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18、爱使人疯狂

　　安郡主眼神飘渺，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中，她幽幽道：“我很小的时候，我娘常跟我说她和爹的故事。”

　　安郡主的娘亲和琳公主由于是太皇太后唯一的女儿，自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养成了骄纵固执的性子，她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夫婿也一样。

　　安郡主的爹是山西晋绥候家卫侯爷的小儿子卫风，长得剑眉朗目，玉树临风，更重要的是写的一手好文章，十三岁就中了秀才，是山西境内有名的神童，身上没有一点贵族子弟斗鸡走狗的习气，十八岁他进京赴考，一举中了状元。

　　和琳公主便是在卫风高中状元进宫赴宴的时候，一眼看到了他，一颗芳心从此暗许。和琳公主回去便死缠烂打，要太皇太后当时她的母后求皇帝为她赐婚。太皇太后看卫风家世不错，也是个青年才俊，心下也属意与他，虽然山西离得有点远，但跟女儿的终身幸福相比，似乎也就不算什么。

　　和琳公主的性子，想要的是一定要得到手的。果然，皇帝为她赐婚，下嫁于山西卫家的卫小侯爷卫风。假若是那才子佳人的话本，到这里也算个圆满的结局了。

　　然而，生活不是话本，大秦朝有个规矩，凡是尚公主的驸马，是不能入仕为官的，卫风虽然身为当朝状元，因为尚了公主，只能黯然看着同科们一个个入仕为官，而他则带着尊贵的公主妻子回山西老家去了。

　　太皇太后因心疼公主，早派人在山西太原建起了公主府，因此，卫风虽带着和琳公主回了老家，但他们一直住在公主府里。开始的时候还能琴瑟和鸣，直到安郡主出生，卫风就变了。

　　卫风不是一般的贵族公子，他有抱负有野心，这从他苦读诗书十三岁便中了秀才，十八岁便点了状元可以看得出来，然而尚了公主，使得他不能入仕为官，等于是斩断了他的出路，他心里不可能没有埋怨的。

　　和公主好的时候，还可忍受。但和琳公主的性子并不是能包容体贴人的，她骄纵任性，爱发脾气，两人之间的摩擦越来越大，卫风慢慢开始忍受不了，加上仕途上的失意，总总不如意加在一起，使得卫风到后来跟变了个人似得。他开始醉生梦死，常常出入于烟花之地，同山西本地的纨绔子弟混在一起，赌马斗球玩女人，三天两天不归家。

　　和琳公主哪里忍受得了这个，卫驸马又一次醉醺醺的回来，被和琳公主直接推到了府里的荷花池里，寒冬腊月，卫驸马差点没命，为了这个，卫驸马索性回了侯府，再不踏足公主府一步。

　　安郡主还记得，那时候自己的娘亲整天以泪洗脸，盼望爹爹能够回家，可是身为公主的尊严又让她低不下头，去侯府请爹爹回家。后来，是卫侯爷，安郡主的爷爷出面，将卫驸马押回了公主府，还拉下老脸，代自己的孽子跟公主请罪。这件事才算过去。

　　可是后来，卫驸马虽然回了公主府，待公主却比以前更加的冷漠，更甚的是，卫驸马开始纳妾，一房又一房的女人被他接回家来。和琳公主开始还勉强忍受，不愿意和卫驸马翻了脸，可是有那个女子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同别的女人亲亲我我而冷落了自己的呢？

　　和琳公主又是个玉石俱焚的暴脾气，于是，悲剧发生了。

　　安郡主回忆到这里已是满脸泪水，她接过明玉递过来的帕子，拭了拭脸上的泪，接着道：“那时候，我不过六岁，若是再大一点，一定知道娘亲的不平常，也许，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那晚上，娘亲同我说了好多话，说她和爹爹的相识，说她不后悔嫁给爹爹，还说对不起我，让我好好的，若是不行，就回京去找她的母后，我当时是懂非懂，只觉得娘亲那天晚上打扮的特别美，美得都不像是我娘亲了。”

　　“后来，娘亲让我早点睡，她和爹爹有事要谈。我就跟着侍女姐姐出去了。结果，就出了事，娘亲的寝宫着火，娘亲和爹爹都被烧死在了那场大火里面。”

　　安郡主这时候已经泣不成声，太皇太后脸上也是老泪纵横，她想起自己的女儿和琳公主，她为什么那么傻，受了委屈，为什么不向她这个做娘的说。

　　安郡主哭了一会儿，勉强止住哭声，接着道：“其实，我娘和我爹根本就不是因为失火而死的。”安郡主的眼神冰凉，她放佛又回到了那一晚：“那天晚上，我心里总觉得害怕，睡不着，我想去找娘亲，又怕侍女姐姐不让，于是我趁侍女姐姐不注意偷溜着去了娘亲寝室，我看到，我看到…”

　　说到这里，安郡主的脸上已经满是痛苦，“我看到娘亲拿着刀质问爹爹，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爹爹却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胸腹之间满是鲜血。然后娘亲扔下刀，疯狂的笑，笑的好怕人，笑了会儿，娘亲又不笑了，呆呆的看着爹爹，说，风哥哥，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说着，推到了一旁的烛台，火开始蔓延。”

　　安郡主已经完全沉浸在了那悲惨的一幕中，声音凄厉，道：“我看见火光中，娘亲抱着爹爹，一动不动。我心中着急，想喊，娘亲，着火了，你快出来啊，可是我却一句都喊不出来。我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大火将娘亲和爹爹吞没了，然后，我就没了意识。后来，是值夜的侍女发现了大火，将昏迷的我抱了出来。”

　　“后来，卫侯府的人也赶了来，他们都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骗他们说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说到这里，安郡主呆呆的看向太皇太后，“后来，外祖母便派人来接我了，可是，外祖母从得到消息，再派人来接我，已经过了三个多月，那三个多月，卫侯府的侯夫人因为痛失爱子，迁怒到公主府，我娘亲和爹爹的葬礼一过，便无人理我。我一人在公主府过了三个多月，虽然有侍女姐姐们陪我，可我真害怕呀，我天天晚上做噩梦，梦见娘亲和爹爹在火中的样子。”

　　太皇太后抱着安郡主痛哭失声，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她的女儿，她的外孙女都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怪不得，怪不得安儿刚到她身边的时候，晚上老做噩梦，睡不踏实。卫家，卫家竟如此对待她的女儿和外孙女，太皇太后在心里咬牙切齿，哀家绝不放过卫家。

　　安郡主也抱着太皇太后哭道：“外祖母，安儿刚到这宫里来的时候，天天晚上做噩梦，是您不辞辛劳，每天晚上抱着安儿哄安儿睡觉，安儿永远记得外祖母待安儿的好，在安儿心里，外祖母您比安儿的任何亲人都要亲。”

　　太皇太后听到这里，更是老泪滂沱，抚着安郡主的脸道：“好孩子，难为你，你吃了这么多苦，外祖母却不知道。”

　　安郡主摇头道：“安儿不苦，有外祖母疼爱，安儿已经很满足了。”

　　明玉在一旁看着祖孙俩抱头痛哭，也不由心下恻然，她不知道，原来安妹妹心里头居然藏了这么一件事，怪不得，安妹妹一个豆蔻年华的姑娘家，生活却围绕这太皇太后转，也不见她有什么自己的爱好，原来却是这个原因。

　　明玉上前劝道：“安妹妹，快别哭了，皇祖母年纪大了，悲伤过度容易伤身子，先将皇祖母扶起来吧。”安郡主哭着点了点头，和明玉一同将太皇太后搀扶了起来，送到上首的矮榻上坐下，安郡主又拿了帕子给太皇太后拭泪，一边安慰道：“外祖母别哭了，都过去了。”

　　太皇太后握住安郡主的手道：“好孩子，你受的苦，外祖母一定会补偿你的。”

　　安郡主摇头道：“安儿不需要补偿，安儿需要的是外祖母的支持。”说着安郡主叹息道：“正是因为爹和娘的事情，让安儿看透了这男女之情，安儿原本打算陪着外祖母就这么过一辈子的，可是，是皇嫂让安儿明白，原来这世间，不止有男女之情，还有很多的人和人之间的感情。”

　　“安儿原来觉得，人活着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不让亲人伤心失望。但是，安儿现在明白了，既然爹娘给了性命，在这世上总不能白活一遭，总要干些有意义的事情。安儿浑浑噩噩活了那么久，才明白这些道理，真是惭愧。”

　　太皇太后含泪道：“哀家的外孙女，用不着明白这些道理，她只要好好的活在哀家身边，就够了。”

　　安郡主也含泪道：“安儿很感激外祖母您，是您让安儿觉得安儿不是个无爹无娘的孩子。但是，安儿总是要长大的，不可能躲在外祖母您的羽翼下一辈子，安儿也想自己飞出去看看，这天空是什么样子的。”

　　“安儿说要代替安泰去和亲，并不是一时意气，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安泰妹妹才十四岁，性子软弱，又体弱多病，去蒙托国那样的地方，不是让她去送死吗？就算勉强她去了，她能担起和亲的责任来吗？和亲不是嫁过去就足够了，两国之间的和平安宁要靠她来斡旋和维系。但是安儿不一样，安儿已经二十岁了，安儿知道事情的轻重，更重要的是，安儿也想为这大秦的百姓做点什么。外祖母，您放心，安儿会让您骄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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