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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章? 再访药谷(下)


  慕篱听得分明,此“倾鸿”非彼“倾鸿”,他知道墨尘所说的这个“倾鸿”应当就是那个真正的洛倾鸿。

  果不其然,只听墨尘接道:“倾鸿也是恩师在云游行医时捡到的孤儿,那时他只有五岁,他胸前挂着的铭牌刻着他的姓名和生辰八字。恩师遍寻不着他的亲人,便将他带回药谷做了学童,教授他一些基本药理。”

  “当年恩师出谷时将他托付给了我,嘱咐我务必照顾好他,可我终究还是食言了,非但没能照顾好他,还让他不明不白地丢掉了性命!”

  墨尘犹记当年他回到药谷时,老神医不但丝毫不怪罪他当年执意离谷,反感念上苍终是将他的后继之人送了回来。他也不曾斥责过徒儿一句,因为他知道在那逃避隐居的五年里,他的徒儿必定已经饱受良心的谴责和罪孽的折磨。

  为减轻徒儿的痛苦,替他赎罪,老神医决定出谷云游行医,普救众生,广积功德。他坚信自己在外每多救一个人,徒儿的罪孽便会减少一分。

  当年离开前,老神医为他取字“绝尘”,意思就是要让他断绝红尘,再三嘱咐他,今后切莫再贪恋世俗名利,潜心钻研医道,普救苦难苍生才是正道,墨尘都一一记在了心里。

  最后,老神医还特别交代他,要照顾好徒孙洛倾鸿,万不可让幼子重蹈他的覆辙。

  想起当年自己一步一叩首、一步一饮泪送恩师出谷的情形,墨尘的眼中便又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当年送恩师出谷时他曾一再发誓,他会照顾好洛倾鸿,会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并承诺除非为救人,否则他今生今世都不会再踏出药谷一步,可他到底还是食言了。

  “就在恩师离开药谷后不久,楚天承便带着小殿下找上来了。”

  墨尘再次看向慕篱道:“当年小殿下被救过来后曾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昏迷,那段日子是我在近旁照顾,我看着被噩梦纠缠的他愤怒、悲痛、无助,可我却对他说不出一个字的安慰,因为背叛了太子殿下的我没有资格,也没有勇气向他坦诚一切,我更无力从楚天承的手中将他救出来,我只能懦弱地夹着尾巴逃离京城,也逃离他!”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当我再次见到他时,他变得沉默、冰冷、无情,望之令人胆寒,与当初那个悲痛、愤怒、无助的他判若两人,让我更加不敢面对他了。至今我都不知道,楚天承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才会让一个七岁的孩子在短短五年间变成那副样子!”

  墨尘说着重重地拍了一把轩窗,满腔悲愤道:“更过分的是,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楚天承竟擅自将倾鸿杀害了,蛮横地要求我从此就将小殿下当做倾鸿!那个时候我才突然明白他当初为何会放我走了。”

  墨尘看向慕篱眼露凄苦道:“原来他一早便打算好了要利用药谷掩盖小殿下的真实身份,同时利用他药谷的身份暗中发展追命九门的势力。他还威胁我,如若我不能对外保守小殿下的身份,对内不能对小殿下保守庚寅之变的秘密,他就让药谷也步太子府的后尘,连云游在外的恩师他也不会放过,而且还会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小殿下永绝后患!”

  墨尘知道,以他的身份地位和权势,他若是想做,就没有他做不到的。

  墨尘至今都还清晰地记得当年楚天承对他说的那些诛心之语:“别忘了,你欠大哥的,若想赎罪,那就拼了命保住他最后的血脉,永远不要让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好好栽培他,让他成为药谷的少谷主,听明白了吗?”

  墨尘至今回想起当年楚天承私下对他说过的话仍愤怒不已,可他更恨自己的懦弱无能,对楚天承只有屈服的份。

  慕篱沉默。这的确是楚天承能做得出来的事,天启六年那一年也果然发生了很多事。

  那一年,走出药谷想到外面去干一番大事业的墨尘带着满身的罪孽又回到了药谷。

  那一年,百草神医顾时珍为替他唯一的徒儿赎罪,踏上了漫长的云游行医之旅,从此杳无音讯。

  那一年,楚天承带着“死而复生”的楚昭出现在了药谷,而那个可怜的孤儿,那个真正的洛倾鸿便无辜亡于楚天承之手。

  那一年,追命九门突然出现在江湖,并且以狂风卷巨浪、大风扫落叶之势迅速在江湖上声名鹊起,伴随九门声名鹊起的还有一个浑身是谜的九门掌门。

  还有,那一年他的亲姨母,当年太子的贴身侍从女官柴素云病逝,留下云霆一人继续着他们的复仇大业。

  也是在那一年,楚天承通过逐渐强大起来的追命九门的情报网得知了司过盟的存在,查到了柴素云还侥幸活着,查清了云霆的过往,知道了他们夫妻二人一个为报仇一个为报恩而与朝廷作对。

  于是,乐见有人和楚天尧为敌的他便暗中派人监视司过盟的一举一动,自己却没有任何动作,放任云霆与楚天尧斗得你死我活,同时又处心积虑地派人打入司过盟内部潜伏,以备将来在除掉楚天尧之后能顺利将司过盟这枚棋子也连根拔起!

  至此,慕篱终于弄清了当年兵变的来龙去脉。只因墨尘当年是化名易容进入将军府的,事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世人皆以为他也在那场惨剧中和太子府一起化为灰烬了,所以他才能在药谷安然隐藏这么多年而不被人查到。

  现在想来,当初自己病重危在旦夕,墨尘和洛倾鸿前往相府替他看诊时,墨尘就是知道一切的,也知道洛倾鸿随行是另有目的,是为了找到对付父亲的契机,也知楚天承背后的阴谋与欺骗,但他却选择沉默,任由洛倾鸿被利用欺骗!

  他实在无法想象,当洛倾鸿得知这一切真相时会作何反应。

  这么多年来,世人皆以为当年的小殿下早已随着那场大火烟消云散,可谁知他这二十多年来,他竟一直以这样悲剧、残忍的方式活着,慕篱不禁心生悲悯,为这个被命运操弄而不自知的人。

  墨尘心痛自白,楚昭是他当年不能寻死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就算是这样懦弱、自私、满身罪孽的他也在心底某处渴望能得到救赎,而侥幸活下来的楚昭便是他的救赎,可这些年下来,他非但未能赎罪,反而亲手将他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仰头望向远山,冲早已远逝的人泪流不止忏悔道:“太子殿下,罪臣罪孽深重,万死难偿啊!”

  听到这里,慕篱终于从榻上走了下来,一直安静听着的连城雪见状也赶忙起身,慕篱向她示意,叫她在那里呆着就好。

  然后,他走到墨尘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望着窗外的大好山河感慨道:“谷主,我能理解您的难处,但请恕我对您的做法不能苟同。无论如何,您都不该任由少谷主被楚天承欺瞒利用这么多年。您这不是在赎罪,是在作孽啊!”

  他摊起双手眼中噙泪自嘲道:“是啊,我这些年到底都做了什么,哈哈哈……”

  他的笑声凄凉,萦绕在梁间久久不散。

  然后,他停止了笑声,转身认真地看着慕篱道:“二公子说得一点也不错,这些年来我一直在作孽,而非赎罪,所以我不能再任由悲剧延续下去了。”

  慕篱道:“想来谷主必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否则也不会匿名传书引我前来了。”

  墨尘苦涩一笑,接道:“小殿下一直受楚天承蒙蔽蛊惑,现在必是恨极了二公子,故而在他找上二公子之前,墨尘有些话无论如何都想对二公子说。”

  “谷主请讲。”

  墨尘郑重其事地向慕篱深深一揖,而后道:“请二公子看在小殿下也是受人蒙蔽的份上手下留情,如果可以的话,还望二公子能救他出苦海。”

  说着,他又朝慕篱深深一揖:“拜托了。”

  慕篱先是一愣,而后无奈笑道:“谷主身为少谷主的恩师都无法解决的难题,却丢给我这个少谷主一心想除之而后快的宿敌,谷主还真是会难为人啊~”

  墨尘道:“论起来,其实二公子与小殿下之间本无仇怨,不是吗?得知了真相之后,想必二公子也不忍小殿下再继续被楚天承蒙骗下去,不是吗?何况这也算是帮助二公子自己,不是吗?”

  慕篱含笑看着他不说话。

  墨尘又道:“墨尘自知罪孽深重,今生早已不奢望能求得任何人的原谅,只求二公子能救小殿下出苦海。我无力保护他,所以只能任由楚天承摆布,二公子既有能力查出当年的事,就必定有能力护他周全,老夫恳求二公子,一定不要让楚天承再继续伤害他了!”

  说着,他又深深一揖。

  慕篱深吸一口气,而后长长一叹,轻声道:“慕篱尽力便是。”

  了解了真相之后,他也的确想为洛倾鸿尽一份心力,即便他们曾经是你死我活的仇敌。

  再者,正如墨尘所说,若能让洛倾鸿得救赎,客观上来说也是在帮他自己,因为楚天承若没有了洛倾鸿这只左膀右臂,无论于他还是父兄都是有利无害的。

  墨尘闻言欣喜不已,连忙再三作揖道谢:“多谢二公子!”

  慕篱道:“谷主不必谢我,不过是机缘巧合,恰好少谷主的敌人也是我的敌人罢了。”

  墨尘一脸激动:“如此足矣!”

  “慕篱还有一个点想不通,不知谷主可否为我解答。”

  “二公子请问。”

  “当年家父因姨母之故被当作太子余党,险些被楚天尧一网打尽,是楚天承出面力保,慕家这才逃过一劫,谷主可知楚天承当年为何要替父亲作保开脱?我绝不相信他是因为善良,以楚天承的心机和城府,他绝不可能看不出父亲日后必会成为他野心谋夺天下的障碍。”

  以楚天承的城府和心机,除了离间楚天尧和慕谦之间的君臣关系,慕篱隐约觉得这其中必定还有什么他们所不知的隐情。

  墨尘摇头:“这个老朽亦不知。”

  慕篱于是只好作罢。

  该问的都问完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他该离开了。如果自己猜测无误,洛倾鸿应该很快就会找上门来了,他们之间是该做个了结了。

  洛倾鸿啊洛倾鸿,但愿你能承受得住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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