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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烟花寂寞


  “可以把这些话当成是卡夫卡君写给我的情书吗”

  沈默之后,女孩这般回答。

  一时之间,我楞了一下。

  “如果iku酱你不介意的话”

  此刻,梦间通信的聊天界面上再次反复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的图标,想必是iku酱每每写下一行文字却又在思虑之后将其删去吧

  最后,一切的话语尽数汇拢成了那一句话

  “其实这还是我第一次从男孩子那里收到情书。”

  而我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对答

  若问为何

  兴许是因为我不知道iku酱在说出这句话语之时的心情,以及当时心里的想法。

  “啊”

  我支吾了一下,而后才勉强应答“怎么会像iku酱这样的女孩子,在学校里一定很受欢迎吧。”

  “笨。”

  “嗯”

  “在我们学校里只有女孩子啊。”

  所以才是“第一次从男孩子那里收到情书”吗

  “不过特地加了男孩子作为范围的限定,iku酱难道还收到过女孩子给你写的情书吗”我下意识地问道。

  “呃这个”

  “原来还真的有啊”

  “别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啦,卡夫卡君ヽ`д”

  “iku酱你生气了吗”

  “对,没错我生气了,还是超凶的那种`へ”

  “有点难以想象iku酱凶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皿”iku先是回复了一个“怒”的颜文字,然后才说,“像这样哦。”

  “那我可能会想常惹你生气笑”

  “iku酱,你真了不起。生气时,还能这么可爱。”

  “卡夫卡君这样夸我会不好意思的啦逃ヾД”

  “那是因为iku酱真的很可爱啊。”

  “我才不可爱呢”女孩悄悄地否定。

  “卡夫卡君,其实就像刚才你对我说的那样。”

  “你所追逐的,可能只是我的幻影。”

  “而你所以为的我的可爱,也只是因由晕轮效应。”

  “也就是说这一切,全部,都是虚假的。”

  “不”我摇了摇头,“iku酱,我想你搞错了一个前提。”

  “我搞错了一个前提”

  “嗯。”

  我轻呼出一口气。

  “我会觉得你很可爱只是因为我喜欢你,而又无关于你。”

  “喜欢是哪怕一厢情愿亦可以达成的东西”

  “是不假思索的一言,是情不自禁的话语”

  “所以没有那么多的因为所以。”

  沉默横亘在我们之间,直到一段不知是短暂还是漫长的时间过去。

  “我明白了”

  iku酱答复了这样一句。

  “倘使这就是卡夫卡君你所认为的喜欢”

  “那我可能也是喜欢你的。”

  “因为,一直以来,你的话语都在牵动着我的心。”

  “起初我以为这是在我最不安的时刻你陪在我身边而产生的的吊桥效应。”

  “可是渐渐地我对卡夫卡君产生了依赖和好奇。”

  “因为,在这个人们更注重外在的表象而不愿深究内里的世界上,你是为数不多的明明不知道我是谁却想真正了解我的人。”

  “所以,我一直对自己说”

  “只要是他的话一定可以理解的。”

  “真正的我”

  “那时的我,并不明白这份情感究竟是信赖还是喜欢。”

  “所以,在卡夫卡君对我说了你喜欢我的那个时候”

  “我的心里比起喜悦,更多的还是不安。”

  “王尔德说爱,始于自我欺骗,终于欺骗他人。这就是所谓的浪漫”

  “所以,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该如何答复你。”

  “因为我还无法确定我们彼此心中各自怀揣的喜欢,是否是因由冲动或者好奇而选择的自我欺瞒。”

  “可是,就在先前我们的谈话中断的那半个小时时间,我想我明白了我确实是喜欢你的。”

  “仅仅是几分钟没有得到你的回应,我就站在那黑暗的巷尾,掌心冒汗,手捧着散发出微微光亮的手机,时而不安地逡巡,时而翻阅着梦间通信上我们故往留下的话语”

  “过去孤身于此的畏怕并没有到来,因为压倒性地覆上了另一种情感”

  “那就是对你的担忧和思念。”

  “至少,在那个时候我的全世界,是你。”

  “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

  “其实”

  “现在”

  “我很想见你最熟悉的陌生人。”

  “卡夫卡君”

  耳边仿佛传来了某个女孩轻柔的低语,而我只是怔怔地注视着手机泪流不停。

  为什么我会想要流泪呢

  又是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月的声音

  明明她的面容,还有那些支离破碎的话语此时早已随着记忆一起模糊不清。

  不过

  她轻唤着我的名字时那温婉的声气至今仍然残留在我的心底。

  当下与故往我所喜欢的女孩,明明应当是遥遥相离的两极。

  可不知为何我又时常会将她们联系在一起。

  假如说月使我想起的是晚空中清冷的明月那么iku酱便似那寂夜里盛放的火树银花。

  或是内敛,或是张扬。

  但都高踞于尘世所无法触及的地方

  “卡夫卡君可不可以请你先不要回答”

  “虽然很羞耻づ﹏ど”

  “但还是想告诉你我心中的想法。”

  “嗯。”

  “我会安静地等你说完的。”我轻敲着键盘应答,“所以,请说吧,iku酱。”

  “卡夫卡君,在我们最初相识的那一天晚上,我曾告诉你,弗兰兹卡夫卡是我喜欢的作家。”

  “但倘若问我,谁才是我最景仰的作家,我想我一定会回答说是弗朗索瓦兹萨冈夫人吧。”

  “就像当年轰动全国、以十七岁之龄获得芥川文学奖的作家天仓凉子小姐一样,萨冈夫人在十八岁时就凭处女作你好,忧愁一举夺得了当年法国的批评家奖。”

  “这些我想卡夫卡君也许比我还要了解吧。”

  “而我对于萨冈夫人的了解,也只来自于传记电影以及文学评论上的只言片语。”

  “她在十二岁时就被送到一个名为“鸟群”的修道院的小学校学习。”

  “这一点和初等部起就在教会学校就读的我或许有些相像。”

  “不过,萨冈夫人厌恶那样因循守旧,循规蹈矩,只是纵情玩乐,不求上进,不久便被勒令退学。”

  “到了中学时期,萨冈夫人则痴迷于爵士酒吧的灯红酒绿,情愿做个悠游自在、放荡不羁小魔女。”

  “经历了十六岁时中学毕业会考不合格,萨冈夫人也不曾收敛自己放浪的天性,却不忘闲暇时阅读萨特等名家的作品,通过自己卓绝的天赋来创作一举成名。”

  “及至成为作家,萨冈夫人依然活得潇洒、随性。”

  “她从年轻到老年,总是香烟一根接一根地抽、威士忌一杯接一杯地饮,喜爱赤脚飙车,一度险些丧命。”

  “此外,她还热衷赌博,甚至吸毒成瘾,并因逃税和藏毒等等入狱,负债累累直到死去。”

  “萨冈夫人毁誉参半的一生,总是令我想起她在十八岁时于你好,忧愁中所写的一句话语”

  “人们因为讨厌自己,才会去爱别人。”

  “会不会正是因为这句话语,她才心甘情愿地活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世人皆说,萨冈夫人的一生,正如花火一场。”

  “但她的文字却对我说她比烟花寂寞。”

  “四十三岁的萨冈夫人,在被误诊为癌症之时,第一时间所想到的事,竟是给自己少时崇拜的哲人萨特写了一封情书,以此来倾诉自己多年以来对他的仰慕、爱恋之情”

  “于是,我明白了并不是谁都能以同等的美丽而腐烂”

  “明白了充满肮脏的欲望的心中也沉睡着纯洁的宝石”

  “明白了就算是如潮起潮落一般极为虚幻的人的一生,也不会有一次是相同的”

  “她的心正如笔下的文字一般,未曾随着身体一同老去。”

  “假若有一天,去法国旅行也许我会去位于洛特省的卡雅克的萨冈的家族墓地。”

  “1954年,她带着一部单薄的小说你好,忧愁走向世人,这部小说成为众所周知的丑闻。而在写出了众多轻率的文字,经历了同样轻率的一生之后,她的离去却是一个只属于她自己的丑闻。”

  “望着这段由萨冈夫人亲自撰写的墓志铭,我想低声地问上一句只此一生可曾玩得尽兴然后挥手告别这位不老的少女”

  “卡夫卡君在你写给我的情书里,你用了纪德的文句来描述你对我的恋情。”

  “那么请让我用萨冈夫人的情书的一句来表达我对你的憧憬。”

  “这个世纪疯狂,没人性,腐败。您却一直清醒,温柔,一尘不染”

  “卡夫卡君我喜欢你。”

  亲爱的先生

  我称您“亲爱的先生”想到的是这个词在字典中的幼稚解释“任何一位男士。”我不会叫您“亲爱的让保尔萨特”,这太像记者采访的口气;也不称您“亲爱的大师”,那是您最厌恶的称呼;也不会把您称作“亲爱的同仁”,那过于委屈您。很多年以前我就很想给您写这封信,差不多三十年了,也就是自从我开始读您的作品,特别是近十一二年以来,最终导致可钦慕的人已变得很稀少,以致人们几乎要庆幸自己的可笑。也许是我自己变老了或变年轻了,以致今日可以不再在乎这可笑,而对此,您却大将风度,从未放在心上。

  我本想让您六月二十一日这一天收到这封信。这是法国的一个吉日,相隔几年多,诞生了您和我,再过些年又诞生了普拉蒂尼,三位优秀人物。夏季短暂,动荡,凋谢而去,我最终放弃了这首生日颂。然而我要说的话还得向您说,也好证明这充满情调的标题并非随便说说而已。

  一九五o年我开始读书,什么都读。从此,只有上帝或文学知道我喜爱或钦佩过多少法国或别国的作家,尤其是活着的作家。以后我结识了一些作家,也关注了一些人的写作生涯。今天,如果说,作为作家,仍然有很多人让我佩服,作为人,让我继续仰慕的惟有您一人。十五岁是聪明并且严肃的年龄,一个没有明确目标因而也毫不让步的年龄。您在我十五岁时所作的所有承诺,您都履行了。您写了您这一代人最聪慧、最诚实的书,您甚至写出了法国文学中最才华横溢的一本书词语。同时,您又始终义无反顾地去帮助弱者和受欺侮的人。您相信人们,相信事业,相信口号;您有时做错事,像所有人一样,但这一点却与所有人相反,每一次您都承认。

  您固执地拒绝了给予您成就的一切荣誉桂冠和物质回报,在什么都短缺的情况下,您却拒绝了人称无上光荣的诺贝尔奖。阿尔及利亚战争期间,您的住所三次被炸,流落街头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您让剧团编导安排您喜欢的女性出演她们并不一定适合的角色。如此,您傲然表明,对于您来说,爱,不是对“对荣耀光彩夺目的埋葬”。简言之,在拒绝人们所赠予您的一切,即重要性的同时,您爱了,写了,分享了,奉献了您该奉献的一切,那是重要之本。

  您是一位作家,更是一个人,您从未宣称作为作家的才华可辩解作为人的缺点,也不认为只要能体验创作的幸福便可以藐视或忽视亲友和其他人,所有其他人。您甚至没有首肯这样的说法,只要有才华有诚意,即便做错了事也是有理的。实际上,您没有躲在才华后,在人所皆知的作家的这一脆弱点和双刃剑后边,您从未像那喀索斯那样自我陶醉,而那喀索斯,还有小主人和大仆人,却是我们这个时代留给作家的仅有的三个角色。相反,这把所谓的双刃剑远没有把您像许多人那样美妙而喧哗地戳透,您称它在您手上轻巧、有效、伶俐;您珍爱它,您使用它,您把它交给了受害者,您眼中真正的受害者,那些不会写作,不会解释,不会抗争,有时甚至不会抱怨的受害者。

  您不责难公正,因为您不愿评判,您不谈论荣誉,因为您不愿受封,您甚至不提宽厚,因为您不知您自己就是宽厚的化身,您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公正之人,荣誉之人,宽厚之人,鞠躬尽瘁,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他人;生活不奢侈亦不克俭,无忌讳亦无放纵,唯一纵情挥洒的是文字;吸引人也乐意被吸引,才思敏捷,才智过人,总是把朋友甩在身后,又总是返回来让他们感觉不到。您常常宁肯被利用被玩弄也不愿无动于衷;宁肯失望也不放弃希望。一个从来不愿作典范的人,过的是怎样典范的人生

  听说,您现在失去了双眼的视力,不能写作了,而且肯定有时候非常痛苦。所以,也许您会高兴地知道,二十年来,我所到之处,日本、美国、挪威,外省或巴黎,都能听到人们谈论您,男女老少都怀着这封信里所倾吐的那种钦佩、信任和感激之情。

  这个世纪疯狂,没人性,腐败。您却一直清醒,温柔,一尘不染。

  愿上天保佑您。

  弗朗索瓦丝萨冈

  给让保罗萨特的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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