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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七十章、我都陪你吃饭了,你还亏?


  良久,她才听清楚,原来是有人在敲门。双手环膝,把脑袋埋进臂弯里,拒绝一切外来的鲸吞蚕食声。

  江蓠在门外敲了半天,没有人应,不放心之下,随手变出一张房卡,即将触碰到感应区时又停下——

  “我干嘛要跟你走,请你不要再擅自替我做主了,谢谢!”

  进?还是不进?

  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门从里头被打开,薜荔一脸的不耐烦,身上穿着自己睡衣,头发还没干:“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手背揉着眼睛,打了个呵欠。

  “先把头发吹干再睡觉,不然会受凉。”

  薜荔觉得好笑,讥诮道:“我堂堂一个神界神女,怎么可能会生病?”

  话一完,就打了个喷嚏,她:“……”

  江蓠把她推进去,找来吹风机,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喊她:“帮你吹头发。”

  那东西打开的时候轰隆隆作响,她下意识一避:“不必了。”

  她捋了捋长发,从发根一路揉向发梢,半湿的海藻长发就这么被她渥干了。

  江蓠什么也没说,把吹风机默默收好。

  薜荔坐在躺椅上,背对着万家灯火,摸了摸鼻子,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又沉默。

  刚才那句话好像有点过分了,他是被她气到了吗?坐下来又不讲话,跟一尊雕像有什么区别?

  可明明是他有错在先,想什么决定什么从没跟她商量,搞得自己就跟他的私有物品一样。

  实在是太安静了,她现在急需声音来抚慰一下愧疚又脆弱的心灵。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轻柔舒缓的生日歌从这个暖黄色的小音响传出来,她震惊当场,如铜铃般的瞳孔弧度睁到了最大。

  她咬着唇,眼眶一下子蓄满泪水,连他的轮廓也模糊其中,辨不清五官。

  “想不想吃蛋糕?”

  “才刚吃饱饭,我又不是猪。”

  “真的不打算尝一尝?”

  “你好烦,都说了不吃!”

  ……

  他刚才把她送到酒店的房门口,人就不见了,她以为他被自己气走了,没想到是去买蛋糕。

  “最后一个,做得有些仓促。”

  的确很仓促,奶油都没抹匀,露出里头松软的面包,巧克力上雕出来的‘薜荔’两个字,倒是遒劲有力,洋洋洒洒中带着一股行云流水。

  “这是你做的?”

  他不可置否,蛋糕上的火光映照他清俊舒朗的五官:“尝试着许一下愿。”

  “算了吧。”

  她端了一杯红酒走到落地窗旁,胡乱抹掉不想被他看到的眼睛,维持声线的平静,“这种东西,不过用来欺骗单纯可笑的人类。我从不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我只相信我自己。”

  “为什么不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走过来,与她不过几步之遥。

  落地窗映照两张郎才女貌的面孔,在万家灯火的静默中,好似隔着跨越不了的千山万水,心绪难以平静。

  “你有你的方向,我有我的目的,各行其是就好。”

  “薜荔……”

  “我累了,江仙君请回吧。”

  江蓠沉默许久,离开前留下一句话:“我就住在隔壁,有什么事情就朝墙壁敲三下,我一定会立马赶过来。”

  支撑身体的最后一块浮木消失,薜荔全身瘫软倒在地上,铺陈的地毯花纹把所有的声响尽数吸走。

  这家伙,还跟以前一样,犟得跟头牛似的,怎么也拉不动。

  粉红色的火苗还在吞食着五颜六色的蜡烛,一团黑影掠过奶油蛋糕,拔掉插在上头的蜡烛,食指舀了一小点儿送进嘴里,甜得发腻。拿起那块雕了自己名字的巧克力,咬了一口,眉头皱巴巴的,好苦……

  ---

  翌日,天才破晓,她就已经整装待发。

  租了一辆崭新的摩托车,墨黑发亮。带上头盔,银色的排气筒呜呜呜喷射出气势磅礴的巨响,一转眼,飒爽的英姿绝尘而去。

  一天下来,她走访了不少这几年亲眼见到地裂的人们,他们有些已经不在了,还有些气息奄奄躺在病床前,浑身插满管子,成为了植物人。

  她用术法试探过他们的脉搏和身体状况,发现他们体内的精元都被摄走,可这里的大部分人,不过才二三十岁,怎么会……

  “我试图追踪过。”

  医院的走廊迎面走来一个挺拔清逸的男人,对上她的视线,言简意赅,“可它们消失的方向千差万别,几乎没有一个统一,倒像是故意误导我。依照我的个人愚见,它们一早已商量好在何处集合。”

  诱敌深入,才能借故脱身。

  这几天光是想这一些,薜荔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要炸掉了。不对呀,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沉稳持重、有勇有谋了?

  薜荔双手交叉环在胸前,眉毛高挑:“想套我的话?我偏就不告诉你!”

  事实却是,她还没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办。

  两人前后脚离开医院,薜荔去取车,绕过花坛开过来,透过头盔一睨,偏头就看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呼吸骤然一窒。

  搭在车把上的双手下意识握紧,几不可闻叹口气,绕到他面前,单脚利落撑地:“去哪儿?”

  “你送我?”

  他问。

  她回得也很快:“想得美。”

  他倒是一脸的冠冕堂皇:“是很美呀,不然怎么想?”

  薜荔:“......”

  启动引擎,排气筒呜呜呜作响,在表达它暴跳如雷的情绪。

  他忍俊不禁,憋了许久的笑意如同连日暴雨后初露的晴阳:“嗯,它跟我认识的某个人还挺像的。”

  薜荔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翻了个气势汹汹的白眼:“你这话什么意思?”

  真想一走了之,甩给他一地灰尘。偏偏他猜中了她的小心思,拿捏她的七寸,扯出另一个话题:“我有一个想法,关于查清楚地裂一事,或许你会感兴趣。”

  “你有屁就不能一次性放完吗?”

  中途路过一对母女,小女孩天真懵懂,捂着鼻子对身旁的妈妈的说:“妈咪,他们在比赛放屁耶,好不文明的呢。”

  妈妈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瓜,朝他们抱歉一笑:“哥哥姐姐在商量事情,没有放屁,你不可以随便指摘别人的哦。”

  薜荔脸上染了抹红霞,丢死人了,哪里有缝,让她直接钻进去得了。

  江蓠这才煞有其事道:“这里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正好我也饿了,要不我们找个地方边说边吃?”

  也好,反正她跑了一天,滴水未进呢。

  地方是他挑的,一处高档优雅的欧式餐厅,雕栏画栋,装修华丽又不适霸气,古罗马的吊灯在地上勾出唯美浪漫的绮丽光晕,还会随着人影的移动而移动。

  薜荔觉得好玩,像一个顽皮的小孩般前后左后的蹦跳,闹着笑着,玩得不亦乐乎。坐在四周的客人难得见到这么活力四射的女孩,也宽容笑着,没有出声阻止。

  玩够了,她跟着江蓠进了包厢。

  “你刚想跟我说什么?”

  薜荔吃饱喝足,后脑勺仰在椅背上,总算记起了正事。

  唇角多了块白色的餐巾:“你沾到了酱汁。”

  “哦......”

  应该是吃鹅肝的时候弄上去的,不过这不是重点,她好心好意提醒着:“在医院,你说有办法查到地裂的始作俑者。”

  他故作恍然大悟,看着翕合的双唇在眼前闪动,喉头微滚,眼瞳微眯:“我把我的办法告诉你,那我岂不是亏了?”

  薜荔抓起桌上的叉子扔过去:“我都陪你吃饭了,你还亏?”

  江蓠利落接住险些刺中眼睛的银叉,无声笑着:“你这么一说,我的确不亏了。”

  她又丢来一个‘你要是再给我卖关子就休怪我不客气’的凛冽警告眼神。

  “要想找到幕后的始作俑者,其实很简单。”

  薜荔屏息凝神倾听,却见他端起一杯红酒,小口小口的啜,杯中酒沿着喉头的滑动,悉数进入蠕动的腹部。

  头顶的墨绿色欧式灯罩,雕琢出一束束漂亮优雅的花卉,仿佛百花齐放,映衬着某人线条流畅的轮廓。

  她咬了咬唇,喉咙有些干哑,牛嚼舌丹般饮尽杯中的水。明明喝的是白开水,脸上却烫呼呼的,好似喝醉了酒,面色微酡。

  “我说你......”

  肩膀一重,黑压压的一道人影就直接倒下来,压得她险些气绝当场。

  “麻烦让让---”

  出了旋转门,薜荔一手扶着车,一手把醉醺醺的江蓠半横在摩托车的后座,双手叉腰,气不打一处来,“好你个江蓠,你可真行,把一整瓶红酒当成白开水,一通海饮。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呢,以为自己是河马还是不倒翁,醉得不省人事,还要拖累我!”

  嫌弃归嫌弃,却还是将他送回了酒店。可这个家伙,死活不肯回自己的房间。

  以防他在走廊上大吵大闹,让她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薜荔索性把他丢回自己的房间,气喘吁吁踹他:“喂,自己去洗澡。”

  他翻了个身,睡得无比香甜。

  “邋遢鬼。”

  薜荔双手交叠趴在床罩上,歪着脸埋在臂弯里,咕哝着抱怨:“我才是最亏的好不好?”

  食指戳了戳他醉醺醺的脸,一口气堵在胸口,改为掐的。梦中的他似乎被揪疼了,蹙紧眉头,却没有反抗:“你这个薄情寡义的混蛋,就那么耐不住吗?多等一会儿会死吗?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们这些男人都一样,都一样!什么一生一世不离不弃,都是用来诓骗女人的.......”

  骂到最后,眼皮不停地往下耷拉,渐渐地,均匀平缓的呼吸从鼻翼中缓缓流淌。

  夜幕如百叶窗般阖得细密紧实,乌云烘托明月,洁白的银霜洒落整片大地。五星级酒店的走廊静谧安然,摆放在玄关处的地毯有翻卷的折痕,沿着客厅看过去,光线一片清明。

  有一双眼睛,在无声无息中睁开漆黑的瞳孔,小心翼翼把深睡中的薜荔抱起来,又替她掖了掖被子,静默垂下眼皮,再抬起来时,眼眶一片湿红。

  ---

  一处如纺锤般的高山,山雾水泽清濛,前些年被开发,曾经荒无人烟的地貌如今已是果实累累、炊烟袅袅。

  “这里是......四明山?”

  薜荔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络绎不绝的游客,导游的小蜜蜂挂在耳后,不停地向身后的游客解释四明山的由来、曾经发生在它身上的故事以及游玩的小景点等等。

  薜荔看着一群祖国的花朵人手一根烤肠,吃得热火朝天,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身旁的人说了一句话,她心不在焉应了声。

  又觉不对,抬头看他:“你刚才说什么?”

  江蓠不介意再重复一遍:“这里,会成为下一个地裂的目标。”

  深色的眼瞳凝视着人来人往的游客,或谈天说地、或摆棋对弈、或与丛林间的昆虫玩闹......他们对于即将发生的危险一无所知,所以才能这般无忧无虑。

  “你怎么知道?”

  薜荔用灵术感知整个四明山的山脉,地基稳固,坚硬如磐石,想撼动它,恐怕不是易事。

  “推演之术。”

  “你会?”

  长姐都不会。

  他摇摇头:“此推演非彼推演,这是讹兽家族代代相传的心脉相连之术。”

  这么厉害,怎么以前从没听他说过。

  他像是会读心术般,笑着回答:“你以前也没问呀。”

  薜荔没搭理他:“地裂什么时候来?”

  “现在。”

  她陡然尖叫:“什么!”

  一众或探究或好奇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的身上,她硬着头皮挤出一抹笑:“不好意思......”

  怎么跟他在一起,老是成为丢脸的对象。

  “我还没说完。”

  江蓠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这才慢悠悠开口,“或许是现在,或许是明天,又或者一年半载......”

  腰上一疼,铁定是他的小丫头在作怪,牙齿咬得咔咔作响:“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大喘气?”

  末了,又追问:“你真的确定是这里吗?”

  “百分之五十。”

  “......”

  “没有百分百确定的事情,你干嘛讲得这么信誓旦旦?”浪费她的表情。

  薜荔气鼓鼓进了一家店,要了两根玉米、四个茶叶蛋和六根香肠。来了这么大一笔生意,老板娘笑得合不拢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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