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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凄凄惨惨戚戚


  云杉的话让我想起来生活中更多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比如有时候吴禄没由来的阴晴不定;比如我平日里会忍不住对赵大牙尖酸刻薄极度不耐烦;比如这次我们收获意外之财却一心想把它贪下来;再比如,更久远的时候,吴禄街头暴起,怒揍小混混,我可没少出力。

  林林总总的事情我还想起来很多很多,它们就像是丑恶、贪婪又细小的蚂蚁,散落在我身体的各个角落,疯狂肆意地啃噬着我的血肉,不断挑动着我脆弱敏感的痛觉神经。

  那一刻我充满了惶恐,怕有一天我真的会变成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怪物。

  不知吴禄作何感想,他缓缓站起来,随身而来的阴影一寸寸覆盖了我的半张脸,我想他应该也很难过吧,可安慰的话梗在喉头怎么也说不出口,或许是因为我连自己都安慰不了吧。

  他在原地立了一下才开口,声音充满了怆然与痛楚,“如果哪天我控制不了自己了,请你务必杀了我。”

  我听了他的话,心中一震,迅速抬头望向他,云杉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张嘴还想说点什么,不过马上就平复下了想说的欲望,以极坚毅的眼神凝视着他的脸,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吴禄抓着他肩膀的手倏地放开,然后侧身经过我们,没有再转头看我一眼,就消失在了一片浓重的夜色中。

  我也没什么好说的,现在只想抱着吴禄的胳膊好好大哭一场,对于吴禄我其实特别能感同身受,原本构思好的美好蓝图就破碎在了眼前,一瞬间我们就被打回了原点,这种滋味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

  我本不欲陷入污浊灰暗的世事里,参与无休无止的纷争,只求安稳度日,奈何我命由天不由我,如果天道不公,那何妨逆天而行!

  既然非得卷入这场游戏,那为何不在游戏中做那个制定规则的人呢?我怀揣着这个念头,一声不吭地回到了帐篷中,闭上眼,好好地盘算了一番。总之,留给我们反击的时间不会太多了。

  心烦意乱,我猛然睁开眼,发现身体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融化了,从兜里掏出盒火柴,发现上了潮怎么也划不燃,于是啪地打开了手电。

  一簇白亮的光柱划破黑暗,我环顾四周,发现大家都已安然入睡,看着大牙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心想大家在梦里肯定都很兴高采烈、喜气洋洋,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与这安详甜蜜的氛围截然相反的是吴禄那边,只见他一个人像虾米一样蜷缩在角落里,周身的气压温度似乎都低了不少。本来我的内心也如他一样十分煎熬,但跟令我介怀的是,他一整晚都没在跟我讲过一句话,也没有再主动跟我亲近。本来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心情不好嘛,人之常情,不过我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手电的光线像一只发光的蝴蝶,在他的后背上逗留了一会儿,可是他的身体一直处于抵触保卫的状态,蝴蝶飞不进去。啪的一声,关掉手电,全黑一片,睡觉。

  虽然途中一波三折,但任务还算是圆满完成了,第二天我们就准备下山去,看着大家欢天喜地地背着满包的金子准备回去,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感觉他们的幸福生活近在咫尺,而我的却远在天边。

  讨厌的吴禄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一大清早一句话都没跟我说,也没说给我帮忙扛金子。我一个人扛着三大块金砖,肩带勒得我腰酸背痛,一路上只感觉包很重、路很长。

  我在后面边走边偷偷瞅吴禄,他的状态太奇怪了,就像是开启了静默模式一样,跟我在一起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我突然感到一阵阵心悸,怕他有一天会变成一个我完全陌生的人,怕他会不认识我是谁。

  就在我思绪万千、繁杂纷扰时,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我转头一看,竟然是苏铨。他满头都是汗,喘着粗气问我:“需不需要帮忙?”

  我见他面色惨白如纸,自己都快没力气拎金子了,还不停要求给我拎,不由得心头一暖。于是连忙拒绝了他,就他那副柔软的身子骨,到时候出了事都是我的责任。

  他又问我:“你跟吴禄吵架了吗,怎么没看到他来帮你的忙?”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我就有些懊恼,强压下心头的不快,故作轻松地对苏铨说:“没啥事,他就是心情不好,别理他。”

  苏铨应了一声,才慢慢走开了。

  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回到了村子里,我们所有人几乎都累瘫了,大牙断断续续地说:“我、我真的不行了,原来搬砖、搬砖这么累啊,我以后再也不嘲笑人搬砖的了。”

  我现在也深刻体会到了这种扒皮抽筋般的肌肉胀裂感,顿时对体力劳动者充满了敬意,那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高强度体力劳动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我以后再也不敢说找不到工作就去搬砖这种话了。

  扛到村口还不算完,还得接着走一段路,扛到老头儿家去,大伙儿哀嚎遍地,而我早就累得不想说一句话了。

  自打我们一进村,村里小孩看见我们就跑,像活见鬼了一般,按理说我们都是老熟人了,而且也不像上次进村那般狼狈,他们怎么还这样呢?

  我带着满肚子的疑问走向老头家,还没到就隐隐听见有敲锣打鼓的动静儿,仔细辨别,发现有锣鼓唢呐二胡之类的好多种乐器,搞成了一锅大杂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结婚办喜事呢。

  我们还没到门口,远远望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忙里忙外,定睛一看,不是那老头是谁?

  只见他忙着招呼乐班子,一群人穿着白色的孝服,在那儿吹拉弹唱、吹吹打打,好不热闹,竟然是在给人出殡办丧事。

  话说还真是“没有二胡拉不哭的人,没有唢呐送不走的魂”,唢呐声一起,把气氛营造地那叫个凄凄惨惨戚戚,一曲欲断魂,到还真把我惹得有几分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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