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香云纱—柳园
民国三年，初秋。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玻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柳园的戏台上，身穿紫红色戏服的女子正在戏台上练着曲儿，她练得认真，那一眉一眼，一颦一笑，都能生生的夺人魂魄。
一曲结束后，台下穿着灰色长衫的班主便忍不住鼓起掌来。
“唱的不错，爱颐，你现在这唱曲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好了。”
“可不是，咱们爱颐，是生的戏子啊，这唱功，这身段，都是宾川一流的！”
经常扮演花脸的罗玉也附和着称赞了几句，他的视线直勾勾的落在台上那女子的身上，根本移不开眼去。
“去去去，有你什么事？晚上就要演了，你自己的戏练好了没？”
班主瞪了罗玉一眼，罗玉便灰溜溜的跑开了。
在柳园，是个人都知道，班主刘艺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气吝啬，欺软怕硬，总之不是个正面的角色。
面对这一众称赞，台上的女人似乎却没什么感觉，她叹了口气，便转身进了后台去了。
“姐，你练好了？晓阾来给你卸妆。”
丫鬟晓阾早早等候在后台，见林爱颐从台上下来了，忙跑过去准备替她卸妆。
身穿戏服的女子往铜镜前一坐，她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秋水似的眼神在那浓妆里似乎变得更加传神了些。
她对着镜子发呆，表情略微有些落寞。
“姐这是怎么了？”
晓阾见她在发呆，便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也没有发烧呀。”
林爱颐自便体弱多病，一病还就是许多，班主千叮咛万嘱咐的叫自己照顾好姐，她可不敢出了什么岔子。
林爱颐是柳园的台柱子，这宾川上到达官贵人，下到平民百姓，哪一个没听过她的曲儿啊？
只要是林爱颐的戏，必定场场满座，场场叫好。
所以这班主，自然是舍不得让她生病的。
“我哪有什么病？”林爱颐摇摇头，将头上的发簪、大发、发垫、网子等一一给落了下来。
晓阾端来一盆清水让林爱颐卸妆，林爱颐将脸上的油彩卸干净之后，又抬眸看了镜子的自己一眼。
她放下了长发，乌黑如水般的长发垂在颈窝里，与她洁白的脸庞辉映，越发衬得她娇艳动人。
那张脸也是绝美的，从眼角到眉梢，从葱鼻到樱桃红唇，她的脸如同上最完美的作品一般，叫人看了一眼就无法忘却。
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如同深夜的灿灿星河，闪烁着无尽的光芒。
“姐，您真美。”
晓阾看着镜子里的林爱颐，也情不自禁的发出了一声感叹。
可林爱颐，却连笑都未曾笑一下。
如若不是她的这幅长相，她的爹娘又怎会将她送进这戏园来？她在这园子来待了近十年了，除了在这张脸上能看见爹娘的影子外，别的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晓阾，我待会儿想出去走走。”
“可是……班主了，你晚上有戏的时候，白都不许出门。”
晓阾为难的看着林爱颐，“姐，不如你再等等，明再去。”
“明？”林爱颐从椅子上站起来，那双恍若秋水的眸子忽然迸发出阵阵寒意，“我已经许久没有出去过了，我每都为他唱曲赚钱，难道我连出去走走的权利都没有？”
“姐，晓阾不是这个意思。”
被林爱颐的眼神吓到，晓阾连忙垂下头去，不敢话。
她虽然已经跟了林爱颐八年，可是，除了在戏台上，她从未见林爱颐笑过。
她是冰冷的，如同冬日的一块寒冰，即使在烈日下，也融化不了丝毫。
“我再一次，我要出去。”
林爱颐已经长大了，她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丫头。当班主想要对她不轨的那一刻起，她的心里就已经有了反抗的念头，她想离开柳园，离开宾川，她想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总有一，她会离开这里。
“你要去哪？”刘艺阴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板着脸走过来，不满道：“我跟你过什么，你全都忘了是不是？”
“刘艺，我为你赚的钱还不够多吗？我现在只是想出去走走，你也不许？”
林爱颐在众人面前直呼班主的名字，后台的一干热全都停下手中的动作，屏住呼吸，盯着他们。
“你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总之，我不准去，就是不准去！”
班主狠狠瞪了林爱颐一眼，他知道林爱颐已经不受自己控制。
当他见她长大成人，出落的沉鱼落雁，便对她起了心思。谁料她居然以死相逼，令他退缩。或许从那一刻开始，他便明白了，这个女子即将要飞出柳园了。
“我就是要去！”
林爱颐挺直脊梁骨，冷冷的扔下几个字后便要走。
众裙吸一口凉气，纷纷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看你是想死！”班主抬手，手掌顿在半空中，还是没落下来。半晌，他才收回手，冷声道：“你最好给我快些回来。”
班主走后，众人一阵欢呼。
“爱颐，你太棒了！”
“是啊，我们都不敢跟他对着干，你居然一点也不怕他。”
“咱们爱颐现在可是柳园的台柱子，班主哪敢惹怒她？”
众人在耳畔雀跃欢呼，林爱颐的脸上却一丝表情也无，她冲他们点零头后，便进了更衣室去换衣服去了。
众人见她这样，也是习惯了，面面相觑了一眼便散开了。
宾川是南方的一个城，这儿的生活相对外面的乱世来较为安稳。
城中央的街道上聚集了各种摊贩，每清晨，城里的人都会出来买些菜，买些家里需要用到的东西。
林爱颐没什么需要买的，她只是想出来走走看。
她像是金丝雀一样，被困在那个暗无日的地方太久，她渴望外面的空气，她渴望自由。
“姐，看这支珠钗，多好看啊！”
晓阾被一个摊子上的珠钗首饰吸引，林爱颐走过去，瞥了一眼。
那是最普通的款式，金镶玉的款，看起来倒是有些艳俗。
林爱颐不喜欢这些，她垂眸，看见晓阾眼底的渴望，便从口袋里拿出钱，递给老板。
“这些够吗？”
“够，够！”
老板连连点头，将那珠钗包好后递给了晓阾。
“姐……”林爱颐从未送过晓阾什么东西，今她突然送自己珠钗，她心中真的好感动。“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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