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俺婆家姓袁，娘家里排老大，啥小娘子不小娘子的，苦命人哟。”女子大大咧咧的说着，丝毫不扭捏，手背往唐全礼额处一搭，半晌后又说道：“军爷似乎好转了许多，不烧不烫了，那些当兵的把你撂下时可吓人哩...”

　　唐全礼也觉着自己清醒了好多，记起了好多事，也就是三天前，茅总指挥领着他们破了这济阳县城，自己和那个谁，哦，白舍娃，还有罗佩那个“鸟人”一组“清理”残余的民团武装......“色目番鬼子还真不是个东西，”唐全礼低声骂道...

　　“说啥哩？”‘袁大嫂’问

　　“呵呵，哟...没什么。”唐全礼皱了下眉头，那是掏包牵动了背上的刀伤，“这是饼干...还有块咸肉脯，挺硬的，烧开了化开容易嚼，好吃着呢。”说话间，炕上已经摆上了几件行军干粮。钢蛋看着口水哈喇子都顺着嘴角滑了下来，唐全礼微微一笑，想要伸手摸摸他的头，刚抬起来，钢蛋已是抓起一个蜡纸包着的饼子跑远了。

　　“小心磕坏了你的牙，慢点啊。”‘袁大嫂’这话一出口，唐全礼又是心里生疑，他暗暗摸到铳剑柄上，这番做派早早被王大花看在眼里，神情黯然，二人这么不尴不尬的对坐半晌。终于，唐全礼憋不住叹口气发话了

　　“袁家嫂子，你到底是什么来路？不像一般人啊...”

　　“军爷姓唐吧？他们叫你唐二狗来着，”王大花淡淡说来，“这世道真是好人难做哟，那日黄衣贼打的这济阳城天昏地暗的，咱孤儿寡母地都怕没处躲哩，哎，匪过如梳兵过如篦，自打着鞑子进了关，济阳这拉来打去的也不差这一遭，年前（指1647年，这里王大花记忆有误）已经被你们海贼打了一回，这次你们又来，俺苦命的爹爹和三花啊...”

　　唐全礼心下也是不忍，若不是早早地就去了东岸，自己很可能会如先辈一般耕耘着那些田地。和现在的‘袁大嫂’一样默默地承受连天兵祸，和谁讲理去啊，讷讷道：“大嫂，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俺其实透亮着呢，你唐军爷是看出来俺晓得你们事情多是吧，哼哼，那俩红毛番人交待过的哩......唐军爷你还当俺王大花稀罕你们东安的钱财似的，”说着，侧过身子，从怀里掏出几个东岸钱币，忿忿地拍在炕上。‘原来她叫王大花，名字倒是好听’唐全礼此时竟是心神游思。王大花见他低着头没了言语，以为唐全礼理亏，还道是自己骂的狠了让人下不来台，脸那么一红，缓下语气：“哎，那天你被架过来，背上翻了两道刀花呢，那个子高的色目番人还说你命大...”唐全礼被这话一带，又记起了一些——扫荡时，街角转出俩绿营鞑子和几个民团兵，罗佩还好，见状一枪放倒个鞑子兵，对了，手榴弹，妈.的，肯定是白舍娃那小子炸的，自己正和另一个绿营兵缠斗着呢.....“我说呢，手榴弹怎么就少了俩，肯定是这小子炸了两个，从我这补回去的。”

　　王大花见唐全礼自言自语的，叹了口气说道：“军爷好生歇息，把这碗浆面糊喝了吧，乡下地方比不上你们，好歹将就下，身子要紧呢。”说罢，扒拉收拢了那几个东岸硬币，抽出怀里的手帕包裹好，侧过身又小心翼翼的塞回怀里。唐全礼看着那碗面糊，眼眶有点潮，正想说些感谢的话，突然，王大花像想起了什么事，转过头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道：“若是...若是...有人问起，军爷切不可说明来路，只说是我家兄弟。千万千万。”

　　“这又是为何？”唐全礼被这嘱咐弄的莫名其妙的

　　“你不晓得，昨天骡子军这一走，他们...他们又回来啦~”

　　唐全礼更是一头雾水，什么骡子军走了又回来，不禁抓住王大花手肘问道：“什么意思？”王大花见他“动手动脚”的，慌的这么一挣，唐全礼手被这么一甩开，疼的他“咝”的一声叫唤出来，王大花也知他不是恶意，“噗呲”一笑，随即正色解释道：“团练！团练兵又三三两两的开回来了。”

　　茅德胜的目标始终是济南府城，是以济南周边的县城虽然打破了就地征发粮草补给“义军”，但并不分兵据守，杜冲部汇同103连他们也没必要驻扎太久，毕竟，要是攻破了济南城，里面的战利品想想都让战士们眼睛发绿。哪里还肯呆在这“乡下地方”。可他们昨天这么一撤离，留出的空档，就是土匪恶霸团练来填补了...

　　“就没人了？”

　　王大花知道唐全礼所指为何，摇头说：“没了，听说城西头还有一小队人马，俺出门打水时听闻的，你不知道，井里都填了不少人哩...我走了老远，还得防着藏着...”说着脸都红了。

　　唐全礼一琢磨，算是清楚了济阳城里目前态势——东岸大军撤走了，还有一些散兵滞留，应该是明国土匪流贼出身的挺身队，这些人指望不上，战斗力倒是其次，兵荒马乱的，东岸人弹压着还好，没人管束谁知道这些人会干出点什么；而先前弃城逃窜的民团和少数未被聚歼的绿营目前也陆陆续续回来了，虽说可能还会被东岸人洗上一次，但好歹故土难离，何况这败军往哪里去？济南府都被围了，被满清朝廷官军集拢了，也是拉去做了炮灰罢了。想到这，朝着王大花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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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拔了，开拔了，起来，你们这些该死的懒鬼。”雄赳赳，鼓着棕褐色眼睛的排长魏得万，戴着超役袖章，走过唐全礼他们身边时喊道。唐全礼看见白舍娃拍拍屁股上的尘土，晃晃悠悠提着枪朝他走来，他想躲开，唐全礼讨厌他的眼珠子，就像老魏头的一样。

　　“你那个婆娘怎么办？”白舍娃不怀好意的笑道。

　　“什么怎么办？跟着辎重队呗，反正这一路上也不是没收容过人，总归是要送去黑水港，再送回本土的。”，唐全礼没好气的说

　　“是么？嘿嘿...对了，我听人说，你老家就在附近啊。”

　　“是么？我也记不起来了。”唐全礼想尽快结束这既无聊又没意义的对话

　　“舒曼！唐二狗！你们还费什么话，他.妈.的。”魏德万对着这边怒喝道，“是要撅着屁股让我把你们踢回烟台去么？滚过去集合。”

　　唐全礼拾起地上的背包，在众人的哄笑下，和白舍娃快步跑向队列，他狠狠地瞪了下这个色目小青年，却发现白舍娃神情中满是玩世不恭的不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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