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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平安无事


  师生们起身,簇拥着送他出去。

  果然,下午第一节课,快下课时,两个学生家长来到了学校。从两个男村民态度上,苏丹立即判断,那个颇具懵懵懂懂的,是小瘦削的家长。而那个满面焦急的,一定是小结实的父亲。按照班主任的提示,苏丹先让小结实父亲在食堂坐等,引着小瘦削的家长进了老师办公室。

  的确,一如陶校长所说,半山寨村民缺的不是金钱。

  因此,见了老师后,一介粗糙壮实大手大脚的山区汉子,居然就和一个小学生差不离,腼腆害臊,忐忑不安,似乎手脚都无处可放了。苏丹给其奉上茶水后,大开着门后退了出去。在门侧小范围走动,不但可以清楚听到穷主任熟悉的讲课声,也可听见陶校长和家长的对话。

  对于陶校长的介绍,其家长很吃惊。

  继而一个劲的表白,其孩子是胁从,不是首恶,要求以教育为主,不给任何处分。陶校长严厉批评其不关心孩子在校表现,如今孩子差点帮助酿成大祸,还不但不担负起一个父亲批评教育的责任,反而替其求情偏袒,并表示,学校一定要按照相关规章制度进行处理。

  但可视其情节轻重,给予适当的处分。

  要求其配合学校对孩子加强教育,并不得借此体罚孩子云云。最后,家长一一答应,连声承诺,一脸晦气的走了出来。苏丹送他到了校门外,再将等候在食堂里的另一个家长,引进老师办公室。

  这次的情况,完全相反。

  或许是因为明上午那本己到手的180元带路费(4人Ⅹ45元/人),眼看泡了汤而气急,小结实之父没听完陶校长的介绍,竟然就与之顶撞起来,并且越来越激烈。苏丹不得不几次叩门进去,以学校红领巾监督岗身分,提示他注意自己态度和影响,因为这是在学校,并当着自己的儿子。

  谁知,该家长不但不听招呼,反而跳将起来咆哮如雷,乱骂不止。

  还趁陶校长和苏丹不注意之时,竟然抡起自己坐的椅子,要砸俩狗日的“傻儿八鸡、痴儿吧呆的痴货(安徽地方话,下同)”苏丹吓得尖叫一声,捂着自己脑袋蹲在了地下。陶校长却大喝一声:“放肆!你敢哩?”挺身而出,冲了上去。

  家长的椅子还没来得及抡下来,就给闻声赶来的大刘小刘夺了下来。

  要说到了这个时候,该服软知难而退了吧,岂知,这村民是个真莽夫,竟然和大刘小刘又挽了起来。当然,任他如何狂暴咒骂,要讲真打,哪里是二个阳刚小伙子的对手?可问题是,大刘小刘还有陶校长,顾及人民教师形象和学校影响,也不可能把他怎么的。

  只能是将他强按在椅子上,拉着扯着劝着。

  陶校长把苏丹扶了起来,伸手就去电话筒。可当手指头抓到深红色话筒时,却又缩了回来,跌坐在椅上直喘粗气。在大刘小刘半劝阻半强制的拉扯下,莽夫村民依然破口大骂,还用脚乱踢,大刘一不小心,差点儿被他踢到胯裆,惊出一身冷汗。

  实在气不过的俩小伙子相互看看。

  趁陶校长弯腰扶起苏丹之际,深呼吸猛提一口气,一人一冷拳,重重击在其身体两边的软肋上,莽夫立即安静下来。被扶起来坐在椅上直喘息的苏丹,感到很奇怪,这么大的声音,离此十几米远的3.1班教室里,正在上课的师生们难道都没听见?

  其实,莽夫村民一开口叫骂时,大家就听到了。

  虽然苏丹及时从外面拉关上了房门,无奈那莽夫村民叫骂声实在太大,仍不时传到大家耳中,引得听课的支教老师和学生们,都频频回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时候,教务主任良好的职业修养和纯熟的驾驭能力,就得到了最好的显示。

  穷主任手拿课本,边继续讲课边慢慢儿的踱过去,关上教室大门。

  最后排听课的大刘小刘,也自动过去一一关上了所有的窗门。然而,那嚣张的大声叫骂,仍不时穿门而进,敲击着大家的耳膜。一开始,并没听出是自己父亲的小结实,还对同桌,一个漂亮的小女生挤挤眼睛,自己饶有兴趣的听着,听着……

  忽然脸色大变,继而一下扑在桌子上,肩膀一耸一耸的低声哭了起来。

  穷主任注意的朝他看看,然后,拿着课本边讲课边踱过来,停在他课桌前边继续讲课,边轻轻地拍着小男生的肩膀,那情景,犹如母亲在逗拍着淘气的孩子入眠。终于,小男生的肩膀平息了。穷主任的左手掌也就说话似的,轻抚抚小男生的脑袋。

  依然拿课本,边讲课边慢慢回到了讲台上。

  而小男生呢,也就那么悲伤的伏在课桌上,一动不动,直至下课。可是,当老师办公室传来苏丹恐怖的尖叫声,不待班主任开口,大刘小刘站起来,平静地先后开门,关门,然后一声低啸,猛虎般扑进了老师办……

  趁莽夫村民不再咒骂之际,苏丹提醒。

  “陶校长,快打电话报警啊!这样猖狂冲到学校骂人打人,公安机关不会不管的。”陶校长苦笑笑,摇摇头:“家丑不可外扬哩,再说,等山下的县乡公安赶到,最快也得五个钟头后哩。”苏丹恐怖的瞪圆眼睛:“这样啊?这可怎么办?”这时,没想到被俩刘冷拳击昏的莽夫村民,苏醒过来了。

  苏醒定神后又破口大骂,双脚乱踢。

  还盯着陶校长威胁:“陶也,你敢处理俺儿子,俺就一定要宰了你哩。”气急了的陶校长,终于一伸手,呼地抓起了话筒。不久,老师办紧闭的大门被急切地叩响。大刘开了门,正在疯狂咒骂着的莽夫村民怔怔,怒目而视的老村长冲了进来。

  “孬子——形容人不正常。你干哩?不想活哩?敢冲到学校里闹事儿?”

  莽夫哼的声扭过了脑袋,虽然嘴里不再咒骂了,却明显的不服气。“现世——形容人差而无自知之明。”老村长恨铁不成钢,痛心疾首地跺着脚。

  “北瓜——南瓜,有时指人脑子像屎一样地。杂花——形容不中用的人,你这个小杂花。半山寨立寨百年,还从没有人敢冒犯文曲星,跑到学堂闹事哩……你自己的儿子还在学堂读书哩,村民的子女也都在学堂读书哩,你这样做,不就是打了俺和乡亲们的耳光哩?”

  好一顿数落,莽夫一脸横肉涨得通红。

  恼羞成怒之下,他竟然冲着老村长咆哮起来:“关你屁事儿?你当然不急哩,你那女儿女婿当着学堂的官儿,还不是和俺一样抢着带人进山赚钱,乍没见你数落过哩?你们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性点灯?老子早就不服这口气哩!今天,你爱咋咋的?老子豁出去了哩。”

  老村长皱起了眉头。

  进而平静的点点头:“作摸司,管摸司都拿出来赶!——一点小事情也拿出来说。你自己说你作了多少孽哩?既然这样,俺也不管你了。”说罢,拂袖而去。正当莽夫得意洋洋,苏丹和两刘都目瞪口呆之时,莽夫忽然变了脸色。

  先是惊慌不安,后是谄媚讨好。

  “大哥,不,老大,您,您也来了哩。”三人抬头一看,吃惊不小,原来是芳芳爸——老油条。老油条先对大家谦恭的笑笑,然后看着莽夫:“番生、番僧吊顾地——大意是指一个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一定要弄出点波折来。还敢与村治保主任掰嘴,活腻了哩是不?”

  语气冰冷冷的,让人感觉周身极不舒服。

  再看那莽夫,刚才还天不怕地不怕鬼神也不怕的胆气,不翼而飞,而是恐怖的瞪大了眼睛:“大哥,俺没,俺这就对老村长,不,村治保主任,赔礼道歉行哩?”芳芳爸鼻孔哼哼:你个大大(dā)——骂人的口头语,我日你大大。没这么简单哩?”

  莽夫更惊慌了。

  从其惊慌之极的神情上看,如果不是俩刘还把他按着,怕早跪到地上嗑头去了:“请,请客,请全村老少爷们儿看戏,老大,这,这样可以了哩?””不嘿显、不来似——不怎么样,不好。”老油条抱着自个儿的胳膊,不阴不阳,似笑非笑。

  “闷兜梨子——形容某人非常专注某事。也指贱。起来,先给陶校长和老师们认个错,再说哩。”

  又对两刘谦意笑笑:“大刘老师小刘老师,请松开他哩。“两刘松了手,莽夫毫不犹豫扑通就给陶校长跪下,先咚咚咚嗑了三个响头,然后嘶哑着赔礼道歉:“陶校长,大哥,老大,对不起对不起,俺教子无方,冲撞您老人家哩。”

  陶校长摇摇手。

  “起来,起来,知错改了就是哩,不用这一套。”莽夫不敢起来,瞅着老油条,老油条却佯装没看到,不理他。“可俺还是要告诉你,你儿子违犯了校规,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你听明白了哩?”莽夫点点头。“你有没有意见?”莽夫又摇摇头。

  老油条咳嗽几下。

  “陶校长大肚原谅了,可还有哩?”莽夫便原地跪向苏丹和大刘小刘,咚!可给大刘拦住了:“哎,不用不用。”大四男生哪见过这阵势?臊得满脸通红,手足无措。小刘同样窘得连忙转身,唯有苏丹十分镇静。

  等两刘都转身,她说话了。

  “你这个学生家长也太无礼,自己要认真反思反思。跪着不好,站起来坐下说话吧。”陶校长也点头:“对,坐下说,好好反思反思哩。”可是,莽夫却一直跪着。苏丹看看芳芳爸,老油条便有些难堪的笑笑:“苏老师陶校长让你坐着说,你就坐哩。”

  话音未落,莽夫呼地爬起来,重新坐在了椅子上……

  大家抓住机会,痛打落水狗,狠狠把莽夫训了一大顿。下课铃响了,穷主任和燕子也赶了过来,又把莽夫狠狠教育了一阵,直到莽夫心服口服,一再保证明天上午让儿子继续上课,那180元带路费不要了,并且以后这事儿也不让儿子承担,儿子只管上好自己的课,读好自己的书。

  如说话不算数,甘愿接受学校,半山寨村治保会和老油条大哥的任何严厉处罚为止。

  在陶校长和穷主任的示意下,芳芳爸才嗯了一声:“口说无凭,立此录音为证哩。”扬扬手里的手机:“半山寨手机信号不好,录音却好得很哩,不信,你自己听听。”按按放音键,莽夫刚才的保证声音清楚响起。嗒的一声关掉:“是你的声音哩?”

  莽夫点点头,闭闭眼,一副此生无念痛苦模样。

  然后,对老油条拱起了双手:“俺没文化,所以把儿子送进学堂。是俺一时糊涂,行了大哥,以后看俺的哩。以后哩,村里有个什么事儿,您老人家要有个什么事儿,招呼俺一声就是哩。像昨夜里护送家访老师事儿,哪麻烦您老人家亲自出面,以后就交给俺做哩。”

  师生们听得真切,禁不住相互瞅瞅。

  啊哈哈,原来昨晚家访归来路上,一直跟在最后面的那个人影,居然是芳芳爸?事实上,回校后师生们一直在猜测,最后那个人影是谁?四个年轻人一个而立之女,脑洞大开,七嘴八舌,天上地下的猜来猜去,也没猜出个所以然。

  没想到,偶然间,真神就显了身?

  芳芳爸呢,眨巴着眼睛,怒视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莽夫,仿佛不明白这厮在胡说些什么?穷主任也颇具吃惊,感情复杂地不时瞅瞅芳芳爸。唯有一头雾水的陶校长水波不兴,他当然知道,师生们昨晚上去周都都家家访。

  因为担心,所以行动。

  天色幽暗下来后,自己就一直站在三楼正中凝望,大开着宿舍的窗口和顶灯,让那明亮的灯光水银般泻出,为师生们的归来照路。陶校长当然没想到,师生们会在路上遇到些什么?在他的记忆和思绪里,半山寨村“除刚解放那年”,几十年来都平安无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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