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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情深难掩


  “你知道吗,阿若。昨夜我想了好久,实在觉得这个仇不该报!”祝子安望着窗边,沉思片刻,沉郁说道。

  “师父是想到了什么?”上官文若问道,心情不免也有些沉重。

  “因为活人远比死人重要。”祝子安从床边拿过知命,缓步走到窗前,剑未出鞘,已露威色。朝上官文若又道:“简随是我父亲又如何?他生我却未养我,我与他也没有半点父子之情。海宫琉璃交战,母亲必然请命领兵,要是我答应师父攻打海宫,便是与母亲为敌。可我不想伤她半分,阿若,你可明白?”

  上官文若叹了口气,点点头,随着他走过去。他心里怎么想,她自然明白。

  祝子安偏头望着上官文若。若她不是女扮男装,怕真的会是天下第一的霜雪佳人,孤傲冷艳,仙风道骨,哪一样都不差。祝子安看着看着,渐渐有些出神。

  “师父怎么了?”上官文若觉得奇怪,又问他。

  祝子安不答,牵过她的手,顺势将她拽进怀中,紧紧搂住。

  “师父,”上官文若拍打着他宽阔的背,娇小身躯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你……你疯了!”

  “我没有!”祝子安难得像现在这样理智。他已是濒死之人,没有多少机会能像现在这样理智了。

  “你我皆是男子,不怕别人误会吗?”上官文若又道,却也不似先前那般挣扎了。

  “阿若,我知道你自小因保命之法,不得已才女扮男装。”祝子安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可就算你一辈子只能男装示人又怎样呢?我还是……”

  话又断了。

  再接上时,早已是语无伦次。

  “那日在断崖峰,你我同中鸳鸯蛊毒,我便坚定了自己对你的心意。”祝子安痴痴又道,“阿若,我们成亲吧。你是女子也好,男子也罢,便是世人笑我有断袖之癖我也不在乎。等一切尘埃落定,你我回断崖峰,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快活一日便是一日,再也不管这些凡尘琐事了,好不好?”

  好吗?不好吗?上官文若心里木木的,瘫软在他怀里,霎时,大脑一片空白。

  “阿若,你还记得吗?十岁那年生辰时你在忘情谷对我说,等你长大了要嫁给师父。那时我年少,虽对你有情却不知如何回你,才让你那般伤心。可这八年来师父一直记得你的话……”

  上官文若被他动情的一番回忆说得有些清醒了,将手从他身上抽开,慢慢把自己推回原地。离开他,心里才觉得舒服了些。

  “呵呵。”上官文若先是一笑,自如从容。她既是自小如男儿教导,自然不会像其他女孩子一般在这些情话面前忸怩作态、故作矫情,反而大大方方地说:“小时候的玩笑话,怎么能作数呢?”

  “阿若,”祝子安并没有怪她出口伤人,他了解她,也知道她心里对自己有隔阂,虽然他想了八年,终究猜不透那隔阂来自何处。“你骗不了我。你我相识十八年,你说什么做什么,哪怕给我一个眼神,我都能看到你心里去。若你那时真是说的玩笑,为何见我不接你的花,便哭了一个晚上?”

  哭?上官文若沉下眼眸,仔细想想,那天好像是哭了。要说起来,她长这么大,好像也只有那么一次,是动了真心想哭的。

  可那次的哭真的不怨师父。时至今日她都想不明白,为何易姑姑一定要在她十岁生辰那晚给她讲那个故事。父母之亡,北疆之屈,琉璃数万亡灵……师父你可知道,隔在你我之间的种种终此一生也跨不过去。

  可偏偏就是那一天,她原本下定决心去爱一个人,却被迫变成了恨。这一恨便恨了整整八年。

  “师父在说什么?”上官文若故作糊涂,“弟子记不得了。”

  弟子?又是这般生疏了。祝子安不禁为之一颤,牵着她衣袖的手慢慢落了回去。抬眼看她的面容,无悲无喜,就像听了稀松平常的问候一般不为所动。或许那对她而言,怕连问候都算不上,只是个笑话吧。

  祝子安忽觉好笑,却又实在笑不出。

  “我只问你一句,你答不答应?从心而论,不要管其他的。”祝子安叹了口气,坚决又问。

  “不。”上官文若用牙咬住唇,攥紧了拳,也坚决回他。

  “为什么?”此刻,祝子安脑中有上百种解释,却没有一样能说服他放弃,“是你信不过师父,还是迫于保命之法怕连累我,还是因为你那个未报的家仇……”

  “师父不要再猜了。”上官文若立刻打断了他。

  “如果是因为报仇,我可以帮你。或者,就算你不让我帮,我可以等。等你报完仇回来,我便娶你。”

  上官文若疲倦合上双眼,只在心里暗忖:若我大仇得报,你怕是想杀我还来不及,哪里还会娶我?可现在要如何同他说呢?

  “自古师为尊,徒为卑,尊卑有序,”上官文若稍微动了动脑子,又劝道,“天底下哪有师父娶徒弟的道理?请师父不要再生邪念。”

  祝子安轻轻笑了一声,又道:“我祝子安向来不惧礼法。阿若也不是循规蹈矩之人。若你真心愿意,是不会找这些理由的。”

  “那师父既然看出我意已决,不愿委身于你,又何必执着呢?”上官文若自桌上端过沏好的新茶,恭敬递给他,又道:“都说茶能养心,我看师父是该好好静一静了。”

  祝子安接过茶,也不知是该喝还是不该喝。

  “师父还是喝吧!”上官文若看透了他的犹豫,又道,“等下我走了,可就没人给师父泡茶了。”

  “等下就走?去哪儿?”祝子安哪里还顾得上喝茶,将茶杯拍在一旁便惶急又问。

  又是这个问题,上官文若都有些听倦了。稍微动了动脑子,只说:“弟子想回一趟清音观。前年顾师叔回来时,带回来一些解药,应该就有紫香丸。”

  这话显然是在骗他。

  “真的?”祝子安却丝毫不怀疑她所说。也只有在她面前,他才心甘情愿做一个傻子。上官文若的记性一向好,她要是说有,十有八九是真有。要是能解了五行散之毒,便不用任由师父摆布了。

  “嗯。”上官文若声音微弱地应道,“师父中了毒,还是不要随处走动了。三日之内,我一定拿到解药回来找师父。”

  “可从这里到清音观,还有一段距离,你对附近又不熟悉,观外不比观里,你自己要多加小心。”祝子安又关心道。

  “这些就不劳师父费心了。”上官文若轻轻一挥袖,利落负手,眼神落在祝子安腰间的竹笛上,又道:“不过师父若真担心,不如将这竹笛送我吧,说不定能用上。”

  “你说它?”祝子安拿下竹笛,放在手里看了又看。如今他有知命,竹笛自然不是必须的了,“想拿就拿去。”祝子安爽快答应,说罢将它递给上官文若。

  “哼,”上官文若笑笑,打趣道:“我五岁时弄断了师父一根笛子,被师父好一顿教训,差点就要被逐出师门了。想不到现在我向师父要笛子,师父居然这么轻松就肯给我了?”

  “你还好意思提?若不是当年你非要拿着笛子去墙缝里找马蜂玩,把自己伤到,我为何要训你?”

  “师父放心,”上官文若将竹笛收于袖中,自信道:“我早已不是小孩子,也早不喜欢玩这些小儿科的把戏了。”

  不喜欢小儿科的,难道还能玩什么大手段吗?祝子安十分不放心地盯着她。

  上官文若也不消多说,与他闲聊几句,听了一耳朵嘱咐就出了屋。待她走后,祝子安才觉得有些不对,怎么五岁时弄断竹笛她都记得,偏偏记不得十岁那一晚哭得要死要活呢?

  罢了,只要这丫头平安无事,这些话,留着以后再问不迟。

  正午刚过,上官文若便收拾好行李准备出门。因为怕祝子安出来送她,她特意挑了这时候。店内人来人往,还都是新客,忙忙乱乱的,很少有人管她的去留。

  单脚刚迈出门却听见背后有人喊住她,“公子!”

  糟糕!祝小五居然跟过来了。

  “公子可是要走了?”祝小五问。

  “嗯。”上官文若搪塞着回答道。

  “那正好,一起吧。”

  上官文若一怔,再看祝小五,背后也背了包裹。难道他也学聪明了,知道这个时候走?

  “公子,二爷不放心,早就让我等在这儿了,说只要你走,就让我跟上你。”

  上官文若在心里大呼不妙,抬头朝楼上一望,正瞧见立在窗边的祝子安,对自己笑了笑,故作轻松。

  上官文若心里白了他一眼,脸上则似笑非笑很是难看。

  “公子,走吧!”祝小五催促道,一边挥挥手跟祝子安报着平安。

  上官文若刚觉得心烦,忽然转念一想,有祝小五跟着,倒也不是什么坏事,索性不再管他。

  行至门边,凌海呜呜地叫了一声,似乎是看到上官文若要走,有些不舍。

  既然不舍……上官文若又一动脑子,朝祝小五吩咐道:“你去把凌海牵上。”

  啊?祝小五一愣,看看楼上的二爷,见他点了头,才照做。边解绳子边问:“公子,你要马有什么用,从这儿去清音观,坐船最近了。用不着骑马的。”

  “谁说我要去清音观了?”上官文若不满道。

  “啊?那是去哪儿?”祝小五一脸懵。

  “沁城,槿娘家。”上官文若淡淡答道。

  啥?祝小五惊了。公子你这身子刚好就急着找姑娘啦?

  “可是公子,二爷的毒……”祝小五还没问完,就又被上官文若打断了。

  “祝小五,你又忘了,”上官文若故弄玄虚,一脸不悦,又道:“跟着我做事,不用急也不用问,照做就是。我自然心里有数。”

  “唔……”看公子这清闲样子,二爷的毒应该不急的吧。祝小五挠挠头,似懂非懂,急忙快步跟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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