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救灾方案
只见那条陈上洋洋洒洒数千言，第一条便是成立一个专门负责灾后相关事宜的办事处，其他还包括指定专门地点安置受灾的百姓，为需要的百姓供应食物，太医署对灾后可能发生的重大传染病及疫病的预防救治，灾后百姓房屋的重建等等数十条，详尽的对地震后可能出现的每一个问题都提出了解决方法。
承平帝看完，吃惊的看着明玉，里面虽然有些地方他不太懂，但也知道，这是一份十分了不起的条陈，他问明玉道：“这都是你写的？”假如不是对庶务十分通透，非积年老吏是没办法写出这么一份思虑周到的条陈的，不，就算是积年老吏，也想不出这么多闻所未闻的方法，明玉一个生养在深闺的女子，她是如何想到的？
明玉心虚的笑了笑，确切的说这是后人经过惨痛教训之后总结出的智慧结晶，被她借用过来再根据此时的情况做了些适当的修改而已，但她能这么说吗？明玉只好谦虚道：“这是臣妾今儿个在这宫里头走了一遭，根据宫里头受灾的情况，再有以前在书上看到的一点东西胡乱写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皇上莫怪。臣妾还在后头写了个关于这后宫宫人管理的节略，皇上若不忙，也看一看，给臣妾说一说是不是可行。”
承平帝哪里顾得上什么宫人管理的节略，对于他来说，那不过是后宫小事，他道：“宫人管理事宜，皇后做主就是了。”倒是那份条陈，上头有好几处他看不明白的地方，什么叫办事处，给百姓重建房屋还要什么规划，那个规划是个什么东西，还有灾后地震知识的普及，发什么宣传单，宣传单又是什么。承平帝指着条陈上不明白的地方一一问了起来。
听见承平帝问的那些问题，明玉不由汗颜，很多东西，对她来说属于平常，对于古人来说，却是连听也没听过的，自然不明白，明玉写这些东西赶得急，很多地方没有考虑到当下人的接受能力，幸而只要详细的解释，承平帝也就懂了，两人一边讨论，承平帝一边在那上面改改画画，终于将那条陈改好了。
红芍早在外头探了好几次，见两人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半天，承平帝在一张纸上又是写又是画的，明玉则在一旁磨墨，偶尔还伸出手在承平帝写的东西上指点几下，两人相处的甚是自在，也就没有进去打搅，吃饭晚点也没什么，好不容易娘娘和皇上又能这么融洽的聊在一起了，她自然不舍得进去打破这个气氛。
只是如今实在晚了，饭菜都温了好几遍，再下去就不能吃了，红芍不得不来通报，见承平帝放下笔，又拿起桌上写好的东西看了一遍，边看边想着些什么，明玉陪在一旁，忙走了进去，对明玉轻声道：“娘娘，是不是该请皇上用膳了，这饭菜都温了好几遍，虽说现在天气热，吃凉的毕竟对身体不好，只是再温下去只怕饭菜不能入口了。”
明玉这才惊觉外头月上中天，已经很晚了，两个人只顾讨论错过了吃饭的时间。见承平帝还在那儿拿着那条陈来回推敲，不由打断了他，道：“皇上，臣妾都饿了，还是先吃了饭再来看吧。”
承平帝这才回过神来，道：“先吃饭，先吃饭。”
吃完饭承平帝就带着东西美滋滋走了，红芍不由奇道：“娘娘，您到底写了什么东西给皇上，看皇上高兴的。”明玉打趣道：“你怎么也跟红翘一般爱管闲事了？去吧，让人下钥，累了这一天，我们早点睡吧，皇上今儿个晚上不会再来了。”
红芍满腹疑问去交代管宫门的宫女儿落了钥，不应该呀，明明晚饭前两个人还有说有笑的，怎么吃了一顿饭承平帝就走了，娘娘还不以为然的样子，再说，皇上的乾清宫被火烧了，他不留宿坤宁宫，难道又去别的狐狸精那里去了？
承平帝果然晚上再没去坤宁宫，不过他也没去别的妃嫔处，他回了养心殿，乾清宫烧毁了之后，他搬到了养心殿暂住。养心殿内此刻也并不平静，以刘友直打头的五六人此刻正聚在养心殿的内书房里，传阅着一个条陈。
刘友直先看完，拍案而叹道：“真乃高论，皇上，不知是何位高人写的这条陈？”
承平帝笑而不语，待其他几位全看完了之后才道：“诸位看了之后可有何体会？”
刘友直率先道：“皇上，恕臣直言，这法子好是好，只怕朝堂上通不过，一是毫无先例可循，二是增加内库开支，如今宫里头也正是需要耗费大笔银子重新修缮的时候，三嘛，自然是无人来做这件事情。”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道：“叔岳兄言之有理，这条陈只怕是纸上谈兵，是否可行还在两说。”只有一人，面目激动，排众而出，跪倒在地，道：“皇上，臣认为此条陈字字句句都在要害，臣向皇上请命，假若果真无一人肯承担此事，臣愿意勉力一试。”
此人名为陈家同，江西吉安人士，乃是文宣一十八年的进士，先是在四川新都做过三年的县令，后因政绩昭著，被提拔至顺天府做了通判，谁知此人性情耿介，一县之主还无大妨碍，到了顺天府有了诸多同僚和顶头上司，他的耿介就显得不合群起来，这些年下来，竟还是个通判，一步未动。不知刘友直如何将此人网罗到了旗下。
只见那陈家同道：“臣往年在四处新都县任职的时候，曾经历过这样一场地震，当时整个新都县房屋民舍十中仅存三四，街道不复，尸骸狼藉。又遭泼天大雨几天几夜，尸体腐烂催生瘟疫，受灾的百姓吃光了地里头扒出来的粮食，到最后食无可食，竟然发生了易子而食的事。臣却束手无策，只能看着百姓一个个的死去。假若当时能有这条陈上所述的法子，定不会死那么多人，有些人本不该死的。”
陈家同说到后来，已经眼中带泪，他想起了他的大女儿，假如那时候就按照这条陈中的法子来做，他的大女儿是不会死的。他的大女儿便是在他在四川新都任中出生的，那时候三岁，玉雪可爱，她没有死在地震中，却死在了随后而来的饥荒中。
陈家同当时不忍百姓受饥，决定开仓放粮，谁知粮放光了，却没等来朝廷的救援，他们一家人也没了食物，大人还可支撑几日，小孩子却支撑不了，最后死在了他妻子的怀中。到现在他妻子还怨恨他，为什么要开仓放粮，假如不那么做，女儿就不会死了，怨恨他为了自己的政绩害死了女儿。
因为灾难过后，整个新都幸存下来的百姓，为了感谢这个陪同他们一起挨饿的好县官，送上了万民请愿伞，陈家同这才得以提拔到这顺天府来当了个通判，别看只是升了一级，但天子脚下，自然比别的州县好得多。其实，陈家同心里宁愿自己还在新都县当一个小小的县令，最起码那时候他快乐的多。
别人不知道陈家同的这番经历，刘友直却是知道的，他见众人都被陈家同所说震撼了，开口道：“子归兄曾亲身经历过，他说此条陈可行，那便定然是可行的。别忘了，我们读书会的宗旨便是为民，民为邦本，本固邦才宁。为了百姓，就算遭遇到再大的困难我们也应该坚持下去的。”说罢，刘友直也一掀衣服下摆，跪了下去，道：“皇上，臣也请命，请皇上将此重担交予臣，臣定当不辱君命，万死不辞。”
其余人等也都纷纷跪了下来，一起喊道：“臣等请命。”
承平帝拍桌而起，道：“好，诸位都是好样的，肯知难而上。明日一早，朕便会在早朝上拿出这个条陈，他们通过也好，不通过也好，我们都要做下去。”说罢，又语重心长的对众人道：“只怕到时候要委屈诸卿了。”
众人顿时胸中升起了一股万丈豪情，能让皇上说委屈，那是多大的安慰，此时仿佛任何事情来临都不在话下，只有刘友直，他比旁人清醒的多，他心中还是有顾虑，此事并不如他们所想的那么容易，一旦失败，只怕，尚立足不稳的皇帝就彻底失去了翻盘的机会。然而，他刘友直从来就不是不敢冒险的人，兵行险招，出其不意才能取得胜利不是吗？
且不说承平帝的这个动员会取得了超前的成功，第二日，承平帝拿出此一条陈，果然遭到了朝堂上的一致反对。
符节卿历来是第一个发言的，他道：“皇上，此事万万不可行。若说仅是赈灾倒也罢了，设几个粥厂救济百姓也不是没有先例，但是，这条陈说居然还要给受灾的每户百姓二百两银子帮助他们重建房屋，又要免了来年的田赋，商户还可以免了一年的税赋，朝廷并不是慈善堂，这如何使得，皇上可算过这笔账，此次地震共有灾户一千多家，每家每户二百两银子，就是二十万两，这二十万两银子从何而来？还有这条，要派出官兵清理废墟，收敛尸体，维护秩序，我大秦自打开国以来除了派兵打仗，就没派兵干过这等事，出了事谁来承担？”
其他大臣纷纷点头称是，也不是每一人都是符节卿一系的，只是这条陈上的内容简直闻所未闻，也太匪夷所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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