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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白舍娃的好奇心使得他很容易就打听到了周秦氏的家,看着周正整洁的门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叫门——他见识过山丹人、日本人的粗线条,似乎只有一脚踹开土窑子的门才显得自己是主人,浑然不顾及那边厢正耸动的屁股。当然,也许有些人为避免惹麻烦能咽下一口气。但更多时是互殴双方被宪兵拿下送去苦役营吃军棍,甚至因为杀伤而上绞架的也不乏其人呢——白舍娃清了清嗓子,压低着声线拍击门环喊道“有人在家吗?”

  开门的正是周秦氏,她有些错愕,白舍娃并不清楚这是因为他军阶太低的缘故。连院子内晾衣服的一个老妈子也是这副表情,她都看得出来,白舍娃的军装领子是翻领,军衔是贴在领章上面的。

  “进来吧,”周秦氏看着这个年轻人,平复了心绪淡定地说道,“在外面站着,旁人见了不多好。”

  白舍娃腼腆地笑了,‘堂屋的光线并不是很好,这或许是东方人的习惯。’,白舍娃打量着,陈设似乎和自己家里相仿,‘这就是老爹常说的诗书之家了么?’

  “你是来找魏军爷的么?”周秦氏奉上市面上难得的清茶,自打东岸人扫荡山东,断了漕运,百物腾贵也就罢了,连一丝维持脸面的东西都不多见了。

  “这个......”白舍娃想着措辞,憋了半天涨红了脸,终于吞了唾沫,坚定地说道,“其实我是来找您的,夫人。我能为您画上一副肖像么?”

  这些酸措大啊。周秦氏突然间对这个红毛青年产生了兴趣。这时老妈子进屋禀告是否备饭,“张妈妈,收拾几样小菜,奴家今日招呼这位...白...白军爷”周秦氏道,老妈子应诺下去了,知道自己不用干逐客的苦差事了。

  白舍娃从军挎包里掏出大素描本,周秦氏偷眼瞄了下——‘这画倒是新鲜,和相公平日的区别甚大’——于是端坐正襟目不斜视起来,半天不见白舍娃动笔,不禁嘴角挂上了丝冷笑。白舍娃突然道:“夫人您是打算就这样让我画么?”他有些挠头,这下轮到周秦氏发起懵来。白舍娃笑了,周秦氏看着白舍娃的笑,也抿嘴笑了......

  白舍娃是近黄昏才走的,他舔了舔嘴唇,似乎还在品味那成熟夫人的甜香,一个真正东方女人的吻。温润的嘴唇只是轻轻一触,白舍娃甚至来不及撬开她的牙齿,但是他能闻到淡淡的酒香,能感觉她的舌头在自己上唇的舔舐。‘这就是浪漫么?’白舍娃魂儿都醉了。周秦氏其实对这种东夷的调情小戏学的并不好,她只是趁着老妈子收拾了酒席的间隙,在屏风处急匆匆的来了这么一下,却令白舍娃到处散发着幸福的味道。她很明白,白舍娃不是她的菜,也不可能会是,这个色目小赤佬哪里拿得出什么好处。但是如果小小的吻能让他体验到幸福,赔上一两个她并不会吝啬,既然已经卖了,那就要痛痛快快。‘啊,老魏也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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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贩们以各兵站为中心逐渐自发的形成了热闹的集市,但同时也影响了东岸人分外纠结的“社会秩序”,尤其这是在战时......于是东岸陆军山东军事管理委员会委员、宪兵队魏司令向董学礼施加了压力,要求他整肃地方治安,维持秩序。他想不明白这么些小事怎么也入了东岸首长大人的法眼,只能不胜其烦的派兵配合东岸宪兵们纠察约束。

  周逸臣提着肉菜刚要转进回怀恩寺的巷子,这边厢数个挺身队的士卒均是手提戒尺、短棍朝市集走来,仔细打量下,人人左臂还挂着个白布圈子,上书【城管】两个黑墨大字,周逸臣不免嘴角一翘,摇头暗骂道:“虽也有些法度,望之却无一丝王气,哪里成的了霸业?与民夺利,断人生计无非是李闯之流过眼云烟罢了。”周逸臣回府城藏了数日后,也多少晓得了些东岸人带来的规矩。兀自发着对髡贼的牢骚,急急脚却是要往回赶,若是误了栖身之处那帮恶汉的饭食,杀身之祸可能都免不了。

  伊嘎叼着烟,双眼通红,此刻在一个破佛寺里,正和挺身队、辎重队的一帮军伕兵痞烂赌,只有在这里和战场,他才能感受到尊重,至少称呼上是“李爷”、“根子”、“哥”、“大兄弟”而不是有着瓜拉尼味道的“伊嘎”。我们的李根大爷,现在面前摞起一堆的银元银角和铜板,也不乏一些诸如簪子、银梳,粉盒之类的奇怪的女人物件,他拿起一块肚兜布,抹了抹脸上的油汗,大喝:“还有没下注的,有没有?买定离手啦!”一边暗暗给高伙生打了个眼色...

  “慢着,押个大。”,说罢,高伙生将两角钱推了过去。除了营里【逢五】要祭祀天尊、关帝的关系,会整点回营房报道休息外,高伙生和李根(伊嘎)窝在这个佛寺快一周了,他记得清清楚楚的。劝也劝过根子,但根子怎么想,高伙生搞不懂也管不了,但自己很清楚,在军中充其量止步于现在这个中士衔,早年间对孙西贼(孙胜军)的嫉妒早就不晓得埋在心底哪个最深处了。但若要是想退伍回乡做个警察继续当差吃粮什么的,最好还是别为了眼下这几十块钱而毁了前程。

  “开了,开了,买定离手!豹子,哈哈,豹子,有没有?通杀!”伊嘎大手一拨,地上的钱和碎银又划到面前。他哈哈大笑捏出个一分铜板,丢给周逸臣,“和尚,端碗茶来,渴死了。不要酒了,就是茶!饭菜要是煮好了,也快些给端上来。”

  慌慌张张接着那东岸【一分】,周逸臣揣怀里叹了口气,兜里这种铜子好一大把。暗骂“输死你!吃饼子都硌死你,还喝茶?!”退进释迦坐像后面,在架上取下热茶,倒了满一大海碗,看着不解气,朝里面啐了几口唾沫,看着漂在茶水上面的唾液,心一惊,伸个指头下去搅,顿时烫的嘴直咧咧,“晦气”他骂道“想我周逸臣竟然沦落于斯,斯文扫地,真是天不怜我。”拿个托盘把海碗盛了上去,堆起笑,转将出来。突然间庙门的门环乒乒乓乓乱响,“我嘈,狗腿子找上门了!”怀恩寺内一众军汉均是哆嗦了一下,忙不迭地将自己面前的银钱揣兜里怀里,果然是不好的事发生了......一番慌乱与打斗过后,除了得以逃脱的,宪兵和一些部队的值星军士绑了几个人,其余包括高伙生等肃立一旁,整装挨训。一个宪兵下士,几个大巴掌狠狠地刮着伊嘎:“让你狂!我让你狂!还敢反抗?!呸!嘈你.妈.的,找死。来一个接着扇!”说罢揉捏着略微红肿的手掌退到一边继续数落其他军士。

  纠察队押着一众人走了,临走前宪兵下士还不忘向“和尚”道歉,内容无非是丘八们叨扰了佛寺,还望海涵云云,周逸臣瑟缩着点头哈腰,口里连连称是,心下暗自思量‘这些黄衣髡贼说是故宋遗民,不过是些持力为尊的丑类。倒是军纪甚严,比那绿营强了何止百倍。’待众人都走的一干二净,周逸臣收拾了一番,连着身上那个番人军汉打赏的,和混乱中跌落在地拾来的,手头上数十个大子儿竟有三元多钱哩,东岸铜板在这莱州府比大清、前明的制钱还好使,更别提那些粗制滥造的私铸钱了。从硬币面值上的分、角等文字,周逸臣推断这也许是那黄衣髡贼的货币单位,他掂着几个口里念念有词,“倒也是精致...可惜了那位爷,也不知如何了...呸,粗坯杀才面目狰狞的。我瞎想这些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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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秦氏收拾老魏的日用杂什,连同浆洗熨烫过的几件军用衬衣,都整整齐齐的放入背包,拿掸子轻掸着魏德万的黄昵大衣,幽幽道:“这就走了?”

  “也就是这两天了,该...”忍住粗口,魏德万倒上杯酒,讷讷地说,“给你留了一些银元,多也没有。......你就不想和我去东岸?这个生意你终究是做不长的,我们会正式结婚,在东方港最大的道观,会得到天尊的祝福!”

  虽然听惯了东夷军官们关于什么东岸、河中堡、新华夏、老君创世的胡话,老魏的话还是让周秦氏心中泛起涟漪心驰神往——‘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正在那里想入非非,老妈子急脚进来,见老魏在一边埋头吃饭,低声对周秦氏禀告:“门外有个和尚,说是识得周家娘子你,赶也不走,还说是娘子你家相公...”周秦氏听罢,面色大变两行清泪便要夺眶而出,魏德万看出了动静,在桌边抬起头打量了下这俩主仆:“什么事?吃饭吃饭,张妈妈。”老妈子推辞告饶退了出去,周秦氏低下头对老魏说:“有个熟人,我去去就回...”说罢也不由老魏回应,径直朝大门处走了。

  .........

  “你这贱人,枉我九死一生回家,却是这番景象,有辱家声,斯文扫地啊”周逸臣捶胸顿足哭骂着,他终究还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羞辱、不甘、愤懑...诸多念头一起涌了上来,径自扇起了脸,周秦氏哭的泪人似的看着丈夫,周逸臣见她双眼一副死鱼似的木然,恨她对自己的自戕居然无动于衷,不禁又是心头火起,一把抓住周秦氏头发,一口唾沫啐去,巴掌扇下,周秦氏白皙的脸庞霎时显现五指红印。

  魏德万在正房许久未见周秦氏返回,也跟了出去,转过小照壁看见门口一个光头对着爱人动粗撕扯,照着他飞起一脚。周逸臣登时跌落路中,他感觉到头晕目眩,一阵耳鸣之后居然能将巷子外的车轱辘响,牛叫马鸣等杂音听的这么清晰,“你等着!”发下狠话,盯着无力地斜靠在东夷军官身上的周秦氏,踉跄夺路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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