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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一朵芙蓉著秋雨


  

  晚歌心头一滞,自觉告诉她,白蕙心要嫁的人是江与儒。

  老先生笑道:“这大户里有几个江家,自然是江监院家的公子了!姐姐嫁到秦家,妹妹嫁到江家,世家联姻可真是天造地设啊!”

  有人笑道:“那江家少爷以前可是跟慕家小姐是一对,当时也是人人称赞天生一对。可如今呢,还不是劳燕分飞了。再看看慕家,都败了什么样了!”

  老先生笑道:“这便是世事难料啊!慕家是败了,可几百年下来的大户,再败落也比我们穷苦百姓来得强。俗话说得好,这饿死的骆驼比马大!”

  秋禾皱着眉头,望向晚歌。后者望着窗外,恍若无闻。大堂里的人越说越起劲,秋禾忍不住便低声道:“小姐,我们走吧!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管不住。但我们能管得住自己的耳朵,不听就不给自己添堵。”

  晚歌放下茶杯,轻轻点头。秋禾拉着她准备回家,晚歌却望着碧波湖不肯走。她哀求道:“秋禾,就当让我散散心,我们去泛舟吧!”

  寄情山水,是否能让晚歌好过些秋禾不知道。但她眸子里的一抹忧伤,还是让她心软了。这一心软,倒是让她后悔了很久,这是后话。

  租了一条小舟,刚上船晚歌就领悟到了泛舟的难处。船体在摇摇晃晃,两人只好坐下。坐下便不能撑竹篙,只能摇着船桨。

  两人都没有划过船,根本不懂掌控方向,划了大半天还在原处打转。租船的人大概是没有见过他们这么笨的,在岸上打了个盹醒来,见两人还在原处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他憋着笑意走下岸边道:“原来是不会划船的。告诉你们一个最简单的方法,要往右走,就划左边。反之道理也是一样的!”

  也不知是他的办法真有用,还是误打误撞,两人终于划开了。

  金光粼粼的湖面上,和风熏柳,花香醉人。芙蓉开得一片娇艳,小舟不受控制地漂入了藕花深处。

  荷叶高高撑起层层叠叠交错,来往的船只若隐若现,只有这清香怡人藕花香如此真实。晚歌有心摘一朵,手刚到花径上,又不忍。

  她放下手,便听到一个柔柔地声音叫道:“与儒哥,给我画一张画可好?把我身后的芙蓉一起画进去。”

  秋禾咬着牙,心里忿忿道,早知道他会在这,那时死也不让晚歌过来!

  晚歌没有吭声,只是静静地坐着不动。须臾,江与儒那熟悉的声音便响起:“好。蕙心,你小心一点,不要太靠边。”

  曾经的曾经,江与儒这般小心呵护的只有她。如今终于有人让他移交了一份温柔,她是不是该替他高兴呢?

  是的,她该高兴的。她不是希望他放下的吗,如今他真的放下了,她自己又何必生出伤感。这不是让自己平添烦恼吗?最可悲的人,就是教会别人放下,而自己却还没学会释怀。

  秋禾小心得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姐,我们走吧!眼不见心不烦。”

  晚歌点点头笑道:“放心吧,我没事。”

  来时容易归时难,只因不记来时路。两人好不容易穿出藕花间,奈何速度太慢,大船上正挥毫泼墨的江与儒一抬头便看见了她。

  “小晚?”晚歌有意闪躲侧过脸,但她的身影他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手心纠缠的曲线,谁在拉扯着那一头?

  晚歌回头微微一笑,手中的船桨没有停下来。背对着她的白蕙心,转过脸来,这是她第二次见到白蕙心。

  第一次见她,还是小时候。后来的她,被送去北平念书就一直没有再见到过。依旧是儿时见到的那般天真活波的模样,皮肤白皙,笑起来很甜。与她姐姐一般,都是貌美雍容的女子,只是比她姐姐多了一份天真。

  他是青色长衫,她是蓝衫黑裙的青年装。两人并排一站,竟是如此登对。文质彬彬遇见秀外慧中,这便是郎才女貌。

  晚歌不禁自嘲,原来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离他那么远了。也许曾经的她,也曾像白蕙心一样天真活波过,可她输给了现实。如今她身上,只剩下小心翼翼与不符年龄的坚韧。

  “小晚姐姐,没想到在这遇见你。不如一起上来吧,我们在画画呢?”白蕙心很小便被送走,也许她真的不知道她与江与儒的关系,否则这般殷勤是为哪般?

  晚歌摇摇头笑道:“不了,我们出来很久该回去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们玩得开心点,我们先走了。”

  “小晚!”江与儒靠着栏杆叫到。晚歌依旧划着她的船,恍若无闻。

  消失在他们视线后,晚歌问道:“秋禾,我真的做到了。再见他,我已经不会掉眼泪了。”

  秋禾心疼道:“小姐,那你心里现在还有他吗?还是真的彻底放下了?”

  晚歌莞尔一笑:“心里有他,但也放下了。”

  秋禾不解:“这我可就想不通了,既然放下了,又怎么还有他呢?”

  晚歌回头,转弯处已经看不到他们的船了。她道:“你若真心爱了一个男人十几年,那么,他早就成了你心头的一滴血。这滴血液已经是你身体的一部分,是除不掉了。既然除不掉,就留作一份美好的记忆吧!偶尔想起,不过是会心一笑。放下他,也是放过我自己。”

  她闭上眼,长吁一口气:“秋禾,我想,我找到了放置他的正确位置。”

  秋禾笑着点点头,眼泪却溢了出来:“小姐,你真的彻底放下了。太好了!谢天谢地!那……那小姐会不会……”

  晚歌瞪了她一眼道:“会什么呀,有话就说!”

  秋禾有些隐晦道:“那小姐会不会想起……景青山?”

  晚歌一愣,景青山,那个下玄月下的景青山。

  不曾想起,不曾遗忘,原来他在自己心里竟然是那么自然……

  还在藕花深处的大船上,江与儒在宣纸上落下最后一笔。

  他对着宣纸发呆,白蕙心走过去一把拉过去看。笑容满面忽然散了,她有些不解地问道:“与儒哥,那么多赞美芙蓉的诗词你不题,为何偏偏要题这一首呢?”

  江与儒有些不自然地扯过画,讪讪道:“这张画得不好,我重新画一张吧!”

  白蕙心扯过笑道:“虽然题字不太搭,但这是你为我画的第一幅我要珍藏起来。”

  江与儒面色有些古怪,忽然用力拉过字画,在手里揉成一团。白蕙心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猛力吓了一跳,有些担心地问道:“与儒哥,怎么了?我……我做错了什么吗?”

  江与儒勉强地笑道:“没有,既然是要送你的画,那一定要尽善尽美。我们再画一张吧,若是累了你就坐着吧!”

  白蕙心微微一笑:“那这回,你打算给我题什么字呢?”她走去船边,折下一朵芙蓉。

  江与儒垂首微微一笑:“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白蕙心甜甜一笑,笑弯了眉眼。江与儒看着有些出神,记忆里有另一张脸也曾这般笑如烟靥……

  那张被江与儒揉成一团的字画,慢慢散开。飘逸生动的小楷,写着一行词句:相逢不语,一朵芙蓉著秋雨。

  夏天的白昼很长,晚歌吃过晚饭后天色才渐渐暗下来。

  余氏拉着她的手是左一声叹息,右一声叹息。晚歌轻笑道:“妈妈就别再叹息了,叹得我都想跟着叹了。”

  余氏沉默了一下,缓缓道:“晚歌,你记住,不管将来我在不在你身边,你都要为自己好好的活着。将来若是能遇到你父亲,就不要再恨他了。还活着的人,都该去珍惜。我听你祥叔说,这段时间云州政府动静挺大的,恐怕战争不远了。”

  晚歌蹙起眉头,并不是因为余氏要她原谅她父亲,而是余氏的话语听起来让她不安:“妈妈,您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为什么您总是有意无意地提醒着我,将来我可能只能一个人面对这世界,到底是什么了?”

  余氏笑道:“什么怎么了,我就是防患于未然。母亲年纪大了,终究是不能永远陪在你身边,你要明白这一点。永远不会离开你的,只有你自己。所以听妈妈的话,要无论如何要好好活着。答应我,别让我失望。”

  晚歌点点头:“我会好好过的。”她顿了顿又道,“你也答应我要好好活着。”

  余氏沉默地点点头。在心里告诉自己,能为她多活一天是一天。

  这一夜,晚歌赖在余氏那睡下。像儿时那样,紧紧得靠着母亲睡去。偶尔喃喃呓语,偶尔微微一笑,多少年不曾有过的美梦……

  黎明破晓时,余氏悄悄爬了起来。在她离开之前,想再为她做一碗她最爱吃的焖肉面。下一次,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想到这,余氏心酸到止不住眼泪流出。

  秋禾大清早就把行李搬去了正堂,忽见厨房一早就飘了烟。她走过去一看,余氏靠着灶台在哭泣。

  “夫人,您不要难过。秦家离得这么近,将来一定还能再见面的。”秋禾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其实这话说着也有些发虚。若非老太太病逝,她们绝对不可能出得了秦家大门。

  余氏慌忙拭去眼泪点点头,拉过秋禾的手道:“秋禾,你是老太太带出来的人,一向又精明干练。以后,晚歌可就交给你了。若是将来军队打到这边了,你可一定要带着晚歌走,不要眷恋什么事物。记住,也不要回慕家了,直接离开六水镇。”

  秋禾有些糊涂了:“当然是我们一起走!当然,若是我们约定好在哪里汇合也行。”

  余氏点点头,说了个她也许都不可能去的地点当作约定。

  一顿早餐,所有人吃得是五味杂陈。

  晚歌还是一滴不剩地把焖肉面吃得精光,已经有两年不曾吃过余氏做的饭菜,更别说这个余氏最拿手的焖肉面。

  离别总在眼前,晚歌红着眼圈抱住余氏:“妈妈,我会回来的。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不要难过,不要生病,平平安安地等我回来。”她不说走,她说回来。一个期许,给余氏,也给自己。

  余氏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点点头。她怕声音掩饰不了她的哀伤,只好假装笑着。

  秋禾笑道:“开心点,又不是一去不回。我们从来不曾求过二少爷,也许跟他说说,我们偶尔能回来看看。”

  余氏点点头,晚歌笑着不作答。求秦文声,她还没有想过。也许,为了她母亲,她真的会这么做。

  大门一开,马车上的秦三跳下来道:“慕姨娘,二少爷让我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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