一个机会证明自己。

  第一次给人理发,还是他,手有些抖,比初次领兵打仗还要紧张。

  “你......准备好了吗?”

  总感觉他是在奔赴自己的这个刑场,心里头惴惴不安。无措举着刀剪,不知从何下手。

  听出她语气中的颤音,帝居觉得好笑:“准备什么?”

  “那个......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我......技术不太熟练,可能会剪歪......”

  “万一是歪打正着呢?”

  哪有人这么安慰自己的?

  “男人头女人腰,听过这句话吗?”

  见她摇摇头,直接站起来替她抹汗,小姑娘一怕就会出汗:“这两个地方,是他们最不能轻易展示给别人的部位,象征着尊严与名声,更有甚者,是命。我现在把命交给你,小姑娘,你敢要吗?”

  他这么一说,心里的恐惧消散不少。

  “要!为什么不要?”

  揿住他的肩骨摁在马扎上,挑起眉眼,自信心爆棚,“坐好,我要开始了。”

  小姑娘挥手的动作,真有点......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意思。垂眼扫了圈胡茬,或许这个交给她也不错。

  羌蕊觉得自己生病了,却说不清楚具体的症状。

  每天神思恍惚,好像一片无枝可依的蒲公英,飘啊飘,不知何处才是落脚地。又或者说是,无处可落。

  肩膀一疼,霍然清醒。

  无数双眼睛正盯着她,舍友也在旁提醒:“李太师让你上去讲解一下自己当初设计这件衣服的理念。”

  哦,想起来了。

  羌蕊勉强打起精神,走到讲台上接过辅导员递来的小蜜蜂,清了清嗓子:“正如我们所知,纺织业在全世界的兴起,带来了诸多便利。服装产业作为市场的优产,很大程度上提高了我们对审美的要求......”

  她看着自己设计的这套斜襟宽边玄色绣魔兽螺纹的长袍,脑海嵌入的设计理念,是他的身影。

  “关于它的设计灵感,源于一场梦。”

  那是一场冗长又繁复的梦,梦里,她不断在奔跑,像穿了红舞鞋,没跳舞,却停不下脚步。

  头顶有惊雷闪过,将天穹劈裂成两半。裂缝中钻出一个黑影,俯身一跃,大鹏展翅般从她的身旁旋飞,四周黑漆漆的,却感觉他的瞳孔正瞧着自己。

  目不转睛,像终于找到窜逃多时的猎物,露出胜利者的傲然姿态。

  教室里一片哄堂大笑,就连授业辅导员都只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可以回去了。

  都在笑她异想天开。

  可只有她知道,这个梦,绝非一般的梦。

  接下来,该到第二次见面了。

  这次她留了个神,不依仗外因,而是主动去创造机会。

  到了那天,她穿着一套橘红色的连帽裙,短袖,干净清爽。拾掇完自己,直接出门。

  半路碰到舍友,她捂着肚子蹲在墙角下,脸色极其苍白:“羌蕊......我的老朋友......来看我了.......”

  说完,摇摇欲坠的身子直接在她眼前昏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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