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小雀

　　??星梦泽是大泽，论其蛮荒之程度，要更胜于闻名遐迩的雷泽。泽中，自然到处是泽地，而眼下初春开雪化冰，泽地里的水就显得更加丰盛了。

　　荒生与娟儿，就这么守在一处深泽的岸边，一直等到了天黑。

　　看着毫无动静的水面，娟儿有些不相信道：“荒生老大，那荒兕真的躲在下面？”

　　“嗯，就在下面。”

　　荒生斩钉截铁道。

　　“可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娟儿满脸疑问。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水面开始有动静了，一圈淡淡的波纹自水中央荡漾开来。

　　“嘘，别说话。”

　　荒生神色凝重，娟儿顿时将自己嘴捂上，瞪大眼睛瞧着水面动静，她的心弦也随着水波不断被震动着，觉得一阵口干舌燥。

　　然而，水面的动静持续了片刻后就又恢复了平静，不待娟儿询问，荒生解释道：“荒兕这种东西，做事比较谨慎胆小，再等等。”

　　娟儿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只能继续等着，不过很快，水面又是一阵波动。

　　这下，波动越来越剧烈，好似有什么巨物正从水底浮现上来，娟儿觉得一颗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

　　最后，随着“哗啦”一声巨响，一个巨大黑影从水中升了起来。

　　荒兕很大，真如小山一般，娟儿虽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巨兽吓了一跳，要不是荒生一把捂住她的嘴，她肯定要叫出声来。

　　水中的荒兕只不过浮起了半个身子，那个足有一间小屋般大小的脑袋乌黑发亮，看上去像是牛头却又不像，因为牛有一对角，而这荒兕只有一个角，而且这角还长在鼻子上面，给人一种锋芒毕露的凶悍感觉。

　　浮出水面的荒兕，使劲甩了甩头上的积水，荒生与娟儿头顶就像是下起了一阵小雨。而那荒兕将身上水渍甩干，见周围并没有什么动静，胆子也大了起来，开始往岸边靠去。

　　激动而又紧张的娟儿手里紧紧捏着一个轰天珠，荒生见她模样，小声劝解道：“把那珠子收起来，荒兕不但眼神不好，耳朵也不好使，这珠子就算在它耳边炸开，估计也听不大见。”

　　还有这种事？

　　娟儿急忙将轰天珠收回，换上两管流星筒，荒生依然摇头道：“也不好使，荒兕常年泡在水里，那皮肉厚得离谱，就算流星筒的毒火射上去也烧不起来，更不用说让它中毒了。”

　　这下娟儿就有些懵了，她最为信赖的两件巧器都无法对付荒兕，那这庞然大物可怎么对付？总不能让她拿弓射吧？这不用射她就知道，就算那荒兕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她也没信心将其射死，寻常箭矢比起荒兕的身躯来，简直如牙签般细小孱弱。

　　“这……这怎么办……”

　　娟儿咽了咽口水，心中打起了退堂鼓。

　　荒生嘿嘿笑道：“用刀，砍死它。”

　　砍死它？

　　娟儿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荒生，而看荒生神色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她有些担忧道：“荒生老大，这荒兕这么大，就算死了挨宰，也得几百刀才切得开吧？”

　　“嘿，你怕什么？乖乖藏好就行。”

　　荒生信心满满，他反倒是有些兴奋起来，自打凝成元神，又初窥刀意之道后，他一直没有什么机会去练刀，而眼前这只荒兕正好赶上，这让他心痒难耐，手已经不自主地按在了腰间刀柄之上。

　　荒兕巨大的身躯在水面上缓缓移动，它已经离岸越来越近，荒生的手已经紧紧握住了刀柄，身上一股刀意若有若无，一旁的娟儿感受到荒生身上的气势，竟是被迫得往后退了几步，一脸惊容。

　　荒生目不转睛地盯着荒兕的身躯，最后目光落在了荒兕胸口缓缓起伏的位置，那里就是荒兕的心脏，无论再凶猛巨大的荒兽，若是被人一刀扎穿那里，那就算是强悍如千年兽飞廉也得一命呜呼。

　　虽然心中的刀意已经澎湃如潮，但自从上次有了老管的经历之后，荒生刻意将刀意压制在体内不让其胡乱散发出去惊扰目标，不过他这收敛的功夫还不是很熟练，所以离得近的娟儿还是感受到了。对于真正的高手来说，无论是剑意还是刀意都能做到收发如心，就像剑宗大剑师秦浑那般，平时看不出丝毫痕迹，一旦动起手来，剑意如雪崩，压得千军万马都动弹不得。

　　这就是境界的差别，荒生的刀锋芒过剩，还需要好好琢磨，眼前这只荒兕便是他选中的第一块磨刀石。

　　眼见着这块磨刀石越来越靠近水岸，荒生的身子微微下蹲了几分，浑身元气凝聚脚尖，这正是烟云纵发动的前兆，只要荒兕一靠岸，荒生便能如闪电般窜到它胸前，就算荒兕再狡猾谨慎，这一刀的时间它绝不可能来得及再躲回水里。而对于荒生来说，一刀足以，修成元神的他再加上可怕的归藏刀气，还怕斩不破荒兕的心脏么？

　　若是一切如荒生算计这般，那再有几息功夫，这头荒兕就是一头死兽。

　　奈何，事有变故。

　　清朗的夜空中，不知为何出现了一点火光，那火光并不大，大小好似一盏油灯，但却浓郁鲜艳如朝阳。朝阳自远空而来，落向荒兕所在的水面，谨慎小心的荒兕似是察觉到了不对，那颗硕大的独角牛头再转过去往后看的同时，整个身子也开始往水里潜去。

　　当荒兕的脑袋扭过去看到那飞掠而来的火光时，本微眯着的双眼突然瞪得如铜铃般大，接着它整个身子都在水中拼命地挣扎起来，好似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一般，猛地往水中央冲将而去。

　　眼见着到手的荒兕再一次要逃回水中，荒生大感意外，然而谨慎如他也察觉到了些许不对，空中那团飞来的火光让他莫名一阵心悸，惊愕之下他急忙将娟儿拉到身边，屏息藏好。

　　火光还在不紧不慢地靠近，而惊慌失措的荒兕在搅起一大片翻天水花后终于潜回了水中，看着那半天没法平息的水面，荒生着实觉得有些惋惜。然后，他将目光落向那团火光。

　　火光近了，是一只小雀，只是浑身烧着火。

　　荒生愣住了，娟儿也愣住了，火焰小雀悠悠飞到了水面上，似是有些恼火地冲着水面鸣叫了两声。叫声清脆而有敞亮，极富韵味。

　　这是什么荒兽？

　　荒生从未见过，他听都没听过浑身烧着火的小雀，当娟儿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的时候，他只能无奈耸耸肩。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两人终身难忘，同时，也让他们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火焰小雀扇着翅膀在水面上悬停了片刻后，突然张开了嘴，接着，它嘴里就出现了一片红光。

　　红光不是其他什么东西，而是火焰，无穷无尽的火焰，宛若天地间开了一个口子，这口子是一个通道，通往另一个世界，而那个世界全是火焰，无处可去的火焰发现了这个意外的口子时，疯狂地从通道中倾泻而出。

　　火焰小雀就是通道在这个世界中的出口，它那张小巧的雀嘴中涌出的烈焰，眨眼功夫就布满了整个河面，恍惚间，好像整片水泽都被点燃，欢腾地烧了起来。

　　泽面上除了不断升腾的火焰之外，还有丝丝水汽，这些水汽都是泽水被烧开后所化，荒生眼前宛若起了一片大雾，只不过这雾气中还有可怕到令人发颤的火海。

　　这火不是寻常的火，寻常的火不可能眨眼间就将一片泽水烧化，寻常的火也不可能就这样凭空出现，娟儿想跑，却发现自己的双脚根本不听使唤，若不是靠在荒生身上，她早就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了。

　　因为她除了看到雾气与火海之外，还看到了其中那只荒兕的巨大身影，只可惜那巨大的身躯只来得及哀鸣一声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接着她就闻到一股被烤熟了的肉香味，但很快肉香味变成了焦臭味，于是她颤抖地更厉害了。

　　夜风似是也察觉到了这里的异样，呼啸着过来看看，吹散了弥漫的雾气，雾气消散的同时也带走了火光，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只不过方才还是蓄满了水的大泽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空荡荡的巨坑，坑里最底部还趴着一只浑身焦黑的巨兽，一动不动。

　　火焰小雀看着眼前的一切，不屑地扇了扇翅膀，然后慢慢落到了荒兕的身上。相比起荒兕如小山般的躯体来说，这小雀实在是太小了，若非它浑身烧着火，根本就没有人能注意到它的存在。而小雀似乎也意识到了脚下之物的庞大，扑棱着翅膀在荒兕的身上跳了好几圈，也不知道是在找些什么。

　　荒生的手还握着刀柄，只不过指节发白，手心里全是汗。瞬息间，他终于想起了什么，看向那火焰小雀的目光中满是惊骇。

　　火凤凰！

　　原来这就是火凤凰！

　　原来被自己与蚩灵儿在孤山密室中放出来的火凤凰居然只是这么点大的一只小雀，难怪能被困在一间小小石室之中。

　　这样如潮水般倾泻的大火，凡是见过一次就让人永生难忘，而这已经是荒生见到的第二次了，比起那只倒霉的荒兕，荒生要幸运太多，因为他侥幸从火凤凰的大火中逃了出来。

　　此时，他根本顾不上那只火焰小雀在荒兕身上蹦蹦跳跳是为了什么，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

　　吓呆了的娟儿直接被荒生扛在了肩上，两道人影化作一道狂风消失在夜林之中。

　　火焰小雀并未注意到周围的动静，依然摆弄着被自己一时兴起烧死的大荒凶兽，只不过看起来有些意兴阑珊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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