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七夕乞巧
储秀宫，这座位于西北角上的宫殿终于在沉寂了十来年之后又走入了人们的视线，储秀宫上下早已修缮一新，迎来了它暂时的十二位主子。这十二位秀女将从这里开始踏入她们宫廷生活的第一步。
十二位秀女之间既然有选拔就有高低上下的对比，其中呼声最高的当数三人，一人便是符太贵妃的亲侄女儿，当今皇后的庶妹符明佩，打一进宫便受到太贵妃娘娘和皇后娘娘的接见，在秀女之中出尽了风头；还有一人是这顺天府里天子脚下最大粮商钱振兴的独女钱芙萍，据说她家里的金银堆成了山，这顺天府的半数商铺都是她家的产业，这一点光看钱芙萍打赏上下的大手笔就看得出来，虽然商贾历来没地位，让人看不起，但谁也不能和银子作对呀；
最后一人却没什么身家背景，叫李芊芊，听说她父亲不过是一个穷酸秀才，但架不住人家爹娘会生呀，生生像是画中走出的仕女，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都无法形容她的美，反正只要看一眼，连女人都忍不住会心动，谁都喜欢美丽的事物不是吗？
除了这三人之外，其余九人当然也各有各的身世，各有各的好处，暂且不一一赘述。这十二人暂时在尚仪宫的女官们教导下相安无事，一个月的试用期里，但看谁能一显身手拔得头筹罢了。
相较于储秀宫的热闹，坤宁宫内却一片静谧，如今已入夏，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起来，皇后娘娘向来有午后歇中觉的习惯，因此到了这个时候，整个坤宁宫连猫都懒懒的趴在了地上，除了守在皇后寝宫外头廊下几个做针线活的宫女，整个坤宁宫悄无声息，不见人影。
今儿个伺候皇后娘娘歇中觉的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大宫女红芍，她见皇后娘娘瞪大了眼睛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问道：“可是外头的蝉鸣声太吵了？奴婢叫人去粘了吧。”可不是，夏天到了，午后正是蝉活动最热闹的时候，坤宁头后头便有一片树林子，那里头蝉叫长一声短一声的，听得让人心里烦躁，夏天宫里头专有抱着杆子满处转粘蝉的小太监。
明玉摇头，道：“算了，蝉也不容易，几经蜕皮，在黑暗中蛰伏几年，才能从地底爬出来，只叫上那么两三个月，寿命便到了。”说着又叹道，“对一昆虫，我尚且有此怜悯之心，对人为什么就不能呢？罢了罢了，且看她的造化吧。”
红芍听着主子说这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却并不多问，只是应是。这么多年下来，她已经习惯，主子偶尔会说一些让她听不懂的话，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念头。
明玉其实是想起了上午，在莲秀宫中的事。符太贵妃召了符明佩来，想要她们两个冰释前嫌，握手言和。她一去，便看见符明佩也在莲秀宫。
一见她来，符太贵妃便指着符明佩道：“还不快去跟你姐姐赔不是去。”又道：“无论起了什么争执，毕竟是姊妹俩，一家人有什么隔夜仇的，你姐姐不会往心里去的。日后，你要仰仗你姐姐的地方还多着呢。”
明玉一听，便知道，符太贵妃这番话虽明着是对明玉说的，其实是在敲打她呢，见符明佩果然上来叩头行礼赔不是，道：“明佩上次不知得了什么失心疯，说了那么没头没脑的一番话，冒犯了姐姐，回去之后悔恨不已，幸而姐姐大度，不和明佩一番见识，明佩在这里给姐姐磕头赔不是了。”
符太贵妃在一旁笑道：“好了好了，姊妹俩个说开了就没事了。”一边看着明玉。
明玉只得上前扶起明佩，道：“妹妹不必如此多礼，一家人有什么冒犯不冒犯的。”
符太贵妃抚掌而笑道：“好好好，这样才是我符家的女儿。”一边对明佩道：“还不扶你姐姐坐下。”
明玉坐下之后，符太贵妃又道：“如今新晋秀女已经入宫，这宫里头可就不再只有那病歪歪的女人了。”符太贵妃指的是一直称病再未踏出景仁宫一步的王文嘉王贵妃。“这些秀女一旦有了封号，你就不能阻止皇帝轮番的去宠幸他们。明玉你虽然贵为皇后，毕竟势单力薄，还有什么比血肉相连的亲妹妹更能帮到你的呢？希望你能放下对明佩的成见，你们姊妹俩个只要联手，还有谁能争过你们去？”
明玉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并未开口。明佩在一旁却跪了下去，道：“姐姐，给明佩一个机会吧，明佩绝不会辜负姐姐的好意，明佩什么都听姐姐的，姐姐让明佩干什么就干什么，求姐姐成全。”
其实她成全不成全又有何用，符明佩已经进宫了，符家从来都没有征求过她的意见就将人送进宫里来，这时候来问她，跟逼她接受有什么两样？明玉想，其实从头到尾也没有她说话的余地，符明佩是一定要进宫的，不是她，也会是符明兰、符明珠，符家的女孩儿，总有一个要送进宫里来的，谁让她生不出孩子来呢。明玉心里头充满了淡淡的悲哀，为自己也为那个注定要被牺牲的符家女孩儿。
心里头五味杂陈的明玉因此在歇中觉的时候辗转反侧了半晌，直到听到红芍说要叫人去将外头叫的正欢的蝉给粘了去，才有此感慨。其实明佩也好，起码她是心甘情愿入宫来的。再说，一个男人假若真的有了异心，她无论怎么阻止不过是辛苦的徒劳罢了。
就在秀女初入宫的这一月，宫里头诡异的宁静中，迎来了宫里最受欢迎的节日，七夕节。宫里头什么节假日也不如七夕节受欢迎，这是因为，宫里头过节，便是宫女们受累的时候，只有这七夕节，是女孩儿的节日，这宫里头大大小小的宫女们能得主子的恩赐，受一日清闲。
且七夕历来有乞巧的传统，头一天，便在那太阳底下晒上一碗水，这水还得请小太监们看着，不能让灰尘落进去，不能让东西给污了，晒出来的水得屏住气儿拿鼻子贴上去不破水皮儿，才算好。第二日中午，宫女们便聚在一起，在日头底下朝那碗里头投针，针得浮在水面上，才说明织女借了巧劲儿给你，周遭围着的一群宫女儿便同时欢呼起来，针一扔到水面便沉了下去，说明你和织女无缘，那投针的宫女儿便撅起嘴来，引得大家一阵好笑。
更有趣的是比赛穿针，有得脸的宫女请了主子来做裁判，一排儿十根针孔一般大小的银针并排插在布带上，再准备一根细丝线，谁能在规定时间内一气儿将线穿过十根针便算赢了，主子看的高兴便会有赏赐。
热闹过后，到了晚上，有顽的好的小宫女们便约好了去那僻静的地方，藤萝架下或是葡萄架下，只要月影能照到的地方，打一盆清水，从清水里往天上看，假如谁要是能看到月亮下喜鹊飞的影子便能走好运，这好运隐藏着多少宫中女子对未来幸福的期待，然而也只能是幻梦而已。
坤宁宫里头大小宫女儿除了当差的都得了一天假，这一天可以不动针线，好好休息一下。到了晚间，更是三三两两的找玩的知心的小姐妹找那僻静地方拜月去了，有的得守到拂晓的时候才回去休息，为的不过是那虚妄的好运而已。
明玉见红芍留下来当差，问道：“你怎么不和小姐妹一块儿拜月去？去吧，我这里不用你伺候。”
红芍静静的拿着小剪子剪着灯芯儿，烛火噼啪一声结出一朵大灯花来，火光渐渐明亮了起来，红芍见主子问，笑道：“奴婢早发誓要一辈子跟着娘娘的，又何必去费那个心思。再说，奴婢去了，娘娘这里谁来伺候？”
明玉放下手头的书，摇头道：“红芍，你我虽名为主仆，但我从来没把你当下人看，你有你自己的人生，就算是嫁人了，你也一样，永远是我的好姐姐红芍。你和红翘两个，打小就跟了我，已经为我做的够多的了。”
红芍眼里含着泪，道：“有娘娘这一句话，奴婢这一辈子就值了，娘娘不必劝奴婢，奴婢早已在佛祖面前发过誓的，只要娘娘不嫌弃奴婢，奴婢伺候您一辈子。”
明玉在心里头叹气，知道红芍自小便被灌输的是主子是天的思想，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来，也就不多说，只是在心里头想，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红芍红翘几个也十**岁了，在民间这年纪早是几个孩子的娘了，是该为她们好好考虑考虑了。
又问她，外头还有谁在当差呢，红芍报了几个名字上来，都是年纪二十来岁的大宫女了，明玉道：“我这边没事儿了，让她们也去歇着吧，一年也就这一天，轻省着些，让她们都别当差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红芍却欲言又止，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明玉奇道：“在我面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说罢。”
红芍才道：“她们都是自愿留下来当差的，说是不想去拜月，看了难受。”
明玉这一日见人人都欢欢喜喜的，头一次听有人说难受，不由好奇，红芍接着道：“也不怪她们，自打这开国以来，就没有宫女放出宫去的先例，只要进了宫，一辈子生老病死也就在这宫里，除非是主子特别开恩才成，哪有那么多恩好开呀。一年年下来，如今，她们早看透了，拜月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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