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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天伦劫(六)


  城楼下,眼见那根香终于是燃尽了,楚天承看了看城楼上依旧被众人桎梏着的慕荣,又看了看一脸视死如归的柴素一,而后才望向城楼上的慕荣。

  “慕荣小儿,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真的不肯用这座烂泥石头堆成的堡垒换你的母亲吗!”

  慕荣提着最后的力气挣扎着,仍旧想要往城外扑腾,奈何他四肢都已使不上力气了,众人的钳制也让他一丝也动弹不得,只能悲愤而绝望地眼睁睁任由楚天承肆意地挑衅、要挟。

  只见楚天承在囚车旁负手挺立隔空冲慕荣摇了摇头叹道“既如此,那楚某也无能为力了。”

  只见他将视线看向柴素一,面露阴邪之笑道“慕荣小儿,你说我是该先取令堂的一只手还是一只脚好?或者一只耳朵?一只眼睛?”

  平静却阴毒至极的话,令全身都已脱力的慕荣再度抓狂,拼劲了最后的力气嘶吼着奋力往外扑。

  “楚天承!楚天承!!”

  楚天承鹰眼中露着挑衅十足的狠毒,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慕荣,慢慢扬起了他的右手,齿间挤出残忍的命令“那就姑且先取一只手吧!”

  随着他命令一下,便见柴素一囚车旁的红巾彪形大汉噌的一下就跳上了囚车,在柴素一身旁站定,横过他的大刀,擦亮,而后看向楚天承扬起的手臂。

  那手臂一落,他就会立刻执行命令,取下柴素一的某只手。

  “不……不!放开我!放开我!!”

  犹如困兽最后的反扑,慕荣最后的挣扎来得异常猛烈,拦住他的人,每一个心里都是极其痛苦纠结的。

  他们又何尝忍心看到这样的结果,可若是任由慕荣冲出去,那才是真的一切都完了。

  身为长辈,身为在场所有将帅中资历最老的人,郑淳的内心自始至终都在矛盾与纠结中煎熬着,可他却始终下不了决心。

  试问,这要如何下得去手!

  然而,当他看到楚天承那只扬起的手臂,看到刽子手高举的大刀,看到发疯抓狂的慕荣,他知道,他不得不做出选择了。

  在这些将帅当中,郑淳大概是最为清醒明白的。

  他十分清楚,如若慕荣在这里有个什么万一,那他就算是一死也抵偿不了这个罪过!

  他很清楚,慕谦只有这么一个独子了,而且慕谦自打即位以来,即便收了后宫,即便有个传闻中的宠妃,可他却从白崇那里得知慕谦压根就没近过女色,郑淳十分清楚慕谦这么做都是为了慕荣。

  所以,慕荣若有个闪失,那大周的未来也就没有希望了,他可以做慕谦和慕荣父子的罪人,却不能做大周的罪人,更不能做天下苍生的罪人!

  而当他终于将视线投向柴素一时,他才发现,柴素一竟也一直在看着他!

  他看得清楚,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质问他郑伯殷,你还在等什么!难道你连这点胆量和担当都没有吗!

  郑淳身形顿时一滞,柴素一眼中那坚定不屈、视死如归的决心深深地震撼到了他。

  瞬间,他觉得自己太丢人,竟然还没有一个妇人觉悟高。他并不怕承担这份罪业,不如说他很乐意替慕荣担起这份罪业,只是他怕慕荣会承受不了,会崩溃,会彻底垮掉。

  “慕荣!”城下一声吼,只见楚天承眯眼看着慕荣邪笑道“我数到三,你若还没有改变主意,我这手可就要放下了!”

  慕荣瞳孔猛缩,只觉气血一下子猛然都冲到了脑门,目眦欲裂地嘶吼道“不!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一。”

  “都反了嘛!我叫你们放开,听到没有!放开!!”

  “二。”

  “放开我!不!!!”

  “三……”

  慕荣的嘶吼和楚天承的“三”几乎是同时响起,然而未等楚天承的“三”声落,他扬起的手臂也还未来得及放下,便听耳畔“嗖”的一声响,一只利箭破风飞出,贴着他的脸转眼便精准地射中了柴素一的心口!

  不仅如此,就在这只利箭射中柴素一的同时,不知从哪里飞出的几枚铜钱,竟然也精准地命中了其余三名人质的咽喉!

  两个孩子大约都还没反应过来,慕坚白最后还望着慕荣喏喏地叫了一声“父亲……”。

  而刘蕙则仍然带着她那温柔无双的笑容看向慕荣,最后幸福地唤了一声“大郎,保重……”

  利箭刺入心脏的刹那,柴素一并未见一丝意外,反而一脸解脱和释然。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将目光投向慕荣,眉眼间仍是慕荣所熟悉的慈祥和温柔“荣儿,答应为娘,为了你父亲,为了大周江山,你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

  然后,她含笑闭目。

  整个世界突然陷入极致的静,所有人都懵了,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催命符。

  望着突然其来的一幕,慕荣整个人仿佛被人下了定身符,乘风等人也都纷纷放开了他。

  只见慕荣一脸茫然地看着城外囚车上闭目垂头、再也不会抬头睁眼看向他的至亲,满脑子都是“嗡嗡嗡”的嘈杂,一时间好似聋了一般,他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

  “是谁!!”

  城楼下,楚天承突然抓狂,望城楼上定睛一看,便看到了长弓还在手、箭却已离弦的郑淳!

  “郑淳老匹夫,你竟敢坏我好事!!”

  然而,郑淳却犹如没看见他也没听见他说什么一样,也回过头去在身后挤得满当当的将士当中搜寻着那个与他同时出手的人,却是只看到了清一色的铠甲,没有任何结果。

  突然,天际一道惊雷劈下,慕荣混沌的意识猛然惊醒。

  下一刻,他便猛然冲到了郑淳跟前,一把将他拎过来,苍白的脸上一双血红的眼格外骇人。

  “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郑淳的铠甲被慕荣死死地攥住,被迫与慕荣几乎是脸贴脸地大眼瞪小眼。

  迎上慕荣眼中的滔天怒火,郑淳却平静如水,因为他已做好了觉悟。

  既然选择担起这份罪业,他就绝不会后悔!

  只听他面无起伏语无波澜道“我只是在我能做且该做的事。”

  慕荣龇牙咧嘴逼问“你说什么!”

  郑淳依旧平静道“陛下的大业才刚建立,绝不能在此被牵绊,而君侯是陛下唯一的希望,我绝不能让你有任何的闪失。身为军人,我更要替陛下守好疆土,保护好大周的子民!所以,我只是在我能做且该做的事。现在,我的使命已经完成,即便君侯要在此将我就地处决,郑淳亦无怨无悔!”

  双眼一闪,心中一动摇,手便无力地垂落了,趔趄了两步,被身后的乘风和欧阳烈扶住。

  慕荣眼神慌乱,四下无助地张望,却是寻不着一个安定的焦点。

  即便是意志被摧毁至此、理智头脑也通通都混沌一片,可他仍然能想明白,郑淳这是在替他担罪业,因为原本这该是他做的事,因为原本除了他,没人担得起这份罪业。

  藏匿在魏军中的楚昭将这一切看得分明。眼下的情形,这样做的确是两全的最佳选择,却也是最残忍的抉择。如此果断决绝,如此霹雳手段、菩萨心肠,越发让他觉得这不像他过去交手的那个独孤仇了。

  他所熟识的那个独孤仇应该没有这样的智慧和手段,更没有这样的魄力和决绝!

  面具下那双深邃的眼中泛出邪魅的笑,笑中透着狠辣,仿佛盯着一个已经在他掌控中的猎物一般。

  尽管这五年来,楚天承基本上已经认定独孤仇还活着,但在他看来,独孤仇的“生死”依然是个迷。

  自从“锁心蛊”事件以来,他每和独孤仇交手一次,就会发觉这个独孤仇越发的深不可测。

  他的做法总是出乎他的意料,就好像是在逐渐认识一个全新的对手一般,这让他很是疑惑不解,却又让他越发地想要扒开他的面具,看清他究竟是谁。

  楚昭在楚天承手里的牌都被拍死后,终于换了从前一贯的黑衣面具装束来到了魏军阵前,停在了楚天承身边。

  正在气头上的楚天承回头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还舍得出现啊!”

  楚昭面具下的眼露出狡黠的笑“你的杀手锏没有了,接下来就是真正的生死搏命了,我要是再不出现,只怕你会死在慕荣手里。”

  一句话就把人呛得吐血,楚天承正欲发火,结果人家不带喘气儿地又接着开口了“我告诉过你,独孤仇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角色,你能困得了慕荣,却奈何不了独孤仇和他的司过盟。”

  楚天承也是恨得牙痒痒“哼!一而再再而三地坏我好事,总有一天,我会将他们连根拔起!”

  楚昭斜他一眼,都懒得回怼了,望向城头,眼中布上意味深长的笑意道“最终决战即将到来,成败在此一役了,虽然照我的估计,你多半还是没有胜算。”

  正在气头上的楚天承今日竟然罕有地对楚昭的挑衅反击了“哼!我输了,你也不会好过!别忘了,在助我成就霸业之前,你都休想报仇雪恨,了结心愿!”

  楚昭面具下一双看不真切的眼似是短暂而迅猛地闪过杀意,却又很快布上不明的笑意,眯着双眼看着他阴阳怪气道“那我便祝你能顺利拿下锦州城,呵!”

  说完他便自顾自地转身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楚天承眼中充满了探究。

  然后,他突然又笑了。

  他听得出楚昭刚才那句话中的矛盾,既希望他能拿下锦州,却又包含着诅咒他失败的意味。

  楚天承早已看穿,如今支撑楚昭活着的动力除了楚天尧,还有就是看他失败受挫大业不成。

  他对楚天尧的仇恨无可了结,对自己的愤怒又无从发泄,所以他日日都活在矛盾煎熬中,说话做事也常常自相矛盾,而看他活得这样痛苦纠结矛盾却是楚天承现今生活中的一大快事。

  所以,他突然心情大好,以至于他对没了人质这件事也没那么让他生气了。

  只见楚天承又恢复了那种邪魅的阴邪表情,转身望向城楼上的慕荣扬着嘴角道“慕荣小儿,这回是你赢了,不过我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

  他摊手指了指左右的囚车,态度嚣张道“若我得不到锦州,那他们的尸首,我想你也永远无法拿回去了。”

  他朝慕荣颇有风度一揖“就此别过,战场上见~”

  楚天承撂下这话后,随即魏竘联军便开始有序地撤离。

  眼见那三辆囚车被推回敌营阵中,慕荣使出最后的力气扑到城头对着没入大军中消失不见的楚天承怒吼“楚天承,你给我站住!把他们还给我,还给我!!”

  天际一声响彻苍穹的惊雷震天动地地传来,随即天幕像是漏网一样落下了密密麻麻的雨珠,酝酿了多时的大雨终是倾盆而下了。

  狂风暴雨的城头,慕荣仍然扑在城头冲没入雨帘中的大军嘶吼“楚天承,我要将你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所有将帅皆默默地退居一旁,唯有乘风和欧阳烈一左一右扶着他。

  楚天承最后的施咒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只见慕荣双脚一软,两眼一黑,接连遭受巨大创伤的身心终于再坚持不住,轰然倒下了!

  “大公子!”

  “怀霜!”

  “君侯!”

  “大郎!”

  “大帅!”

  ……

  风雨中的城北门楼上乱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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