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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亲人


  里院仍点着灯,上官文若立于窗前。四周洋溢着喜悦,像是过上元节那般热闹。

  她忍不住想到自己出生时的模样。如果十八年前一切安好,父亲会不会第一时间冲进产房内抱住她和母亲。

  她身上一阵寒冷,拉紧了披风远离窗下风口。

  院中传来齐寒月的声音。

  “去温一壶酒,取几样点心,外加一个手炉。”

  她吩咐完便进了屋。上官文若已在桌前坐下了。

  齐寒月望着她顿足片刻,许多话哽在心口不得说。当年得知襄王的孩子故去,齐寒月的心如针扎一般。那个弱小的生命与她素未谋面,却意外得她十八年的惦记。

  每每在梦里,齐寒月梦到那个孩子。她习了武,握着剑,站在祝子安身后缓缓走来,剑上冰冷得煞人,比冬日的雪还要冷。

  而后那二人双双举起剑,扬言要杀了她。

  她跪下,求饶,泣不成声。

  此时虽未跪,却也泪湿眼眶。

  “我听说那个孩子是个女孩……但是你,怎么可能?”齐寒月坐到她对面,强忍着抽噎对她说。

  上官文若极轻地挑起一抹笑意,“怎么不可能?”

  齐寒月眼中的惊异一闪而过,细细想来倒也意料之中。

  “你是女儿身的事,安儿是不是早就知道?”齐寒月又问。

  “这不关你的事。”上官文若一口回绝。她才不会眼睁睁看着齐寒月用一把最锋利的刀插在她心口最柔弱的地方。

  可她急于回绝,反而出卖了她。

  齐寒月微张了口,将心底的寒气抒尽,伏案垂眸,“作孽啊!”

  上官文若不说话,偏过头去望向窗外破晓之天。

  “长公主是觉得,败给一个女人,很耻辱?”上官文若背对她道。

  “不。”齐寒月拿出帕子拭泪,“事到如今既然你将话说开了,你有多恨我,对我做什么,我都不怨你。但是安儿……他那么爱你,你也不是不爱他。你为什么要自己将自己困在仇恨的牢笼里不可自拔?”

  “仇恨,牢笼……”上官文若轻轻挑眉,神思转至许久之前,她踮起脚尖,将故人春递向祝子安的那日,“长公主说得对。没有仇恨何来牢笼?长公主恐怕没有尝过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滋味吧!”

  “我知道这些年苦了你……”

  “你不知道!”上官文若忽然提高了声音,刻意盖过她,“每年上元节,师兄师弟们回了家,我一个人坐在草庐边上,吃着师父们给的杞糕,望着月亮。还有师兄师弟们口中唤着爹娘的时候。他们追在我身后讥笑我无父无母的时候。还有我自己的身体……永远也不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了。”

  上官文若忽然瞪向她,“我不知道我娘与你有怎样的交情,才能让她不惜挑断亲生女儿的经脉,让她长大后不要加害于你。”

  齐寒月难以置信,一双手颤了颤。

  上官文若哽咽了,“可惜她这个女儿不孝,偏又生得任性了些。不报此仇,我宁愿一死。”

  “可是安儿呢?他对你那样好。他就是你的亲人呐。你嫁给他,从此以后,我们都是你的亲人。我会像待亲生女儿一样待你。”

  上官文若寒凉一笑,忽而喃喃道“你不配。我要我亲爹亲娘回来?他们回得来吗?”她摇摇头,“从我知道真相起十年,日日夜夜所思所想都是报仇。今日就要得偿所愿了。你觉得我可能收手吗?”

  她拿过桌上的玉佩和木盒,倏地将木盒打开,里面是薄薄一层的骨灰。

  “这是父亲最后留给我的全部。就像他还陪在我身边,一步步走到今日一样。”上官文若松了手,将木盒开口调转对向齐寒月。

  齐寒月汗毛竖立,偏过头去。

  “实不相瞒亡海盟的人就在王府附近。”上官文若低下头轻抚着手指,“长公主不是一直想与海宫共存亡吗?今日海宫要亡了。你岂能独活呢?”她说着看向墙上利剑。

  齐寒月拧着眉头,自她话里听出戏谑来,“我承认你很厉害。现在只要你一句话,奉阳的百姓就能乖乖束手就擒,哪怕冒着被杀头的危险也不惧。但是,我还是那句话,你真的得到你想要的了吗?”

  上官文若故意不去看她,神色清冷如濒死。

  含香端着东西进来了,酒和点心放桌上,手炉看齐寒月眼色递给了上官文若。

  上官文若接来放桌上。齐寒月也没再勉强。

  含香出去了。齐寒月亲自为上官文若斟了酒。

  “这是你最喜欢的梅子酒。先前听安儿说喜欢喝,家里就常备了些。不想你也喜欢。”

  上官文若刚端起的酒喝不下去了。

  “你未到府上的时候,我就常听安儿说起你。说你淘气,与他玩得最好。说你性子不像外人看得那样冷。说你博闻强识,过目不忘,聪慧过人。但他从没说过你是女儿身的事,亦没有对你我任何一人挑明你我的关系。他一直都在保护你。”

  齐寒月叹了口气,继续道“你或许还是不够了解他。他面上玩世不恭对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心里对什么都在乎得很。只不过他太自以为是,以为独自扛下一切,隐忍不说,就能让你放下仇恨无所顾忌地去爱他。他是太在乎你了。”

  上官文若抿着唇,面无表情。她怎会不知呢?

  可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他们两个人,从一开始喜欢,就是错了呀。

  她只恨为何自己千万次隐忍都忍住了,偏偏那一日,非要对他表明心迹。

  她将手藏在袖里,死死地掐住自己,以此来维持这一脸平静。

  “其实啊,人不能自己把路走窄了。只要你能稍稍放下一点,就会得到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幸福美满,子孙满堂,亲人的疼爱呵护。”齐寒月始终留意着她的神色,直到上官文若唇角翕动,再也绷不住地睁出泪来。

  她背过身,紧忙垂下头。

  “只要现在你收回命令,不再亡海。一月之内我便让你和安儿成亲,从此你二人在康王府有我齐寒月护着。你再也不必女扮男装算计人心,我和安儿会把天下最好的一切都给你,让你做这天下最幸福的女子。这样不好吗?”

  上官文若哽咽着抬起头,为防她察觉并未拭泪。她知道这是诛心之语,不该信的。但竟然有些信了。

  或许那真是自己原本想要的生活。

  可是十余年过去了,她早已放弃了对那种生活的渴望,而是适应了将自己关在这副冰冷躯壳里的样子。

  齐寒月起身取了纸笔,亲自蘸好墨交到上官文若手上,“只要你一封信,让奉阳百姓收手,保住海宫。我知道你有办法。”

  上官文若握紧了那根笔,对着一张白宣,却迟迟未落笔。

  她的手颤抖起来。

  “我不会写。”她将笔掷在白宣上,墨色在干净的纸上溅出丑陋的点。

  “我并非为了一己之私选择报仇,还有海宫数万英灵和亡海盟的弟兄们。”她昂起头,无畏地看向齐寒月,“今日就算我与长公主同归于尽,这封信我也绝不会写。”

  齐寒月并未怪她,反倒笑了,“好一个大公无私,好一个心怀天下!我且问你,你可想过亡海的后果。何人来担这海宫的天下呢?上官近台?”

  上官文若不知她为何而笑,自古成王败寇,若海宫交出传国玺,自然由琉璃接手,并入琉璃版图。

  “你可还记得那时你讽我太相信自己心里的是非对错,对皇命不假思索只顾遵照。那么你呢?你现在不也是这个样子?你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上官近台授命的吗?你不是在遵照皇命吗?皇命一定是对的吗?”

  “这不一样。”上官文若沉思道,“陛下已答应我不会发兵,江山易主,不会累及无辜,不会生灵涂炭,甚至是顺应海宫民心而为。为天下人谋一明主有何不对?”

  “明主?你就那么相信上官近台是明主么?”齐寒月深沉看她,“还是因为你觉得他是你的亲人,你信任他!但是亲人也有手足相残的时候。”

  “陛下不会的。”上官文若笃定不疑,“他与我一样是北疆之战的受难者。当年他亲临战场,目睹了无法救回我爹娘的无力,他比我更难受,自然更憎恶海宫,也更清楚什么才是民心所向的治国之道。”

  “是吗?”齐寒月冷冷一笑,“那我也来与你说个故事吧。”

  “那夜在北疆,我确实得到皇命攻占昌池,也确实在半路遇到了襄王。但是两军还未交锋,先遇到了一股新军力量。他们穿着海宫军人的衣服,拿着一样的兵器,但我知道那不是海宫人。我们被包围了,天气异常地冷,地面多处结了冰。那时供给不足,加上平乱徐术的久战,大家精疲力竭,莫说是突围,就是在原地等援兵,尽量减少活动,也挨不过三日。”

  “我那时急坏了。我还要占昌池,回朝复命。我在军帐中苦思了一夜,第二日早,襄王来找我,神色落寞地对我说,他想到办法了。那办法便是杀了他。一夜时间他已探清对方底细,但是又不便与我说,只告诉我对方真正的目的不过是想要他的命。我当时半信半疑。直到白日,击鼓出兵,三军混战,所有人都将心悬在嗓子眼。我们用尽了所有计策拖延,却还是寡不敌众。包围圈逐渐缩小,直到我和襄王被围一处……”

  “他叫我杀了他,如此使我诈降取得对方信任趁机突围,唯一的条件是让他的将士们安全撤离。千钧一发之时,我们二人都是主帅,肩负万人性命,不能有丝毫犹豫。”

  “所以我才杀了他。”

  “但是他一直隐瞒对方军的真实面目,我想,是因为领兵之人是他最熟悉的人,他不忍伤害的人,譬如亲人。”

  齐寒月脸上浮现出些许自责,“次年,我命人去琉璃,仔细探查过襄王生前的仇敌,细细排查下来,大概也只有上官近台。”

  “不可能!”上官文若矢口否认。陛下和爹爹的关系,她清楚的。无论是自陛下口中,还是丁咏山,还是项雷,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爹爹最好的兄弟。

  “你这么聪明,他既然能骗过你,自然也能骗过其他人。权力面前不讲亲情,你以为他这个皇位是如何登上的?”齐寒月继续道,虽只是猜测,却被她说得十分坚定。

  门外,王叔忽然赶来,“长公主不好了,街上起了好大的火。”

  “火?”齐寒月连忙取剑出屋,一抬头,只望向天边一片火红。

  “听说是琉璃三殿下纵的火。”王叔与她边走边说。

  齐寒月听到此忽然顿住了,转身看向立于门边的上官文若,语重心长地道“你也看到了,这就是你所谓的亲人。你最信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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