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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章、我多陪我的娘子说会儿话怎么了?


  “我多陪我的娘子说会儿话怎么了?”

  “不怎么不怎么。”

  她把人推出去,又将弓箭给他拿上:“万事小心。”

  老生常谈的四个字,大部分的男人会不耐烦挥挥手,却甚少想过这里头含着妻儿们最浓烈真挚的关心。

  筳簿抹了把她的脸:“我会养好你的。”

  楚辞静默一瞬,脸上的笑容多了抹不易察觉的深意:“早去早回。”

  目送宽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维持了许久的笑意彻底垮了下来。回木屋锁上门,轻解罗衫,目之所及之处,遍体黑红,流火般的伤处,瘢痕蜿蜒又狰狞,可怖极了。

  在人界两年了。

  除了新婚之夜让他替自己上过药,其余时间皆是避开他,独自一人忍痛抹药膏。

  自焚留下的后遗症,带着灰飞烟灭的决绝。

  他懂,所以从不过问。只在每晚的深夜,紧紧抱住她,给予无声的关切。

  她透过青铜镜,鹅蛋脸变成了瓜子脸,瘦尖的下巴尤为突兀。不再多做深想,换了另一套洁净素雅的衣衫,端着木盆去了流水潺潺的河边。

  正值初夏,炎热的阳光从树缝中倾泻而下,流转出氤氲的光线。夏蝉在枝头欢快的鸣叫,就连青蛙也闲不住,到处蹦蹦跳跳。

  “楚家娘子来了?”

  一个嗓门粗厚的女人,块头大,身体粗壮,头上却系着粉色的花巾。

  楚辞轻声应她,无声笑了。

  当初两人决定在此落脚的时候,他抱着她,用蓄了胡茬的下巴蹭她的脖子:“既然是隐姓埋名,筳簿这个名字是不能用了。”

  她深以为然,两人商量了许久,最后被他一锤定音的却是:“既然是以你之名冠我之姓,夫人认为楚竹二字可适合你的夫君?”

  “……”

  满腹经纶的太子殿下,你莫不是对这句话有什么误解?

  她捏着他的下巴,像个玩世不恭的登徒浪子,问他:“你叫楚竹,那我叫什么?”

  “自然是楚家娘子。”

  “……”

  告辞!

  可事实证明,这个民风淳朴的驰骛村,对于已嫁为人妇的女子的闺名却不甚在意。

  阳光冉冉升起,女子们洗涤、捶打、交谈的笑声回荡在整个河流的深处。

  楚辞小心避开几处滑溜溜的小石头,找到一处足以容纳她和木盆的大石块。迎着风,处于河流的上游,水流清澈。

  “你们看。”

  风撩起楚辞的秀发和裙摆,在静止的画面里,犹如云中飘下、坠入凡尘的九天玄女。

  “这个楚家娘子,漂亮是漂亮,就是话少了些,人倒是温柔随和。”

  “是啊,不知从哪里来,也不肯坦言自己的身份,还有她的男人楚竹,挺高大精壮的小伙子,也是寡言少语。”

  “你们说,他们会不会是……”

  一块石头毫无征兆的砸过来,溅起无数的水花。

  “人家话少怎么了,天生性格使然,你们以为人人都像我,粗声粗气又是个炮仗脾气?”

  头戴粉色花巾的壮硕女人拍了拍手掌,随手一指,“陈家花生婶,你们家去年搭新房子,是不是楚竹卖的力气最多?”

  又扫过另一个女人:“还有你,年初你的女儿出嫁,是不是楚家娘子亲自给你们绣的嫁妆?”

  ……

  楚辞听着张三娘子又在那里替她‘主持公道’,蓦然觉得好笑。

  木盆里的衣服不多,他三件她三件,不到两盏茶的功夫全洗干净了。

  “鱼儿……”

  楚辞愣住,眼底落入一道晃晃悠悠的小身影,女孩手里抱着布娃娃,大半个身子已经被河水没了。

  她的前头,是湍急流淌的河水。可那里,偏偏有好几只欢快游动的鱼儿。

  楚辞扫了眼四周,并未有人留意到此处,不动声色挪移到小女孩身后,温柔细语把她哄上岸。

  不能用神术,会暴露他们的行踪。

  “哎哟,我滴乖乖——”一个女人丢下衣服,急冲冲跑过来,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戳她脑门,“我早上才给你换的衣服,你这是要成造反吗?”

  了解情况后,心有余悸大叹,对楚辞更是千恩万谢。

  其余人也闻讯走过来,风力最威武的,当然还是张三娘子,不由分说拽走楚辞:“我家近,赶紧把湿衣服换下来,不然容易得伤寒。”

  楚辞都没来得及说什么,手中便被塞了几件衣服,面料极其柔软舒服:“这套衣服我只穿过一次,希望你不要嫌弃。”

  粉色的头巾移到了外室,体贴的阖上两扇门。

  她抚摩着怀中的衣服,质地不错,虽比不上神界的云缎锦衣,可却是他们能拥有的最好的嫁衣。指尖轻柔摩挲,上头还绣了一朵精致漂亮的粉鸳鸯。

  ---

  筳簿得到消息的顷刻,第一时间往家里赶。

  门被他撞开,在青铜镜后看到她,立马焦急:“她们说你落水,寒气入侵——”

  脚步怔在了原地。

  “瞎看什么呢?”

  她绯红着脸,紫眸亮盈盈的,被一身明艳通红的喜服嫁衣映衬,美不可方物。

  “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握住她的手,将人带入怀中。捧起她的脸,深深一吻。寻了许久的春天,她一笑,便是了:“是我忽略了。”

  她穿嫁衣的模样,像有一块烙铁,将她的美深深印刻在他的心口。

  她又羞又赧推开他,匆忙解释:“你别误会,我只是湿了裙角,张三娘子怕我着凉,这才借了这套喜服给我……”

  双手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向上抬,抚了抚微有些凌乱的头发,肤色极白,含羞带怯的垂下眼帘,细长的睫毛扑闪扑闪。

  他没忍住,又亲了下来,当初的一见倾心,他用了千年的时间再次靠近。终于,得偿所愿。

  楚辞像是被什么东西闷声一敲,避开他的亲昵,不着痕迹转移话题:“你今天怎么回来得那么早。”

  筳簿平复体内的潮涌,又把人搂在怀中,摸着她的云鬓:“不是你让我早去早回的吗?”

  “……”

  抱她的人在轻笑,肩膀一抖一抖的:“心里一直在想你,就忍不住回来了。”

  抬手打他:“走开!”

  “好。”

  他果真松开她,让她坐下,“我去去就回。”

  颀长俊逸的长影消失在篱笆转角,她捂着胸口,心如小鹿乱撞,镜子中的脸颊红扑扑粉嫩嫩,痴痴傻傻的笑。

  为心爱的人披上嫁纱,是每一个女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她以为自己并不注重仪式,可抱在怀中的嫁衣就像一股让人泥足深陷的风,吹着你心甘情愿为它辗转飘零。

  回过神来时,她已把嫁衣穿得妥帖齐整,见张三娘子眼大如铜铃看着自己,手脚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摆放:“不、不好看吗?”

  “不不不---”

  张三娘子慌得语无伦次,胸无半点墨,不知如何表达,“是太漂亮了,第一次见你就觉得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如今穿上嫁衣,有种......”

  她挠着头,灵光一闪啊了声,朝楚辞意味深长一笑:“等你夫君回来给他看看,他比我们有才,定然把你夸得天花乱坠。”

  仙界的太子,又是威震四方的战神,怎能不有才?

  只是女人的心思,也只有女人能懂。

  青铜镜里,她看到自己穿着嫁衣的模样,顿时明白张三娘子未言明的深意:她是万白丛中一点红,荆棘荒野挂着血。

  点胭脂,描眼眉,上喜状。

  心里空了一处,是遗憾。

  她想让他看到自己为他精心准备的一切,虽知道自己的身体,更深一步的亲密举动……可能性不大……

  从他进门前,陪伴她的是焦灼。进门后,惊诧、欣喜、宠溺、疼爱……在黑如曜石的眼瞳中逐一掠过,最后是无限的纵容。

  他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她。

  等了约莫一刻钟,还不见他回来。楚辞出门寻夫,刚出了门,远远便看到张三娘子朝她招手,眼睛笑眯眯的:“你们夫妻还真是心有灵犀,他知道你担心她,嘱咐我特意过来陪你。”

  楚辞不解,问:“他去了哪里?”

  “一个很久之前就应该去的地方。”

  她更加疑惑了。

  又看到张三娘子时不时往她云鬓上瞅,越瞅越开心。她不禁抬手一触,指尖冰凉凉的,是一只幽紫色的发钗。

  “跟你手腕上的玉镯子是一对呢。”

  心口那颗埋了许久的糖浮出水面,被洒落在眼前的光线逐渐融化,味道香甜且浓烈。

  日落尽西山的时候,他才风尘仆仆赶回来,也穿着大红的喜袍,清隽修长,儒雅温润,怀里抱着一坛醇烈馨香的酒,眼里含着水眸光,是她。

  他用剖开两半的瓠瓜盛了满满的两碗,对她说:“穿喜服、拜天地、合卺酒,一样都不会少你。”

  他俯身,与她交杯。

  滴酒未沾就已然沉醉在他给自己布置的一方天地里,也终于明白为何会有‘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的忠贞誓词。

  我殷殷期盼的,是你的一句诺言。

  足以支撑我为爱架起一座护城河的坚定信念!

  ---

  在驰鹜村的第一年,是他们为爱相守的第三年。

  新年前夜,驰鹜村有极其热闹的传统习俗---村里的大户人家为庆贺新日子的到来,图吉利,会在村里的旷野上搭戏台子或者邀请镇上的歌姬为村民们表演。

  谁笑得越大声,越吉利,谁就会得到员外丰厚的奖赏。

  可这样热闹而喧嚣的场面,是他们唯恐不及的。

  楚辞跟着筳簿,在茫茫夜色中行走。到了张三娘子的篱笆门前,终究还是驻足了一下。里头传来张三娘子与张三低低的对话声,菜刀剁在砧板上,袅袅炊烟,空中有腊肠与熏肉的香气。

  前两年离开的时候,并没有那么多的不舍。或许是张三娘子头上的粉红花巾吧,她有一个妹妹,痴迷一切粉嫩娇红的打扮。

  口里呼出一团白白的薄雾,牵住筳簿的手:“走吧。”

  他将她揽入怀中,为她挡开肆虐的寒风。

  突然间,两人止住了脚步。

  一团明火出现在空中,接二连三的火焰耀眼如星,将他们的围得水泄不通。一个不苟言笑的男人,眼神淡漠,语气冷硬如寒冰:“二位,久仰大名。”

  两人连夜被‘请’到了镇上的郭老员外家。

  厅堂上,正位坐了个满头银发、精神矍铄的老头。就举止穿着而言,是郭老员外无疑。

  楚辞迎上他的目光,精锐的视线好似要将他们看穿:“半年前那头癫狂的雄狮,是你打死的?”

  极为不善的语气。

  筳簿眼色平静,纵使泰山崩于眼前,依旧可以面不改色:“你说错了,雄狮是驰鹜村的猎户集体击毙,并非独人之功。”

  “可要不是你那百发百中的致命一击,这个祸害多年的畜生怎么会那么快就被了结?”

  楚辞轻笑出声:“要是功劳可以这么计算,那脚下得埋多少忠骨才能成就一个将军?”

  郭老员外脸色一变,震怒:“放肆!”

  当即咳嗽不止。

  之前将他们接来的男人是府里的管家,气势汹汹喊了几个家丁:“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给我轰出去!”

  “不必麻烦,我们可以自己走。”

  “咳、咳咳、咳咳咳......”

  郭老员外拿着拐杖使劲敲打地面,咳嗽声得跟像在玩似的。一抽又一抽,不似咳,倒像是在大喘气。

  眼看筳簿搂着楚辞步下门廊,管家急匆匆跑过来拦住他们,好言好语劝着:“楚先生,请借一步说话。”

  筳簿看都没看他一眼,拥紧怀中的楚辞,贴住她的额头问她:“冷不冷?”

  大冬天,汗珠从管家的额头滚落,与之前不苟言笑的不屑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里头的咳嗽声越来越重,好似下一瞬就会一命呜呼。

  别无他法之下,只好求助楚辞:“楚家娘子,我为我刚才冲动的言行向你道歉。可我们员外只有一个独女,孙小姐她自小待人和善,宽厚仁慈,偏偏被病魔缠身,缠绵病榻十多年......还请你们发发善心,救救她吧。”

  楚辞动了恻隐之心,问他:“我们一不擅长医术,二无特殊能力,你们凭什么就认为我的夫君就能救郭小姐?”

  我的夫君?

  筳簿嘴角弯起一个柔软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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