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匿名信

　　??第二天下午，“课外活动”开始的铃声还没有响起，何瑞丽已经来到高一数学办公室。陆宇瑞忙把他的电脑椅搬到办公椅旁，微笑道：“你来的还真快，快坐下，今天又碰到不会做的题目没有？”

　　“今天没有。老师，您快请坐，我站着听就行。”

　　“听话，快坐，站一个小时多累呀！”

　　何瑞丽听话地坐下来。陆宇瑞给何瑞丽讲完昨天那两道题目后，又对有关函数定义域的题目进行了全方位挖掘。他根据自己在课堂上的得失，按照从易到难的顺序，提前编写了五道有梯度的变式题，让何瑞丽试着解答。

　　何瑞丽没有遇到困难，轻松完成了这几道变式，陆宇瑞及时鼓励了她：“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你压根就不是什么数学白痴，只是原先你没找到学好数学的窍门而已嘛！”

　　说着话，陆宇瑞从抽屉里拿出那两个大本子和“错题本”，交代何瑞丽：“以后，你如果遇到做错的题，就及时记在‘错题本’上，注明出错原因，写出正确解法，并且经常翻看。这就是当年初中数学老师教给我学好数学的秘诀。”

　　“这么简单！老师，错题分哪些类型？”

　　“一般分四种类型，审题错误、概念错误、方法错误、运算错误。”

　　“这两个大本子……”

　　“两个大本子一天一轮换。你今天先拿走大本子A，晚自习抽空做一下这上面的四道题，明天课外活动捎过来，我给你批改，做错的或没做出来的，我明儿给你细讲，你回去后再把这些做错的题目整理在错题本上。今儿晚上我会在大本子B上再给你出四道题，你明儿拿走大本子B。”

　　“老师想得真周到。不过，这也太牵扯您精力了，你还要复习考博……”

　　“你不用担心这个，一个上午，备课、上课满够用，每天的下午和晚上，都是我的空闲时间。”

　　“老师，这仨本子一共多少钱？”何瑞丽一面说，一面摸口袋。

　　“没花什么钱，贪污公家的，全是给保管室要的。”

　　“骗人的吧？”

　　“哪能呢！这能值几个钱？”

　　“谢谢您！老师，课外活动就要下了，您快回旅馆吃饭吧！”

　　“不急，我没感觉到一点儿饿，今晚不打算吃饭了。”

　　“那可不行，吃饭必须有规律！我老爸因为不注意，饥一顿饱一顿的，把个好好的胃硬生生弄坏了，出现过两次胃出血呢！”

　　“是么，你老爸今年多大岁数？”

　　“老爸属狗的，虚岁四十六。”

　　“哦，还很年轻嘛！你们属于哪个乡镇？村名是……”

　　“我家在卧虎山镇杜家铺子村。老师，您家在哪个乡镇？”

　　“你说杜家铺子？是哪个自然村？”

　　“何塘。”

　　“何塘──原来是何塘！”陆宇瑞现出很惊奇的样子，“你爸爸叫──”

　　“我爸叫何兴英，妈妈叫李兆兰。”何瑞丽对爸妈的名字说得很顺溜，然后问，“老师，难不成您家也是卧虎山的？”

　　“可不是么！咱们不仅在一个镇，还是一个村呢──真没想到，原来你就是小丽丽！”

　　“老师，您认识我爸爸？”

　　“早就认识！丽丽，我记得你有个挨肩的弟弟，今年多大了，上几年级？”

　　“您还知道我弟弟？”何瑞丽越发惊奇，“老师，您快别提那小屁孩了，早不上学了！他今年虚岁十五，比我小两岁，只上完三年级，就辍学了──爸妈一提让他上学的事，就喊头疼。现在他学会了开三轮，也不喊头疼了，整天吵着爸妈要去贩卖青菜挣大钱呢！老师，您怎么对我家的人这么熟？您刚才说我们是一个村的，何塘──好像并没有姓陆的呀？”

　　“这个嘛……”陆宇瑞笑着道，“你猜？”

　　“这我哪能猜得出，老师，您就不要卖关子了，快对我说！”

　　“我家在杜家铺子村的陆楼，我们算不算一个村的？其实，你两岁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笑死人了！老师真会开玩笑……”何瑞丽莫名地兴奋起来，但很快红了脸。

　　“真的，老师没骗你！”陆宇瑞娓娓道来，“我大姐叫陆凤云，比我大十五岁。我十岁那年，大姐出嫁了，她婆家就在你们何塘。我大姐夫叫陈宽，你大概认识吧，他家就在你们村最西头。作为弟弟，我是挑门帘竿的，因此也跟了去。那天，你爸爸抱着你也去看热闹，在抢火烧的时候，你想挣脱爸爸的怀抱，自己去抢，爸爸怕伤到你，没有放手。很快，别的小朋友手里都攥着糖块，花生或者火烧，只有你的小手里，空空如也。虽然你没有哭出声，但我看见那双大眼睛里包着两颗晶莹的泪珠。我看到你的表情，一阵心痛，就拿出自己口袋里的火烧、糖块、花生等给你装了满满一兜。你爸爸忙教你，‘谢谢叔叔’，你没有跟他学，却展开双臂喊道，‘哥哥抱抱’。我接过了你，一个肉嘟嘟的小女孩，好可爱。我情不自禁地亲了你的额，把你紧紧抱在怀里，足足有五分钟。你爸爸怕累着我，说，‘丽丽，看把叔叔累坏了吧？来，还是爸爸抱抱。’你当时还很不情愿呢！”

　　何瑞丽听完老师讲的故事，有些感动，但也很茫然。老师的故事毕竟是她两岁时的事情，那时，她还没有记忆。她感觉那个幼女不是自己，那个少年也不是老师。这个故事中的情景，在她的记忆中，没留下一丝痕迹。老师怎么是一个少年？他是一个伟岸的青年。虽然老师长得算不上白面书生，但他很有男子气。他沉稳，他睿智，他儒雅，他体贴，他善良，他……何瑞丽想着想着，下意识地瞟了老师一眼，见老师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忙低了头，脸有些发烧，胸中像有一只小鹿在跳跃。

　　“老师，咱们光顾说话，饭点儿已经过了，我得先走了。”何瑞丽说着，拿起两个本子，匆匆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何瑞丽一直过得很开心，很充实。自从陆老师每天课外活动帮她补数学以后，她不仅不再畏惧数学，而且越来越喜欢学数学。她立誓，期中考试，她一定把数学拉总分后腿的现象抛进太平洋去。当然，开心之余，她这两天也有些小烦恼，小烦恼来自她的下铺。

　　何瑞丽的下铺是一位弱不禁风的女孩，名字叫薛艳艳，简直像个病西施。这不，前天，她又患上了流行性感冒，这已经是她进入高中后短短五周第二次患感冒了。这两天，何瑞丽一直小心翼翼，非常担心被下铺传染，因为军训时，她就曾被薛艳艳传染过。可是，世间的事儿往往这样，你越怕什么，什么越喜欢缠着你。一天早晨，何瑞丽起**时，突然感觉有些鼻塞，她的快乐心情一下子跑没了。

　　整个白天，何瑞丽的感冒症状并没新发展，但她非常担心第二天会起变化。

　　晚上，第一节上课不久，何瑞丽正做着作业，教室的日光灯突然全部熄灭，同学们一片惊呼──原来是全校停电。顿时，整个校园一片昏暗。

　　“同学们请安静，有蜡烛的，赶快点上蜡烛继续学习，没有蜡烛的，也不要说话，更不准乱走动，可以静下心来反思一下今天所学的各科内容。下课后，还没来电时，没蜡烛的同学可以到小超市买上一支。我现在到电工室打听一下到底出了什么事，说不定过会儿就来电，张涛和王玢两位同学注意维持一下秩序。”班主任高老师说罢，走出教室。

　　虽然停电，整个校园仍然静悄悄。原来，学校每个教室的最后一排都有一个空闲课桌，那是班主任晚自习办公的地方，据说这做法是跟辽宁的那位教育专家学来的。学生科每天派出人员到处巡查，记录各班的自习纪律，一旦发现哪个班有违纪现象，立即扣他们班的量管分。量管分与班主任每月的奖励挂钩，所以，哪个学生犯了错，班主任就会毫不客气地对这个学生严厉批评并给予经济处罚。

　　来自习惯性停电的初中学校的同学，这一次反倒歪打正着，因为他们桌洞里从开学第一天起就放上了蜡烛和火机。老班话音未落，这些同学已经点上蜡烛，继续从容不迫地学习；和这样的同学做邻居，是很幸运的，因为他们可以借着烛光，继续完成他们的作业；既没有蜡烛又无法借光的同学，一旦遇到停电事故，也就只剩下唯一的选择──趴在座位上静静反思当天的功课，何瑞丽正属于后一种。

　　何瑞丽正回忆着今天数学所学内容，突然听到一个熟悉而温柔的声音：

　　“丽丽，给你蜡烛和火机。”原来陆老师悄悄来到她身旁，全班同学的目光，齐刷刷投向这位不速之客。

　　“老师，不用！您还专门……”

　　“快点上蜡烛，我拿来一盒‘祖卡木’，你先吃一包。”

　　何瑞丽迅速点上蜡烛，看到老师手里还提着暖壶，忙说：

　　“老师，我感冒还没成形，不用急着吃药。您怎么还提着壶？我的暖壶一直在教室里放着，里面水多着呢。”

　　“学生提的水哪有开好的，最多开到80度，用它吃药哪行？这是我临下晨读时提的，咱们学校开水炉一天之中也只有那几分钟是开100度的水。这是缸子，小勺，我感冒时吃两包这玩意就可以把它截回去，你快倒上水，我回去了。”

　　面对五十多双眼睛，陆宇瑞的心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他交代完何瑞丽，就匆匆走出十三班教室。

　　何瑞丽很感激老师，马上提壶倒开水。

　　你别说，陆宇瑞给何瑞丽买的感冒药还真见效，何瑞丽吃了两包“祖卡木”后，鼻塞现象果然不见了，她的感冒病患被祖卡木扼杀在摇篮里。课外活动，陆宇瑞给何瑞丽补完课，发现距离下课还有点时间，对她说：

　　“丽丽，昨晚我在网上查到一个防止感冒的妙诀，想试试看是否有效果，你是否也来试一试？”

　　“什么妙诀？操作麻烦不麻烦？”

　　“不算麻烦，就是每天晚上睡觉前，用两手的食指来回按摩两边的鼻子洼。”

　　“一天按摩多少次？”

　　“说是来回二百次左右即可。”

　　“我愿意试试，感冒是百病之源嘛，常患感冒不是好玩的。老师，你快示范一下，我跟你学学。”

　　陆宇瑞马上为何瑞丽做起示范。晚上，何瑞丽又把预防感冒的小窍门及时传授给她的室友们。

　　第二天下午，第一节课预备铃还没响，何瑞丽就从桌洞中拿出了铅笔盒和课堂笔记。她准备拿笔时，发现盒子里竟然有张小纸条，见上面写着：

　　何瑞丽同学：

　　前天晚上，我看到那个大个子给你送蜡烛、开水和感冒药，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常言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研究生，不是我们班的数学老师，凭什么天天给你免费补数学，为什么那样关心你，你认真想过没有？老百姓说，如果不图三分利，哪个愿起早五更？这是至理名言啊！我犹豫了一天，还是决定劝你一句，希望你从明天开始，不要再去他那儿补课了，我非常担心，万一有一天你突然发现被他忽悠了，你到哪儿买后悔药去？！

　　一个一心为你好的同学

　　2003年9月21日

　　读完纸条中这些歪歪扭扭的文字，何瑞丽自语道：“笑死人了！”

　　她想：谁这么无聊？为什么鬼鬼祟祟？为什么用左手写？她迅速把纸条揉成纸团，扔进垃圾袋，继续做课前的准备工作。

　　这封莫名其妙的匿名信丝毫没有影响到何瑞丽的补数学活动。她非常痛恨那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家伙，往她最敬爱的陆老师身上泼脏水，比拿鞭子抽打她本人还令人心痛。好在何瑞丽是一位心胸宽广的女孩，万事不在乎。很快，她就完全忘却了那个不愉快的记忆。哪知，五天后，何瑞丽的铅笔盒里又出现了那位无聊者用左手写的的匿名信。

　　何瑞丽同学：

　　你好！上一次，那个大个子给你送蜡烛、送药，同学们议论纷纷，我才给你写了那封信，也许你会骂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没有听从我的劝告，继续我行我素，真真让人痛心疾首；昨天中午放学时，偏巧下雨，大个子又来给你送雨伞，你可知道他的这一行动又在我们班引起多强烈的地震吗？据说午休时咱班几个男生宿舍都闹翻了天，你知道他们都怎么说你们么？他们都说你们这是在搞“师生恋”呢！何瑞丽同学，你听到这个，还会无动于衷么？同学，快醒醒吧，再这样下去，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还是那个一心为你好的同学草2003年9月26日

　　读完匿名信，何瑞丽莞尔一笑，仍把纸条揉成团，塞进垃圾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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