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决战佐敦楼（九）

　　话说蒋英宇猛然一脚竟将陈斌活脱脱踹倒了佐敦楼内，他冷冷的朝着那黑洞洞的门内简单的望了一眼，旋即冷哼一声，将目光对准了少年郎。澎湃的气息在一瞬间激荡而起，蒋英宇身后凝结起了直入云霄的灰色气息，细细察之，气息激荡，竟然变幻了形状，远远望去，好似一条藏身在黑暗中的一头孤狼。眼见着灰气孤狼张开了血盆大口，直盯着少年郎就要噬咬而下。

　　少年郎看着那灰色巨狼凶狠的眼神，心底也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他暗暗地握紧了双拳，不经意的吞咽了两下口水，脚步也微微后撤了半步。看到了少年郎的表现，蒋英宇脸上嚣张之色更盛，忍不住放声，发出了一道奸计得逞般的笑声。

　　眼见着灰气巨狼就要落在自己身上，少年郎哀叹一声，可是他的脸上却不见丝毫的慌乱，性命攸关之际，他反倒是多了一丝从容与淡定。只见他手握成拳，气沉丹田，冲着空荡荡的天空放声大喊道：“我说老东西，你若再不出手，只怕小爷我就要命丧于此了！”

　　少年郎喊的声嘶力竭，急促的叫声穿破了天际，在空荡荡的佐敦楼里不住地回响。听到了少年郎的叫声，蒋英宇神色一紧，只见他眉头轻蹙，露出了一脸的疑惑之色。可是很快，他的眉头便舒展开来，冷哼一声，脸上露出了一丝激动。原因无他，只因他听到了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而这道声音他极为熟悉，正是来自于他心心念念的那位老者。

　　“咳咳，我说小子，你未免也太沉不住气了。区区地境一击，就让你叫苦不迭，比起你那老爹来，差了可是不知一星半点啊。”轻笑声中，一道苍老的生影响起。佐敦楼里的众人听到了动静，纷纷循声望去。可是空中却空无一物，众人内心微诧，纷纷呢喃道：“莫非是传说中的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可是很快，众人脸上的惊诧更盛了几分，原因无他，只因话音未落，众人便隐隐约约看到了一团漆黑的影子。那黑影转瞬见便已经落在了佐敦楼的大院之中，好似凭空出现的一般。来者是一位形容枯老的瘦弱老头，他身上随意的搭了一件精致华美的水泡。这老头虽然腰背佝偻着，一副老者的模样，可是他却脸色红润，面如凝脂，一头黑发随意的散在空洞，既有沧桑之厚重，又有锐意之磅礴。老者轻抚下颚，冲着少年郎报以淡淡的笑意。这不是别人，正是那藏身在花木楼中数十年的老怪物，蜂王李老鬼的替身，段老头。

　　段老头的登场不可谓不惊艳，先是不见其人，先闻其声，而后其音未落，其人已至，简直是令人拍案叫绝的神奇手段。众人纷纷侧目而视，少年郎看到了段老头的到来，脸色也放松了几许。段老头对于众人的反应却是视如不见，可是他的手段却是惊艳。他只是一脸平静冲着蒋英宇发出的灰气巨狼招了招手，那堪堪落在少年郎身上的巨大郎影便如同失了神一般，竟然化成了屡屡灰烟，一

　　股脑儿的钻到了段老头的手掌当中。前后不过眨眼之间，先前遮天蔽日，啸声激荡的佐敦楼里归于了宁静。众人的目光纷纷聚集在那个诡异的来者身上，因为随着灰色气息被吸收入体内，来者佝偻的腰背竟然挺直了，俨然是一个年华正好的青壮之人，哪里有半点老家伙的模样。

　　段老头的登场吸引了全场的关注，自然，蒋英宇也不例外。面对着改变了自己命运的义父，蒋英宇不免有些紧张。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身体竟然在止不住的微微颤抖，倒是不知是出于段老头多年积威的恐惧，亦或是即将与之一战的兴奋。

　　蒋英宇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平复着自己激荡的内心。对于段老头，蒋英宇的内心五味杂陈。蒋英宇本是安定外城一个毫无半点势力根基的农户，是段老头改变了他的命运，帮助他变得强大，使他有能力血洗了迫害自己父亲惨死的仇人满门。是段老头暗中扶持，指点他一步步成长，最后成了安定主城东城区盛名在外的大户人家。可是天道有常，世间万事都离不开公平二字。既有舍，便有得。段老头在改变蒋英宇命运的同时，也死死的将对方的命运紧握在了手中。

　　劫掠人食，聚敛钱财，修筑花木楼，收集天下异宝。段老头只是简简单单的传出一句话，蒋英宇只能言听计从。更令蒋英宇无法释怀的，是其夫人望向他的最后一眼。先前蒋府家宴上蒋英宇对李安民和蒋方华所述之语真假参半，可是唯有一样，他却始终坚信着。

　　因为他忘了不了他夫人临死前的眼神，哪里包含着喜获幼子的喜悦，有着望见丈夫的安定，还有着对于死亡的恐惧，对于家人的不舍，对于这人世间种种美好的不舍。

　　蒋英宇更忘不了那只按在其夫人额头之上的那只枯槁大手，忘不了大手之上丝丝萦绕的暗淡灰气，忘不了那只大手的主人，那个身形枯槁的老者。

　　他还忘不了自己当时的表现，面对着那诡异十分的老者，面对着那种种神异的手段。蒋英宇忘不了当时内心的惊惧，忘不了当时脑海中的一片混沌，忘不了耳畔传来的嗡鸣，忘不了自己对于亡妻虽有万般不舍，奈何自己却因惊惧而疲软，成了不敢动弹分毫的一滩烂泥。

　　对于段老头，蒋英宇心中早已积攒了数十年的仇恨与抗拒。

　　他觉得自己心中的仇怨与抗拒是源自于对于命运的抗争。想要挣脱那只枯瘦的大手，掌控自己的命运。

　　他觉得自己心中的仇怨是源自于段老头的杀妻之恨。他幻想着自己本来应该可以儿孙满堂，跟心爱的人相守终老，而这场美丽梦幻的期待与想象却被那只大手无情的摧毁。他要报仇，既是为了自己亡故的妻子，也是为了自己破碎的美梦。

　　他觉得自己心中的仇怨是源自于自己对于道德的坚守。因为在他看来，是段老头诱导着他血洗仇人满府，是段老头迫使

　　着他却掠夺人食，害无数无辜的人死于非命。每当那鲜血淋漓的恐怖画面回荡在自己午夜梦回的脑海，他总是强忍着自己内心深处声嘶力竭的悲嚎。他想着自己本是善人，所犯下的罪恶，所沾染的鲜血都是源于那个恶魔。

　　这一条条，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例外的不充盈着蒋英宇的内心，使他对于段老头的仇恨与日俱增。可是说起来可笑，蒋英宇想到了所有，却偏偏想不到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自己的选择。他一边享受着，眷恋着段老头带给自己命运的转变，一边又痛骂着段老头的独断钻行，视自己为工具走狗。他忘记了正是自己想要挣脱的那只大手，带给了他如今的实力、财富和地位。他痛恨着段老头吸食了自己妻子的命运，却偏偏忘记了自己当时的软弱无能，忘记了自己甚至没有半点的抗争。他咒骂着段老头肆意践踏自己的道德的坚守和原则的底线，他坚定的认为是段老头让他变成了麻木不仁的刽子手，可是他却忘记了每次猎取人食都是双数，一个交给了段老头，而另一个却被他所吞吸。

　　当道德的天平降临，对方的头顶永远摆着罪恶，而自己的头顶则永远摆着宽恕。蒋英宇权衡了所有，推敲了全部，思量了一切，偏偏忘记了所有罪恶的背后，其推动者永远都是他自己。

　　“呵呵，我的好儿子，你终于想好了要与为父兵戎相见了吗？”段老头将双手背在身后，虽然相貌恢复了年轻的模样，可是他的一举一动却透着老成。老头儿的话里带着轻佻，他平静地看着蒋英宇，踱着步子，不急不缓的朝着对方走去。

　　听到了段老头的话，蒋英宇猛然间从自己纷乱的思绪中回过了神来。他猛然间抬头了头，咬牙切齿的盯紧了段老头，猛然一跺脚，咬碎了钢牙，嘶吼道：“老狗，你竟然还有脸面叫我义子。实话告诉你，我早已受够了你的折磨，今日今时，此地此景，便是你我决裂之机。种种仇怨总要有个结局，今日便是那决断之日。你我之恨，早已不共戴天，今日你我二人，只有一个能够走出这座院子。”

　　听到了蒋英宇的怒嚎，段老头摇了摇头，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他讪笑了两声，斜挑着眼角望向了蒋英宇，轻声笑问道：“呵呵，不共戴天？决断之日？只有一个人能够走出这座宅院？老夫万万没想到，你竟然有胆量与我当面叫板。你凭什么有此胆气，呵呵，难道是凭借着这十多年来你吸食的六百七十三人食的生命之力吗？”

　　话音一落，段老头眼中人畜无害的平静消散，转而锐利，好似钢针一般，直直的望向了嚣张到不可一世的蒋英宇。

　　面对着段老头眼神中的尖锐，话音里的冷厉，蒋英宇顿时打了个激灵。他望向段老头的眼神微微缩了两圈，口中喃喃道：“六百三十七，没错，我的确吞吸了六百三十七人，可是你怎么知道，难道说我吞吸人食这件事你一直都知道？”

　　（本章完）

　　谋定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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