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 上邪（二）

　　玉昭在听到沈耻被俘晕过去之时被送回了重华宫，又在得知所有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冲回了乾清宫跪下。


　　远山关的事情在冷溪生下孩子昏睡的时候已经在阖宫上下传遍了，四面楚歌，满城风雨，唯有冷溪躺着的乾清宫寝殿还是一方净土。


　　这份宋念费尽心思守住的宁静，最终也还是被她的敏锐打破。


　　一边是岌岌可危的江山，一边是身边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帝王家最难的抉择莫过于此。


　　不论怎么选，都是错的。


　　远山关一旦被攻破，北羌人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南下扫荡，中途一马平川的地形，除非宋念真能请来兵将，要不然根本无法阻止北羌人强健有力的马蹄。


　　宋念明白，冷溪更明白。


　　他们已经山穷水尽了。


　　“……让我去吧。”冷溪松开了挽着宋念的手，口吻听上去诚然是经过郑重思考以后的镇静，“雅尔敏恨的是你我，玉儿是无辜的，没必要把她卷进来。”


　　“你知道我不会答应的，不论是你还是玉儿，我都不可能答应。”宋念躬了躬腰，盯着脚下地毯上张牙舞爪的龙纹，“大不了我便御驾亲征，我亲自去守远山关，我去遣散城民，在远山关城外直接搭一个足以抵御洪水的堤坝！”


　　“没时间了！”冷溪情急之下，又一次重新拉住了他的袖子，“咱们根本就没时间去修筑堤坝了，老爷等不了咱们，琼水等不了咱们，还在敌营生死未卜的沈兄也等不了了！宋念，比起大乾百年基业，比起黎民百姓，我没那么重要！我可以牺牲！你作为一国之君，这种时候不能犹豫！”


　　宋念忽的高声喝道：“我没有犹豫，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答应他们！不论是作为一国之君还是作为一个男人，我都不可能答应他们这种既要人又要地的无理要求！远山关丢了还有昌平湾，昌平湾再没了也还有龙山，我就不信了，区区北羌莽汉真能从我手里夺下我大乾百年的基业！”


　　从前再大的事他都能笑得云淡风轻，冷溪以为，对于他来，就是下一瞬就要塌下来，他也能嘻嘻哈哈，笑笑着一棍子把重新捅回去。


　　但这一次，他慌了，他急了，他也想不出法子了。


　　*


　　冷溪也没有再话，这个决定对于她来也很艰难，离开故土，离开家乡，离开挚爱的丈夫和刚刚出生的儿子，然后孤身一人去到一个所有人都对她恨之入骨的异乡。


　　可她别无选择，现在的他们，走错一步就是国破家亡，他们已经赌不起了。


　　她并不后悔当时所立下的生死状，也愿意为当时的自己付出代价，虽然她现在已经想不明白错的究竟是不是自己了。


　　宋念缓和好了情绪之后，慢慢道：“你听我，他们之所以会在这时候提出议和，我相信也不单单是为了报复，毕竟北羌自己的连年灾荒都还没解决他们就倾力来犯我大乾，再加上今年这场雪灾，咱们整个北境都遭殃的话，他们北羌肯定也没好到哪儿去……”


　　冷溪却已经猜到了他要甚么，直接打断了他，“正因如此，他们必然是带着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心念来犯我朝。这就是他们这种草原民族的习气，当一个地方待不下去之后，首先想到的就是去掠夺新的领地，然后带着整个部族的人迁徙，他们不会像你想的那样没有底气的。现在这个局面，答应他们议和的条件比起最后甚么都丢了，强上百倍。”


　　“好了！别了！”宋念起身就要走，却被她紧紧拽住了袖子，“你就让我去吧！以我的身手，北羌人根本不能把我怎么样！至少这样，还能拖延时间让我朝得以养精蓄锐，韬光养晦！来日再战之时，定能一鼓作气将羌贼赶出我朝境内！到时我还能同你里应外合，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呀！”


　　这下却是真把宋念激怒了，转身激动地吼了起来，“来日，来日是甚么时候？！你又怎么能确定自己有命活到所谓来日！你以为你去了北羌他们就真的会以礼相待？昔日吕雉，汉高祖发妻的前车之鉴就摆在那儿呢！你不要太想当然了！”


　　可他吼完，看到她尚还有些憔悴的神情，却又立马不忍心了，俯下身将她用力拥进怀中，“你心太狠了，真的，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心狠的女人。咱们的海儿才刚刚出生啊，你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出要抛下他还有我的话呢？”


　　冷溪只觉得自己的肩头一片湿热，好半才意识到是他的眼泪。


　　一瞬间，唤醒了她一直回避着的心口上的痛，“海儿是我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是我同床共枕，生死与共一起走过来的，不论是你们当中的谁我都舍不得，可我能怎么办，咱们现在已经站在鬼门关的边缘了，咱们不可能就为了咱们一家的团圆将整个大乾都拖进地狱里吧？”


　　着着，眼泪便也顺着她的眼角脸颊滑落下来。


　　她拼了命地去抱紧他，好像下一刹那便是生离死别，“还有玉儿，她等了沈兄将近十年，从十五六岁开始等，生生把自己从千娇百宠的金枝玉叶，等成了现在人人都在背后议论的老姑娘，她和沈兄不应该再有经历甚么变数了，他们都太苦了。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他们这样相爱的人，却不能相守……”


　　宋念却把她越搂越紧，执拗无比：“我过了，不管是你还是玉儿，不到最后一刻我都不会放弃，快，不许哭了，我一定会想出法子的，你老老实实给我把月子坐好，其他的事都不许去想，听到了么？”


　　“可真的没时间了……”


　　就在这时，冷溪话还没完，便听见外面传来老张头家的一声惊呼：“长公主娘娘，您这是要做甚么！”


　　紧接着几个不同的声音才惊心动魄地喊：“殿下，殿下，您先把剪子放下！有甚么话咱好好！奴才这就去给您找官家！”


　　“官家，不好了！不好了！长公主揣了把剪子在外面跪着，您再不出去，她就往自己脖子上招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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