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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世界之灯


  “黑暗沉寂的波浪上安睡着群星,

  洁白的奥菲利娅像一朵盛大的百合

  随风飘动,枕着长长的纱巾,缓缓飘着……

  远处的森林传来猎人的号声。

  千年就这样过去,自从忧伤的奥菲利娅,

  这白色幽灵在黑色长河上漂移;

  千年就这样过去,自从她温柔而疯狂地

  在夜风中低吟着那支古老的谣曲。

  微风吻着她的前胸,绽开花朵,

  她那长长的纱巾被河水浸湿,

  柳枝颤抖着,在她肩头哭泣,

  芦苇在她多梦的额上轻轻弯曲。

  低垂的睡莲在四周叹息,

  熟睡的桤木间,她偶尔惊醒,

  一只鸟在巢中窸窣战栗,

  神秘的歌声降自金色群星……”

  口中轻诵着兰波的诗句,季木牵着女孩的手,与她一同在这黑暗的长河中漂游。

  纯净的河水流经他的四肢五骸,自体表的各个腔隙向内渗入。

  这至圣之泉名为“欧诺埃”,有着“回转”的功用。

  畅饮欧诺埃河那甘甜的河水,可令灵魂重获新生,复返孩童时的纯洁无垢。

  这恰是应了耶稣的那句“我实在告诉你们:你们若不回转,变成小孩子的样式,断不得进天国。所以,凡自己谦卑像这小孩子的,他在天国里就是最大的。凡为我的名接待一个像这小孩子的,就是接待我”。

  此刻的季木,已然完成了最后的涤罪,进入到了诸圣者的行列之中。

  那些原本束缚着他的身躯的负重,而今已全然消除。

  他的性灵亦是如肉体一般臻至无罪无瑕的地步。

  身上原有的衣物,在躯体浸入这神圣水波之后便已消融。

  取而代之的……是以流转的光之捻线编织而成的圣者白衣,一如《启示录》中所述。

  与此同时,更深层次的异化正发生在他的灵魂深处。

  在季木自身都未曾察觉的时候,体内的灵魂源能已逐渐和神之位格产生了交融。

  当这两种构成神源的根本要素融合为一之后,一股无与伦比的万能之感渐渐溢满他的心头。

  季木知道……这便是心象领域的范畴。

  没有依赖学历点的辅助,仅凭自身之力,他便近乎迈入了第五阶——天光的境界之中。

  只要他有那样的意愿,甚至可以随时踏入到心象世界的领域中。

  但是,最后季木还是压制住了这终焉质变的一步,因为他还没有彻底完善但丁《神曲》的三界构图。

  如今炼狱已成,此外所剩下的,便是地狱,还有……天国。

  缓步踏出欧诺埃的河岸,季木如同往昔那般抱起女孩,向着更加深邃的黑暗踱步。

  前时,在季木走出勒特河后,那弥漫在森林之间的浓雾便愈渐稀薄。

  盘踞在小径周边的巨树也愈发繁盛、高耸,阻挡着不让一丝光明射入。

  四下几乎不可视物。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原本轻快、欢愉的鸟鸣竟变得宛如哀诉……

  森林终于显示出了它森然可怖的微观面容。

  “果然……伊甸园的森林多半和世界尽头东面的那座森林相关。”

  季木不再保持沉默。

  “甚至可以说……两者可能是处于不同的空间层面的同一场所。”

  至于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念头,大概是因为他在走出最初那幢大楼的天台之刻看到了“上层世界”与“下层世界”的异同。

  两者仿佛处在两个截然不同的时空……

  世界尽头之所以会处处传响那些怪异的鸟鸣声,也许便是因由“上层世界”的表象被以一种扭曲、异化的形式投影到了“下层世界”的各处。

  而位居这些世界顶端的存在……或许就是所谓的“天国”。

  天国近了……

  愈是向着歌声传来的那个方向行走,那诸天传唱的圣咏声便愈是响彻天穹。

  但在抵达那盏世界之灯以前,他先要逃脱森林沉默的困锁。

  “我牵着绳索从一座钟荡到另一座钟;牵着花环,从一扇窗跳进另一扇窗;牵着金练,从一颗星坠入另一颗星。我就这样跳舞……”

  他的步履恍如神的舞步,有一位神在他体内跳舞。

  ……

  世界之灯在升起,从不同射点普照众生;

  但是,它从那四个圆圈与三个十字

  相联之处,喷薄而出,

  它有更美好的流程,又有更吉祥的星宿结伴而行,

  它可以把尘世的蜡料

  以更符合它的方式揉和与刻印。

  这样一个日升之处,给那里带来早晨,给这里带来夜晚,

  而那里,整个半球几乎都是白色,

  另一部分则全是黑暗,

  这时,我看见贝阿特丽切转向左边,

  把太阳注目观看:

  飞鹰也从不会把眼睛紧盯在那上面。

  正像第二道光线往往从第一道射出,

  并且重又直射上去,

  恰如远行游子想要走上归途,

  由于她的行动通过双眼渗入我的想象,

  我的行动也便同样从她的行动中产生,

  竟然超出我们的习惯,把眼睛盯住太阳。

  这在那里是十分正当合理,

  而在这里则不适合我们的能力,

  因为那个地方正是为人类创造的。

  我不能承受太久,也并非连片刻也不能承受,

  就仿佛我不能观看周围光辉灿烂,

  如同从火中取出的铁把火花四下射遍;

  立即像四把白昼加在白昼之上,

  仿佛无所不能的那位,

  为苍天装饰另一个太阳。

  贝阿特丽切聚精会神地用目注视那永恒旋转的重重天体;

  而我则从那上边移开眼光,

  固定在她的身上。

  我在注意观察她的形象的同时,内心深处却发生变故,

  就好像格劳科斯在尝到青草时发生变化一样,

  那青草竟使他变成其他诸神在海中的伴侣。

  无法用言语来说明何谓超凡入圣;

  因此,但愿上述范例足以令人领悟问题,

  既然上天的恩泽令他需有亲身经历。

  这样,我是否只是我身上你所再度创造的那个部分,

  掌管天国的爱啊,这一点你知道,

  因为你用你的光芒使我得到提高。

  你使那天体的轮子永恒地旋转,并抱有欲望,

  它把我的注意力吸引到它的身上,

  伴随它的是由你调节和配置的和谐音响,

  此刻我觉得竟有大片天空

  被太阳的火焰烧成通红,

  即使雨水或江河汇成的任何湖泊,也没有如此广阔无垠。

  ——《神曲·天堂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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