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乌扬
??荒生这一觉足足睡了三天三夜，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感觉不到什么伤痛，倒是肚子咕咕叫个不停。不过他现在可有不少钱，屠吉给的一金贝相当于老邱头两三个月的收入。荒生揣着钱，出去买了十几个大馒头，三只烧鸡外加一壶葡萄酒，然后一个人在家里大吃大喝起来。
直到此刻，老邱头的死给他造成的心结才算消解。两个多月来，荒生第一次真正放开肚子吃了个大饱。
今天的烧鸡烤得特别嫩，酒也特别香。
荒生拿了根鸡骨剔着牙，看着窗外的阳光，开始思考今天准备干什么。
是不是应该去城卫营看看？荒生想到了自己昏迷前看到的那个人。
走往城卫营的路上，不少人都认出了这个拖着荒豹进城的少年，无论认识不认识，都高声与他打着招呼。荒兽在人们的眼中就是十恶不赦的存在，而荒生小小年纪就能独立杀死这么大的一只荒豹，这种消息不到一天就传遍了整个惊夜城，他自然也成了人们眼中的少年英雄。
添油加醋的各种街头谣言荒生不大感兴趣，但人们投来的友好目光却让他很受用，曾经因为气海太小无法修炼元气的失落感顿时一扫而空。
不能修炼元气又如何，我可是屠吉大人教出来的人，猎荒是门学问，并不一定需要借助元气。
荒生这么跟自己说着，然后踏进了城卫营的大门。
皇甫觉正在操场上教人练武，一见荒生进来，就急忙将他拉过，伸出手按在他后背。
“咦？你这小子倒是有副好筋骨，这么重的伤居然全好了。”
“是大人为我治的伤么？”
荒生想起来自己醒来的时候好好躺在床上，身上满是血渍的衣服也换了新的。
皇甫觉拍着他肩膀神秘笑道：“治好你的另有其人，荒生，来，我带你去见他。”
“见谁？”
“乌将军。”
炎黄部族共建有十一城五十郡，城设城主统辖事务，郡设郡守统辖事务。每郡下又分二十乡，一乡约有数千人口，设乡令。郡乡负责生产耕作，训练有少量治安军备但不设军职，城中训练有城卫，设城卫营，受城主府调配，负责辖区治安。
其中十一城分别为：帝都有熊城，副都姜水城，另有归旭城，韶华城，流波城，太合城，惊夜城为内城，观澜城，拥雪城，横江城，苍钜城为边城。
除两大都城军备特殊之外，其余五内城各有城卫五千人，城卫之中，十人设卫长，百人设卫统，千人设卫尉，最高军职为卫将军。而四大边城，各有军士三万人，军士之中，十人设军长，百人设军统，千人设军尉，万人设大将军，城主又兼元帅一职统率边军。凡同军职者，军士皆高出城卫半级。
这套军备制度，由黄帝与伶伦两人所定，沿袭至今。
而此刻皇甫觉带着荒生要见的，便是惊夜城的卫将军，乌扬。
乌扬在惊夜城任卫将军已逾十年，但他还从没见过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能独立杀死一只成年的荒豹，并且不眠不休地一路从周阴郡拖回到了惊夜城中。所以，他才会破格要收荒生为自己弟子，原本卫将军收的弟子都是需要经过层层考核筛选的。
“好了，荒生，你自己进去吧。”
皇甫觉将荒生带到了城卫营最深处的一个院子门口后就离开了。
“周同，跟你说了多少遍，这套日月锤法，讲究的是左右相辅，不是让你用蛮力。日月为名，阴阳之道，日锤沉稳中正，月锤灵动诡变，但最重要的是左右双手可随时变换主次。同样，你左右手的元气运行也需要根据锤势及时变换，不要右手永远只会使日锤，左手只会使月锤。这样一来，敌人一眼就能窥破你的玄机，还不如直接练开山大锤。”
“你也别笑，看看你练的五龙点金枪，哪里有点龙的样子，能捅死条蛇就不错了。还不给我好好去练！”
“祁然！你怎么又在偷懒了，《府韵十八节》你才通晓一半，这个月要不全部练完，看我怎么跟你爹说。”
院子里传来的严厉呵斥让荒生不禁紧张起来，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敢往里走去。要知道整个惊夜城中只有一个将军，荒生活了这么多年也从没见过，在老邱头眼里，惊夜城的将军可是如传说般的存在。
院子很大，里面也有不少人。除了一个两鬓有些发白的黑衣老者外，其余都是和荒生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有男有女，一个个都在勤奋练武。其中最显眼的就是一个使大锤的高壮少年，他手上那一对大锤加起来比他整个人都还粗大，看他那汗流浃背的不懈模样，荒生顿感钦佩。
第一个注意到荒生的是一个粉衣少女，少女端坐地上，膝盖上放着一把黑色的长琴，那一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盯得荒生局促起来。
“祁然，专心点！好了好了，都歇会吧，来，我给大家介绍下，这是我新收的弟子，叫荒生。”
“将……将军大人，您好。大，大家好。”
荒生支吾地打了个招呼，所有人都好奇地打量着他。
“好了，休息到此结束，你们继续练。荒生，你过来。”
荒生走到乌扬身边，对方胸口绣着的那一只金色苍鹰看得他心中忐忑。
“你跟着皇甫觉学了多久？”
“有半年了。”
“都教了你什么？”
“皇甫大人就教了我如何修炼元气，不过因为我的气海太小，元气修炼一直很慢，就没有再学别的。”
“气海太小？”
乌扬上下打量着荒生，接着说道：“你使元气我看看。”
荒生闻言抽出了腰间的刀，然后将体内所有元气都附于刀身，虚空劈了一刀，飞速运转的元气竟劈得空气中出现一道奇异波纹。
乌扬见状，惊讶道：“你没事么？”
荒生收回刀，摇了摇头。
乌扬随即又伸出手按在荒生肩头，过了半晌，他喃喃自语道：“不对，也不像是大雪山的路子。你这元气运行之法是谁教你的？”
“我……自己练的。可我的元气太少，只能使这一刀。”
荒生见乌扬神情有异，心中略感不安。
“你要知道，你这样练，很容易伤及内腑。现在元气薄弱还好，日后随着元气增长，带来的痛楚可不是你能想象的。”
“可我的气海太小了，不这样做，无法再修炼元气。”
乌扬皱着眉，没有说话，沉思许久后才又问道：“你真的不怕痛？”
“一开始有点痛，但后来好了很多。”
“哦？”
“我可以控制元气避开身体要害，就不会那么痛了。”
“啊？”
乌扬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哎，难怪那只荒豹会死在你手里，倒也不算是误打误撞。好了，今天你先去和大家熟识下，我得回去想想。”
见乌扬莫名其妙的离开，弹琴的粉衣少女立刻跳了起来，然后跑到荒生面前笑道：“我叫祁然，乌扬师父说你叫荒生，你姓荒么？”
“我不姓荒。”
“不姓荒那你为什么叫荒生？”
祁然眨着大眼睛，一脸好奇。
“惊夜城中没有荒姓，他应该还没有姓氏。祁然，快过来练琴，不然师父又要骂了！”
使大锤的高壮少年似是不满祁然与荒生说话，拎着大锤走了过来。
“哼！死周同，玩你的锤子去，要你多嘴！荒生，我们去那边说话。周同，你要敢再过来，信不信告诉你爹说你又被师父骂了！”
祁然狠狠瞪了周同一眼，拉着荒生往角落跑去。
周同见祁然不高兴，立刻不敢再动，只能远远地站着，气呼呼地瞪着荒生看。
“原来你还没有姓，不过不要担心，我爹爹可是城主，只要你陪我玩，我让爹爹给你赐姓！”
赐姓？惊夜城城主？
荒生怔怔看着面前少女，脑中一片糊涂。要知道炎黄部族之中，大部分人都是没有姓氏的，普通人想要获得姓氏，就只能通过从军并且获得军职一途。有姓氏的人，在别人眼里就是高人一等，这也正是老邱头希望荒生能成为城卫，当上卫统的原因之一。
“城主可以随便赐姓么？”
“那当然，我爹爹可厉害了，惊夜城里他说了算。走吧，我们出去玩，这里无聊死了。”
就在祁然拉着荒生往外走之际，一个威严声音自背后响起。
“站住。”
祁然闻言，唰得一下就立直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扯着荒生衣服的手也立刻缩了回去。
“转过来。”
见祁然乖乖转过身去，荒生也急忙跟着转过去。
叫住两人的并不是乌扬，而是一个三十出头的俊朗男子，一身华服，眉目之间与祁然有些相似，但此刻正一脸寒霜地看着祁然。
“爹……我，我只是有点渴了，想去找水喝。”
“屋里就有水，干嘛往外面跑？”
“屋里的水太凉了……我，我想喝茶……”
“哼，还不快给我练琴去。”
见男子生气，祁然只好乖乖回去，脸上满是委屈和不情愿。
“这位小兄弟面生的很，不知如何称呼？”
跟荒生说话的时候，华服男子面色变得和悦起来，声音也温和很多。
“我叫荒生，见……见过城主大人。”
荒生一天内连续见了惊夜城两位顶尖大人物，心情不免有些紧张。
“你就是荒生？哈哈哈，果然是个好小子，想不到我惊夜城中也能出如此英雄少年，小子，你喝酒么？我那正好有一坛……”
“爹！乌扬师父说过，修行时候不许喝酒！”
祁然对于方才被抓现行的事耿耿于怀，这时候趁机出言打断。
“哦，差点忘了，乌将军是说过要收你做弟子。也罢，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搅了，改天让然儿带你去我府上坐坐。”
临走之际，他又回头瞪着祁然说道：“你要是再敢跑出去玩，信不信关你三天禁闭！”
等到华服男子离开，祁然又丢下长琴跑了过来，好奇地打量起荒生。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我爹爹都认识你？”
“不知道。”
“不知道？哼，你要是不告诉我……”
“祁然！”
“啊！乌扬师父……我，我正教荒生如何修行呢，他刚来不久，您正好又不在……”
“好了，练你的琴去。荒生，随我来。周同，这里你看着点，要是我回来时候看到谁在偷懒，拿你是问！”
说话的时候，乌扬还故意多看了祁然两眼。
“是，师父。”
大锤少年恭敬领命，而祁然却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乌扬带着荒生进了一间书房，书房不大，但架子上密密麻麻全是书，桌案上也洒落着一堆被翻乱的书。
“荒生，你可知元气修炼一共可分为几个境界？”
荒生茫然摇头。
“世人想要修炼元气，第一步必然是先感悟元气，这一点想必皇甫觉已经教过你，而且你对元气的感悟能力也极为灵敏。元气感悟之道乃是修行之基本，但这世上大多数人对于元气的感悟能力较差甚至完全感悟不到元气，因此修行之道对他们来说也是无缘。能感悟到元气就能开始修炼，修炼的首个阶段便是纳元，也就是将你能感悟到的天地元气存入气海之中纳为己用。所谓气海，就是元气之海，虽然你能感觉到它是在你的胸腹之下身体之内，但气海实际上是很虚无的一个空间，这个空间只对于你的元气有意义，因此这个空间也可以说是无形无相并非真实存在的。有人的气海可以如江河般广阔，也有人的气海只不过瓦盆般大小，这些都是与生俱来无法改变的。而对于修行之人来说，元气感悟能力越强，自身气海越大，修行起来就会越快。”
听到这里，荒生的神色就有些黯然，乌扬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纳元阶段就是要用元气将你的气海填满。这之后，就进入了第二个阶段，练气。所谓练气，就是需要你学会掌握元气的运转与使用方法。原本元气只是如云雾一般弥漫于你气海之中，但练气阶段就需要将这些云雾按你的需要运转起来。你的元气运转速度越快，所能发挥的威力就会越大。练气之后就是凝神，当你体内元气的运转速度达到一定给程度，气海之中就可以容纳更多的元气，而更多的元气堆积就会让其中的元气变得更为浓郁。随着凝神阶段的不断修炼，如气流般的元气就会变得如水流一般，到最后，就会凝为实体。”
“凝为实体是不是就变成元神了？”
荒生好奇问道。
乌扬点头道：“不错，凝神之后就是元神阶段。但对于修行者来说，凝神到元神是极难跨越的一道槛，因为凝神阶段只需要不断修炼就一定能达到，可元神却是你的元气修至最后所形成的一个具象。你体内的元气最后会修成什么模样，取决于你对于天地元气的感悟，这个感悟往往需要有特殊的机缘，有些人修行一辈子都没法形成元神，也有些人一夜入梦醒来后就形成了元神。当然，这世间也有不少上层修行之法可以助人快速修成元神，不同修法形成的元神各不相同，彼此之间的妙用自然也不一样。元神的形成可以说是修行者登上的第一座高峰，荒生，你可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阶段？”
荒生想了想，犹疑道：“是不是练气？”
“是练气，但你知道一般修行者，纳元到练气需要多久？”
荒生摇了摇头。
“少则一年，多则三年，五年甚至十年。但你却只花了两个月时间就到了练气阶段，知道为何么？”
“是不是因为我的气海太小，不需要纳元很久？”
乌扬叹了口气，说道：“确实如此，其实纳元过程太快并不好。要知道纳元阶段乃是你身体与元气的一个相互适应过程，这个阶段元气不断进出你的身体，自然会对你的身体有所影响。这个影响如果是循序渐进，就会刺激你的身体机能，激发潜质，让你的身体变得更为强悍，能适应元气的冲击。但如果这个适应过程太短，你的身体还没做好准备，你就开始练气，那么运行过于快速的元气就会直接损伤你的身体。你明白了么？”
荒生点了点头，担忧问道：“那我该怎么做？”
“你今日先回去，我已经想到了一个方法，但还需要再查些典籍确认下，明日一早，来城外百丈潭找我。”
“是，乌大人。谢谢您。”
走出城卫营的大门，荒生心中难抑激动，一扇原本快要关上的大门此时却透出一丝意外曙光。这一晚，荒生睡得很香，还梦到老邱头知道自己被惊夜城将军收为弟子后，高兴地拍手大笑。
百丈潭位于惊夜城东面的一座山腰上。这里是一面高耸绝壁，绝壁上挂着一道白练飞瀑，飞瀑注入绝壁下的深潭，因此被人称作百丈潭。
乌扬站在潭边的岩石上，飞溅的水雾吹得他衣袂飞扬，但水雾却沾不到乌扬身上，他身上放佛有一层看不见的气罩将水雾隔开。
“乌大人。”
荒生上前行礼，瀑布下的水雾已经让他整个人湿了一半。
“荒生，在这里你能感受到什么不同么？”
“这里的元气好像比其他地方要浓郁。”
“不错，天地间越是元气浓郁的地方，其演化之象也会越暴躁。就像瀑布附近的元气会比溪流附近的元气浓郁，就是这个道理。人也一样，你体内元气运行速度越是快速，所蕴含的元气就会更浑厚。但修行之道不可一蹴而就，你现在还是要从最基本的做起。既然你体内的元气不足，那我们就借用外力来激发你的身体潜能。看到了么，那瀑布下面有一方圆石，从今天起你就坐在那石头上修行。不过不要再加快你的元气运行速度了，先等你能在瀑布下坐稳并自如使用元气后，再来找我。”
乌扬离开后，荒生沉思好一会，想明白了乌扬话中含义之后才脱了上衣跳进深潭，往瀑布下的那块石头游去。
一开始，荒生连坐在瀑布之下都很困难。绝壁上的瀑布有如千钧之力压得他直不起腰透不过气，没一会，荒生就受不住了，急忙跑开去大喘气。这样一天下来，荒生一共在瀑布下坐了不到半个时辰，而且回到家的时候已经累得连爬上床的气力都快使不出来。浑身酸痛的荒生整个晚上都辗转难眠，被瀑布冲击的后背更是一片火辣辣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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