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今一别,何时见
“这怎么可能？这小子一定先前学过破式剑！”
“马如虎就算修为再不济，也不会败在这等无名小卒手上吧？”
“敢说我们洛师兄是无名小卒？多少万剑宗弟子，是他从冰雪苔原上带回来的？”
纷乱嘈杂的议论声在四周响起，马如虎呆滞在原地，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他望着收起长剑缓步走来的洛风，嘴角猛地抽搐，脸上的表情非常不自然。[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洛风走到了他跟前，带着胜利者的姿态。
在马如虎的眼里就是这幅模样，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种带着侮辱性的靠近，都让他非常不舒服。
别扭的感觉刺激着失败者脆弱的神经，他下意识的绷紧了手臂上的肌肉！
“谢谢。”
洛风的声音细弱蚊蝇，表情真诚没有一丝做作，态度和煦丝毫不像显摆。除了对面的马如虎能够听到外，围观的众人都不知道他讲了什么。
呆滞的少年眼神一晃，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他突然转身想要留住些什么，唯独只剩下一个触不可及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演武场的入口处。
四周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远，伫立在场地中央的马如虎自嘲的嗤笑：“是啊！也谢谢你。”
……
人生总归是无常的，就如这场酝酿三年的比试，获得胜利的洛风并没有觉得特别欣喜，只是心中压抑的一些情绪、背负的一些包袱，就在这一瞬间突然卸了下来。
没有觉得迷茫，和老酒鬼那是在金龙脊中为他设下的环境有关，与马如虎之间的胜负并不是洛风修行路上的终点，反而只是一个简单的结束和新的开始。
有了思想上更真切的明悟，少年在心里为未来做了一个简单的规划。
这个世界太大，洛风也还年轻，志向宏远，勿愿偏居北域一隅，总归是要到处走走的。
十五的夜里，爷孙俩坐在老屋的火炕上对酌，桌子上的肉菜多了几盘，是洛风特地去黑风森林逮回来的。
老酒鬼今天的行为让少年觉得有些反常，准确的说是过年这十几天里的行为都有些反常。
话唠得特别多，斟酌起来又没个节制，自己喝的满脸通红不说，竟然灌得洛风有些迷醉。
昏沉沉的少年没觉得有什么异样，若是还更加清醒些，就能明显的感觉到坐在对面的枯瘦老头，情绪怎么看都不太对劲。
夜色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浓郁，洛风迷糊的栽倒在桌子上睡着了，老酒鬼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睁开了眼，把醉倒在桌子前的洛风抱回了炕上，看着少年渐渐泛红的皮肤，深吸了一口气。
他盘坐于洛风背后，枯瘦的双掌直拍向洛风后背，从老酒鬼肉掌贴在洛风背心处的位置，一道道缭绕的白雾缓缓升起。
炕下点着炭火，可屋里的温度越来越高肯定不是因为这个，昏沉沉的洛风并没有感觉到这一切，老酒鬼也依旧保持着那个样子。
臌胀的血管拱起，在少年皮肤表层清晰可见，红润的皮肤渐渐转紫，在老酒鬼灵力的灌注下，与碧玉葫芦里温养已久的药酒在洛风体内发生了神奇的变化。
紫色的皮肤越来越深，一点点的化为黑色，一团团液态污物从洛风体内渗出，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股浓郁的恶臭。
不过片刻老酒鬼收掌深吸一口气，睁开双眼的时候屈指弹出一团明火，将炕上的污物烧了个干净，却没有伤到其他物件，放下睡得迷糊的洛风替他盖上了被子。
再次经历了洗伐的洛风皮肤光洁如玉，圆润无瑕中透露着活力的粉嫩，老酒鬼摇头轻叹：“倒是可惜了这幅仙灵之躯。”
说完轻轻推开了老屋的房门，腾空踏虚而去。
凡界修士吸收灵气，仙界修士吸收仙灵之气，所谓的仙灵之躯，就是指先天胚胎在仙灵之气包裹下，孕育诞生的特殊生命体。
首先父母必须是仙界修士；再则母亲的修为一定要非常高，对法则的领悟要足够精湛，否则不可能完美的控制仙灵之气包裹胚胎；最后仙灵之躯吸收仙灵之气才能正常成长，否则就会因为浊气而阻碍发育。
老酒鬼清楚许多仙界秘闻，毕竟九剑仙卷，是他飞升仙界的师父自我牺牲，为他那独剩一缕残魂、借由剑坟死气苟活的师叔开辟仙凡通道带回来了的。
想想洛风的身世，老酒鬼也不知究竟是福是祸。
从剑坟老妪的口中他曾得知，仙界之大非凡界修士所能想象，若要逃回凡界，定是在仙界遇到了极大的麻烦，可能修为蹬巅也很难解决。
一转念又觉得儿孙自有儿孙福，担心不了太多的。
老酒鬼去了许久，月上当头的时候回到了老屋，将一枚精致的储物戒指放在了洛风身边。
想想又觉得不妥，拿着戒指来到了一旁的器房，犹豫许久后放在了案台之上，做完这一切便转身想要离去。
走到老屋窗前时，又忍不住多朝着屋里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洛风正好翻了个身，脸上的表情温馨而安静。
老酒鬼吸了吸鼻子，浑浊的泪水顺着老脸纵横，良久又转回了一旁的器房。
他抬起右手，伸出了食、中二指，凝聚出一团暗淡的蓝光凑到坚固的器炉壁上，一笔一划的写这些什么。
目光中的哀伤抑止不住，写字的手越来越抖，终于含泪刻完最后一笔，老酒鬼挥摆袖袍摇头走出了屋外。
驻足院中老酒鬼回望了一眼老屋的窗户，再次踏着云烟飞空而去。
月凉如水，屋旁老树的枝头抖开几枚嫩芽，在这凛冽的寒风中随着枯燥、光秃的枝头轻轻摇曳着。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老屋小牖的时候，正洒落在洛风俊朗的脸上，少年慵懒的打了个哈欠，舒展开活力饱满的身子，从老炕上爬了起来。
老酒鬼不在身边，难得一次比他起的早。
洛风如此想到。
当推开老屋的房门时，院中竟然伫立着数十人，每个人的肩头都染上了一层露霜。
“咦？大长老……掌门……你们……”洛风诧异的盯着这些站在院中许久的人，露出一副不解之色，就连与老酒鬼不和的马封刀，也毕恭毕敬的站在队伍后方，一言不发的盯着从屋里走出来的洛风。
大长老轻轻张了张嘴，终究是没能从嘴里吐出一句话，洛风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扭头看向了一旁的侧屋。
侧屋的小门轻掩，并没有关起来，洛风顺势推开侧屋的门，按捺住心头浓郁的情绪，大声叫道：“老……”
屋里空荡荡的，能听到屋外几只清脆的鸟鸣，老酒鬼并没有呆在这里，冰凉的器炉也没有点火。
会去哪儿了呢？
凝神之间洛风突然发现炉壁上坑坑洼洼的多了些什么，走进一看竟然是刻印在炉壁上的文字！
“风儿，勿念。当年我于铁剑峰后山拾到襁褓中的你，恰是人生最失意的时候。你被人遗弃在乱世林中，浓密的大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却没能沾势你的襁褓，你父母遗留给你的玉佩倒是个好宝贝！你在大雨中放肆的笑着，从来就没有发出过其他婴孩那般该有的啼哭声，权当是上天给我的恩赐，我把你从铁剑峰石林中带回了家。我跨越千里，去东玄帝国边缘的小村落中拉下脸皮为你求来母乳，这些凡人的交道还真不好打，你小子喝的很开心……”
“看着你一天天长大，对你的身世也有些猜测，可能你的父母在上界得罪了些人物，才会把你遗弃在下界。想老夫一声纵横，却于晚年遭受重挫，又一意孤行酿成大祸，不仅害了心爱之人，更是害了养育自己的宗门。本想保你一生平安，铁剑峰和马家小子的争执让我觉得，还是只有实力才是安全的最佳保障……”
“十几个春秋冬夏，数千个日日夜夜，在我漫长的生命历程里，虽然不算多长，但却是我觉得最快乐的日子。九剑之秘只有剑坟中的老妪知道，那是我从上界逃回下界的师叔，发生的具体事情你现在还不要多问……”
“压制九散雷劫数百年，只因与师兄有约定，要保万剑宗一时平安，捡到你的时候时期将至，本想雷劫沐身灰飞烟灭，却在你身上看到了希望。为了将你养大成人，我渡过了这可怕的九散雷劫，在我修为数百年没有存进的时候。也许是因为沉淀太多，短短十几年的期限，竟然预感到了即将到来的飞升雷劫……”
“本是心如死灰，却因为你的出现怀揣一丝希望，三年考验终去，你不可能一直在我的羽翼庇佑下成长。世界之大切勿骄傲自满，修仙一途当小心谨慎，我对你没有太多的忠告，无论身在何处、所遇何事，是恩怨情仇也好，是爱恨离散也罢，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大道万千皆为虚，死则万物俱灭，唯生一途方为胜。若是有缘，望渡劫飞升、成道太虚，于仙灵之界再聚；若是无缘……只待来生续，原做至亲血骨，不可割离。无天，绝笔……”
洛风逐字逐句的读着，越读越是哽咽，当看到绝笔二字之时，颤抖的双膝兀的一软，踉跄着跪倒在地。
他低着头，双手用力，死死的嵌如坚硬的泥土里。
再抬起时，又放声大哭，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
门外鹧鸪清怨，屋里泪雨成娑。
自此一方世界两方人，各自天涯。
只道是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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