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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死里逃生诉衷肠(四)


  说话的功夫,小姨从酒店出来接他们。

  可一见到羌蕊失魂落魄的模样,立即断定是被鸷垢欺负了,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就这么不待见我的侄媳妇吗?”

  羌蕊忙摆手,磕巴着解释:“没有的没有的,我只是想起落了件东西在教室,周末不上课,得下周早些去才能拿回来。”

  “你呀你,就喜欢护着他。”小姨牵着她,笑意盈盈地说,“我晚上的飞机,今天这一顿就当为我饯行。”

  这个星期算是她这一年最肆无忌惮的挥霍。

  羌蕊一时没个准备,上台阶都有些踉跄。

  落在身后的人扶了她一把,眼角眉梢都是难掩的不放心:“走路当心点。”

  羌蕊低声应了下,想抽回手。

  掌心被攥住,不给她松开的机会,并肩上楼的姿势,倒也极想情侣。

  小姨看破不说破,慢悠悠跟在身后,心想你小子就认栽吧。

  生命特征仪器上的线条呈波浪形,有节奏的滴滴滴声在安静的房间像针头一般扎得心口发颤。

  吊瓶里的水即将吊完,护士换上另一瓶。

  床尾处站了两个人,待护士走后,楚辞拆开手中的花,给玻璃瓶注水,浅黄色的鸢尾花,为这举目皆白的房间增加了一抹亮色。

  那日在风流雪山,冰雪女王被四人一狗围攻,面对面讨不了什么便宜,就开始挑拨离间。

  不仅诬陷汤容长设计杀了鸷垢的父母,还将汤容长雇人绑架的画面以高清无码的画面呈显出来。

  鸷垢顿时发了狂,追着汤容长报仇。

  冰雪女王奸计得逞,围攻自己的人少了两个,胜算自然多了几分。

  显出魔体的鸷垢,人不是他的对手。帝居深谙其理,三番两次阻止他变身,汤容长和尤光源也来帮忙。

  前有冰雪女王,后有魔鬼鸷垢,两方夹攻,他们顿显弱势。所幸末栀及时赶到,将他们解救于水火。

  可冰雪女王趁众人不备,朝帝居喷出化骨冰液,汤容长替他挡了这一招,命捡回来了,却一直陷入昏迷。

  一切重启,他却照旧。还有伯庸大学里的八人惨死案,至今毫无头绪。

  案子过了这么久,从当初的沸沸扬扬,到现在的偶尔提起,被骂得最惨的自然是第三分局。

  而且,关于汤容长的伤,传输进他们脑中的画面便是在追击凶手时摔下山,左手粉碎性骨折,右腿大动脉断裂,头部受到震荡,难以苏醒。

  上头高度重视,派了好几波人过来彻查,屡次拐进了死胡同。

  有人来了,蔡斌满脸红血丝,却还是强撑着跟他们打招呼。看样子就是睡眠不足,却还是每天都来探望汤容长。

  按照他说的:“队长是我的启蒙人,是他指引着我迈上了这条道。一日不将凶手抓捕归案,队长的伤就算是白受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迎着朝阳,双手攥握成拳头,关节都泛着深白,眼睛里闪动的坚毅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刚强。

  离开医院的时候,楚辞还是没忍住,朝楼上看了眼。

  腰上被人一搂,带着霸道的占有欲:“嘿姑娘,你喜欢的人在这里。”

  楚辞被他逗得哭笑不得,不轻不重捶了他一下:“别闹。”

  他拥着她,在清晨朝霞满天的时候,踩着林荫道慢悠悠散步。

  “跟我说说那个没讲完的故事吧。”

  她怀疑,这里头肯定还有他们遗漏的信息,只是还不明显。

  帝居刮了下她的鼻尖,示意她先把手里的早餐吃完,不然接下来的故事,可能会让她食不下咽。

  这不说还好,一说整个人都没了食欲。拿她没办法,小姑娘吃不下,只好换他来。

  男人吃东西没那么讲究,就是三两下的功夫,尤其是包子。

  “牛奶也喝了。”

  他笑,用额头磕她:“使唤起人来,还真有几分女主人的架势。”

  不理会他的调侃,吹着清风静听接下来的故事。

  两个男人约架,根本没让那个女孩知道。可消息还是走漏了。泄露这个消息的人,也暗恋着队长。

  世界上最可怕复杂的情感关系中,就包括爱情。你对一个人情有独钟,并不代表那个人也会对你倾心相待。

  爱错了人,受折磨的永远是自己。

  他们四个人,关系就像一团永远理不清的线团,不论怎么做,都无法拆解。

  或许那个泄露消息的女孩从没想过要害谁,可却是间接害死了人。

  他们把它当成一个永远不能触碰的秘密,团队也因此解散。

  “那多出来的四个人呢?”

  他们的惨死,不可能是意外。

  帝居把垃圾分好类,随手一抛,扔进了垃圾箱中:“还在查。”

  原本计划让栀姨拨开云雾,可最后还是错过了这个机会。

  又一次进入了死胡同。

  首先,苗圃从猫眼里看到的一楼大厅,诡谲般的安静,空无一人,地板洁净如水,没有那一摊血。

  紧接着就是羌蕊提及的带舍友去看病,她特别提到门都是从里反锁,从一楼到二楼,只有鸷垢所在的诊疗科室三是开着门的。

  这个时间,一楼大厅也没有血迹。

  第三个就是清洁阿姨,可她发现出事的时候是在清晨。

  根据死者的尸体肢体僵硬程度推算,遇害时间应为前一夜的十一点到凌晨五点左右。

  三条线索摆在一起,又相互矛盾了。

  假设苗圃的视角是正确的,那么根据她对日照光线的描述,时间已过早上九点,与遇害者的遇害时间相悖。

  而同一天,羌蕊带着郑晓蕊进校医室,时间已接近午时。假如凌晨已发生命案,那么浓的血腥味,消毒水都遮盖不住,她怎么会闻不到?

  假如凶手是鸷垢,他神不知鬼不觉杀了人,为什么还会留在案发现场,不怕被人看到吗?

  还有清洁阿姨和那摊血,就像一团团枷锁一般桎梏住他们的脚步,前路茫茫,无法挣脱。

  一切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该怎么查?又得从哪里下手?

  这起棘手的案子,还真是扑朔迷离。

  身体被拽拉,避开迎面驶来一辆面包车,司机探出头来骂了句不要命了,楚辞瞳孔涣散,仍旧在神游太虚。

  帝居捏抬她的下颌,玩笑着:“这比当年找我更费脑子吧?”

  “……”

  拍掉他的手,又觉不够,使力踹了他一脚。那又如何,找他是心甘情愿,哪怕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她都会去。

  办案跟找他是两码事,比不得。

  就像在她心中,他是无可取代一样。

  虽然知道他是想让她不要费太多脑力去琢磨,是为了她好,还是忍不住像个张牙舞爪的小兽,扑上去咬他。

  两人站在树下,他个头高,替她遮阴。料定玩笑有些过了,寻着法子哄她开心。

  一哄一闹,怨气没了,倒是添了不少情趣。

  闹着闹着,他突然停了下来。夺魂摄魄的瞳孔紧了紧,仰着头凝视前方。

  楚辞寻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弯了下唇角,拢在四周的迷雾逐渐有了消散的征兆。

  “这几天为什么躲我?”

  送走小姨,鸷垢并不着急回医院,反而以顺路为由将她送回学校。

  羌蕊心头一突,还以为他没有发现呢。

  小姨这次因过度劳累而出现的短暂性的昏厥,虽不致命,可也让她损耗了不少元气。

  在鸷垢的坚持下,小姨不得不暂停工作,在公寓里休养生息。为此,还请了一位保姆。

  他白天要忙医院的事情,晚上回来还要看病历写报告,没有多少精力照顾小姨,她反正闲来无事,下了课就会去看小姨。

  一来二去,公寓里有了生活的气息。

  什么绿植、虹之玉、多肉,在阳台外快乐的生长着,颜色鲜艳的沙发,一改往日风格,还有各种撕下来的菜谱,贴在厨房各处,一看就是摆设,而贴的人压根不会做。

  起初他由不耐烦到后面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逐渐纵容的过程,连他自己都觉得惊骇不已。

  看来,她注定是来改变他的。

  越到后面,终于发现了一个问题,那个负责替他打点公寓的小丫头,除了每次回家看到的一株新鲜花束,都没再见过她。

  就好像是海螺姑娘,忙碌完一切,赶在他回家的当口,悄无声息隐去踪迹。

  “为什么躲我?”

  他又问了一句。

  羌蕊自知避无可避,却还是笑着反问他:“学长你在开什么玩笑,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躲你?”

  “这也是我不理解的地方。”

  他走进两步,羌蕊没准备,只好机械性后退。

  校道旁的路灯晕黄泛白,落在他的身后,像一头咄咄逼人的猛兽,气场慑人。

  羌蕊抬起手,还没碰到手肘就被他攥紧手腕朝怀中拉过去,黑影覆在她的脸上,逼问她:“别让我再问第三次。”

  轰地一声,好不容易架起的防护桥瞬间坍倒。眼泪如决了堤的洪水,倾泻而出:“我只是想留给彼此最后一个好印象......”

  最后一个字落,晶莹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流进唇角中,苦涩又灼烫,像酒,又像咖啡。

  “最后?”

  避开他欲替自己擦眼泪的手:“难道不是吗?”

  鸷垢心头有气,却不敢再发,只好用笑做掩饰:“明明喜欢我,为什么还说最后给彼此留一个好印象?”

  听这放软的语气,浸着不少宠溺。

  可她怕是自己会错了意,怕他对自己只是学长对学妹的照拂,再无其他。

  她泡在泪水中,仰起头与他对视,喉头哽咽:“四年前,第一次见你,在学校的大礼堂。”

  一见钟情。

  那天,新生开学,她本不会迟到,可半道上碰到了一只气喘吁吁的乌龟,不知是谁恶作剧用网线罩住他,仰躺在地上,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像是在向她求救。

  她心头一颤,决定将他送回西湖路旁的龟池。

  一来一回,根本赶不及开学典礼。她只好一路狂奔,踩着点一跳就是三四节台阶。

  好不容易找到礼堂的侧门,迎面撞上来一个人,硬邦邦的力度,足以让她从石阶翻上百下滚,折腿脑震荡。

  可他眼疾手快攥住了她,避免她遭受这个人祸。惯性的力道让她前扑,直接埋进他的胸口,两颗心跳撞上,频率出乎意料的一致。

  那天阳光出奇的唯美炫目,将他送进了她的眼眸中,一见误终身。

  “第二次,在新生晚会上。”

  二见倾心。

  那是伯庸大学一贯的作风,第一个学期结束,会在平安夜为新生办迎新晚会。

  他不是设计学院的学生,却那么巧路过,被当时喝了些酒的教授拉过来,塞了把吉他,其他人接连起哄,他蹙眉,不耐烦到了极致。众人拥堵间,突然有一双手将她推了出去,调侃说:“校草的吉他,院花的歌声,绝配。”

  紧接着是如浪叠般的口哨声。

  不想让他发怒,她鼓起勇气站上了舞台,对他小声抱歉:“学长,他们不是有意让你难堪的,请你不要生气。趁我唱、大家注意力都集中在我的身上,你快些走就不会被发现......”

  傻丫头,他们就是故意的,怎么会那么轻易放他走?

  还选择清唱!

  救你这小猫样的性子,能镇得住这一群牛鬼蛇神吗?

  “想唱什么?”

  她实在是太紧张了,握着话筒的手一直都在发抖,浮出的薄汗都浸湿了话筒的边沿,下意识想到:“梁静茹的《给未来的自己》。”

  身后没了声音,应该准备离开了吧。

  死就死吧。

  她酝酿了下情绪,歌在喉咙间浮动,一道弦音突然划破安静的空气,钻入她的耳膜。

  音律好似沸腾的水壶,上下翻飞。

  她回过头,五彩琉球等在他的头顶闪烁,可眼中只装着熟悉的旋律,平日里锐利的眼锋也柔软下来,轮廓若影若现。

  她跟着他给出的旋律,应着拍子唱:“站在狂风的天台一望无际,这一座孤独的城市,在天空与高楼交界的尽头,谁追寻空旷的自由......”

  台下的闪光棒纷纷抬起,在跟着旋律轻轻哼唱着,一时间,将整个迎新晚会冲上高潮。

  越来越多经过的同学加入进来,大家一起欢乐的玩闹,在这一刻,人世间的烦恼都抛掷脑后,笑声涤荡身体的每一寸,释放青春的激情。

  羌蕊的拘谨逐渐松缓下来,壮着胆子朝他伸手:“找一个人惺惺相惜,找一颗心心心相印,在这个宇宙我是独一无二,没人能取代......”

  下一秒她顿时后悔了,弹吉他的男生,两只手都需要把在吉塔上,就她一时头疼脑热发神经,做什么邀请的姿态。

  所幸其他人在各自的疯狂中尽洒青春的汗水,纷纷蜂拥上舞台,一起引吭高歌。

  再回过神来是,早已没了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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