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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并州刺史 八


  却说高欢指挥东魏军主力在涑水河谷东北孔道南端,南滨涑水安营布阵,准备与北上的西魏军主力在这里决战。

  高欢背山结营,有意留出涑水北岸的土地作为预设战场。这里平整宽阔,利于骑兵大范围机动。而依仗山势,东魏军更可以凭高视下,充分发挥甲骑的冲击力。高欢一方面排兵部阵,预备大战事宜。一方面也广派侦骑,探查西魏军的动向。

  涑水河北岸东魏军的军寨依山而立,帷帐如云,接地连天,象天边浓密的一层白云坠落于地,几乎覆盖了整个孔道南端开阔的谷地。近看时,一顶顶白色的帷帐如大海上的波浪一般连绵起伏,象将河谷平坦宽阔的黄色沃土遮盖得严严实实。

  在东魏军整齐雄壮的营寨正中,高欢巨大的主帅大帐若鹤立鸡群一般傲然伫立。大帐正前高高矗立着的高欢的大纛,正迎风猎猎飞舞。旗杆上的金属的装饰时而相互撞击,其声清脆悠扬。九条飘带则在风中不断相击,发出如击掌一般的脆响。

  中军大帐内宽阔敞亮,可容百人。但是高欢生性简素,这里却是没有什么奢华的陈设。此刻高欢神色肃然,正端坐在帐中的案后,仔细阅览斥候们送来的探报。

  “…西贼大军号为十万,由伪大丞相宇文黑獭亲统,已全师渡河而来…”

  “…西贼以伪太子守蒲坂,宇文黑獭则自领大军北上…”

  “…西贼进兵持重,每日行军不过二十里,每行侦骑必尽出于前,反复探查。驻营必高栅深壕,防备严密…”

  高欢放下手中的探报,不禁暗皱眉头。

  此番高欢苦心孤诣,反复筹划,意欲以玉壁为饵,诱使宇文泰率主力来援,然后一举歼灭。为了确保这次战役的胜利,高欢进行了周密的准备,很早就下令封锁边境,以方消息走漏。战役发起之后,高欢指挥东魏军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集中优势兵力强力碾压河东西魏军,如猛虎搏兔一般全力而发。

  高欢这样做目的,就是要取得战场先机,并造出玉壁岌岌可危的态势,逼迫西魏军主力匆忙出兵河东。当急于解玉壁之围的西魏军长途疾进,已疲于奔命之际,养精蓄锐,严阵以待的东魏军再选择地势环境对己方极为有利的预定战场与之进行一场决战。

  这样,东魏军将以己之长,击彼之短,把自己所有优势都发挥到了极致。不仅将以众击寡,以有备击无备,还以逸待劳,占尽地利。如此一来,这场大战的结果将不出意外地以东魏军全胜而告终。

  高欢明白这只是自己的谋划构想,但敌人是活的,并不一定会按照自己的思路来走,战场的态势随时可能千变万化。更何况自己的对手宇文泰更是当世人杰,深谋远见。而他手下名臣猛将云集,皆一时豪雄,哪会就这般轻易束手就擒。但高欢对自己的这番谋划还是颇有信心,因为玉壁的位置实在太重要了,他认定宇文泰一定不会置之不顾,必然会以重兵来救。

  这次作战的开局进展良好,现在玉壁已经陷入重围,己方已经掌握了战场主动权。在高欢看来,宇文泰现在已经没有选择,只能随着自己的步调起舞。西魏为确保关中的安全,必然将要出动大军来救玉壁。只要宇文泰出兵河东,那就没有选择,就只能在这里和自己进行决战,落入自己设下的陷阱。

  高欢信心十足,但西魏方面举动却有些出乎他的意外。

  首先,高欢没有想到西魏如此高效地进行了全国动员,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集结起了十万大军,并迅速地出师河东。

  根据高欢战前取得的情报,西魏整军之后,能够随时调集出征的军队是新编六军,人数在五万左右。因而就算西魏六军全部出动,自己此番以二十万大军对阵五万,仍然优势明显,胜券在握。

  但高欢还是没想到西魏这么快就集结了全国军队,总数超过十万人出兵。而自己这方面在留下部分兵力围困牵制玉壁后,人数已经少于二十万。此消彼涨,双方军队人数上的差距已经没有那么明显,东魏军已经占不到了绝对的优势。

  如果说高欢对东魏军人数上的优势和战斗力还是充满信心,那么下面这则情报则让他心中浮现出一丝阴云。

  据报,西魏军渡河之后却一改先前集结出兵时势如迅雷般的高效和快速,行动便得极为谨慎和持重。宇文泰似乎已经察觉到前路充满了危险,因而西魏军并没有显露出急于北上的态势,相反他们进军非常缓慢,行如龟步。

  此外,西魏军主力猬集,不用偏师,只蓄师一处,沿大路缓缓而行。宿营时又高堑深壕,防备严密,如临大敌。完全是随时准备遭遇己方大军,进行决战的姿态。

  难道自己的作战意图已经被对方知晓了?

  高欢将目光转移到面前案上的一幅舆图上,他双目微眯,然内中依然精光毕射。高欢左手扶髯,一边右手指画着西魏军当前的位置,一边心中默默地计算着。

  从西魏军目前和自己所处距离和他们行军速度来看,大约还要十天左右,西魏军才能到达涑水,和等候在这里的东魏军主力相遇。

  十天,还要十天。如今东魏军初战告捷,士气正盛,此时与敌军决战再好不过。然而气一而鼓,再而衰,三而竭。十天的等待,时间似乎是太长了一些,将不利于东魏军将士士气的保持。

  此外,夜长梦多,十天里不知道战局又将起怎样的变化。

  西魏军有可能会最终发现东魏军已在涑水之滨布下陷阱,等待与己方决战。西魏军既有可能不畏风险,继续赶来解玉壁之围。但也很可能便就此止步不前而另谋他图。

  或者玉壁王思政有可能察觉自己主力已经南下,故而率玉壁守军奋勇出击,猛攻东魏留守部队,试图接应来援的西魏军。留守的东魏军抵挡不住,向自己求援。

  如果这些不利局面万一发生,那又将如何应对?

  高欢沉思良久,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要不要现在就立即集合全军主动迎上去求战?但他随即转念一想,又缓缓摇头,从心里否决了这个想法。

  如今的局面,是敌来就我,东魏军占据主动,以逸待劳。如果自己主动前去迎战,就变成了我去就敌,则攻守之势互易,情势反转,变成了西魏军从容面对长途跋涉而来的东魏军了。

  更何况自己现在占据了地利优势,目前这个战场是自己精心选择的。这里的地势对己方极为有利,将大大增加自己获胜的几率。放弃这样一个有利的地势,而长途跋涉去于敌人卒战于野,实属不智。

  如果往深里想一层,玉壁乃敌我之要点,宇文泰必不敢失。无论如何,他也必须要前来解围。西魏军不愿分兵,集团缓进,无非是想自厚其势。而自己二十万精锐大军如今据险以待,如虎踞岭,其势已成。任其诡计百出,此番也定难逃覆灭!

  高欢旋即下定决心,预先的方略不变,就等上十天,在这里与敌军决战!

  决心既定,高欢不觉心中一阵轻松。此时,他方觉得帐内似乎有些闷热,自己的背襟似乎有些被汗浸了,此时正贴在后背上,黏黏的感觉有些不舒服。

  “已是十月末,天气怎得还这般热?”

  高欢不禁在心中暗自嘀咕一声。但此刻正是正是决战前夕,军机如火,有千头万绪需要他即刻作出决定,因此这一闪念在他脑中只是转瞬即逝。

  高欢当即下令各军严守备敌,不得轻易出击。并下令将派出的斥候撤回到涑水沿线,避免过早与西魏军接触,从而暴露自己主力的位置。另外,高欢还派人往后方催督粮草,使大军所需粮秣物资尽快转运军前,不得中断,以备大战。最后,高欢以前番初战告捷故,下令大赏三军,以励士气。

  东魏军闻讯,立刻上下一片欢腾,士气被推上顶点。全军人人皆摩拳擦掌,准备要将来犯的西魏军一举聚歼于目前。

  第二天清晨,随着天光渐渐亮起,东方的天空出现了一道瑰丽的朝霞。它起初只是象被抹在灰色底版上的一道玫瑰色的彩线。但慢慢地,这道线越来越宽,变成了大块的明丽的色块。最后,东方的几乎半个天空全部被这绚烂的朝霞所覆盖。

  东方的天际线越来越亮,最后变成了一条窄窄的明亮的橙黄色。终于,一线耀目的光亮出现在东方的山坳上。此时天空仿佛变成了一块颜色斑斓的幕布。由于云层的折射,玫瑰、绛紫、深蓝、灰白、橙黄,无数梦幻般美丽的色彩如同是被神灵随心所欲地混合在一起,深深浅浅地任意挥洒涂抹在广袤的天空上。

  瑰丽壮绝的朝霞静静地照在涑水河谷,将一望无际的东魏军营帐也映上一道艳丽诡异的色彩。东魏军将士目睹如此奇景,无不心中称异。

  随着太阳渐渐升到头顶,阳光一片澄亮。天空似乎有些薄薄的云层,但并不能阻挡灿烂的阳光,天色似乎一如昨日般明丽,整个世界都是一种明晃晃的感觉,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今日的天气也仿佛格外热些,时间还没有到正午,阳光就显得十分炙热。在日头下站一小会儿,身上就已经见汗了。

  到了午时,天气却起了变化。云层慢慢地开始密布整个天空,原本娇艳的阳光也失去了踪影。接着云层慢慢变厚,由灰白转为深沉的暗灰。似乎原本高高悬浮在天顶的云朵,也逐渐降下了高度,变得触手可及。

  一阵凉风悄无声息地袭来,人们身上顿时暑气全消,分外爽快。但是很快,风势渐渐大了起来,东魏军大营中的飘扬的旌旗被吹地笔直般展开,猎猎做声。一顶顶帷帐也被吹的起伏不定,像极了翻腾不止的一道道海浪。两侧高山上的浓密的树林也不住地俯仰上下,发出如惊涛拍岸般的巨大声响。

  俄而,狂风大作,只见沙尘漫天飞舞,当风人已不可立足。狂暴的北风从贯通南北的涑水孔道中呼啸着猛烈吹袭过来,如同是一只看不见的魔手一般凶狠地向当面的东魏军大营席卷过去。只听如爆豆般的噼啪声不绝于耳,一面面旌旗被拦腰折断,一顶顶帷帐接二连三地被从地上拔起,撕裂,然后漫卷而去,不知所踪。

  东魏军大营顿时一片大乱,东魏军士卒们如受惊了的蜂群一般漫无目的地四下乱窜,想要找地方躲避狂风。但风势如此强劲,席卷漫天,诺大的军营竟然无处可以藏身。士卒们弯腰眯眼,屏住呼吸,用手死命地按住头盔,跌跌撞撞地在狂风中挣扎举步,一不留神,便被大风刮倒在地。

  高欢的中军大帐此时也在狂风中飘摇,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吹起。大帐四周固定边角的尺许长的铁钉被大风一连拔起了好几个,忠心扈卫的中军士卒们顶着狂风拼命将钉子重新钉回地下,并找来手边能发现的所有重物压在大帐的边角,确保中军大帐无恙。

  高欢此刻肃立帐中,神色严峻。原本高大宽敞的大帐在狂风的肆虐下剧烈地抖动着,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似乎脆弱得随时可能被吹垮。

  透过在风中不住起伏翻卷的账帘,高欢可以清楚地看到外边的情形。大群士卒正围住帐前的中军大纛,正试图用粗壮的绳索将大纛保护固定住。一名勇敢的士兵顶着狂风爬上旗杆,想要将绳索的一头绑在旗杆上,但稍不留神,却被狂风从旗杆上吹落,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从半空坠下,发出撕心裂肺般的惨呼。

  中军大纛是一军号令所在,断不容失!不等下令,已经又有几个士卒扑向旗杆,开始舍生忘死地向上攀爬。可就在这时,却听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高欢的中军大纛竟从中折断!只见大纛的折断的上部象棵大树一般缓缓地顺风倒下,将几个不及闪躲的东魏军士卒砸得血肉模糊。

  风折大纛,主一军主帅不利!高欢一时已是脸色铁青。

  大纛折断,护旗者乃是死罪。刚才还在拼死护卫的东魏军士卒顿时呆若木鸡,有人已忍不住开始号啕大哭。

  在将领们的呵斥和催促下,东魏军士卒最终重新树起了中军大纛。这次,他们将几条绳索绑到了旗杆上。大群的士卒一起用力将绳索四下拉开扯紧,然后深深固定到了地下。

  这时,风势渐渐转弱,东魏军的将领们乘机弹压住了惊惶不安的士卒们。已乱做一团的大营逐步恢复了秩序,士卒们在将领的督促下,开始重整帷帐旌旗。

  但此刻天色欲加灰暗,云层阴沉得似乎要滴出水来。此刻哪里还有半分清早的暑气,大风过处,带来阵阵刺骨的凉意,让所有人忍不住齐齐打个寒战。一名东魏军士卒突然觉得风中有什么硬硬的东西打在脸上,感觉凉凉的。他用手摸了一把,突然惊呼道,

  “下雪了!…”

  不用他说出来,几乎所有的东魏军将士都已经注意到,风中不知何时已经开始夹杂了白色的微粒。很快的,这些白色的微粒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密,最后漫天粟米粒大小的雪珠已扑面而来。

  只见无数白色的小点在狂风中漫卷飞舞,这些小点打在脸上,却是如同沙子一般坚硬。雪珠随转瞬即化,打得人面上却是生疼,东魏军士卒一时竟人人抬不起头来。

  开始的时候,雪珠一落地便不见了踪影。但是慢慢的,一些角落里雪珠凝聚在一起,出现了斑斑点点的白色。雪借风势,竟是越来越密,很快地面上的白色斑点便慢慢扩大,相互连接了起来,成片成片的地面渐渐被白雪覆盖。东魏军士卒们冻得瑟瑟发抖,心中叫苦不迭。

  高欢抚刀肃立帐中,如同一座雕像一般一动不动。眼望帐外漫天飞雪,他此刻的心情已经落到了谷底。他千算万算,以为此番谋划周密,万无一失,却是不想这天气最后却给自己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这次他指挥大军南下,意图决战,近二十万大军的后勤保障非同小可。由于运输能力的限制,东魏军优先转运的是大战急需的粮食军械等。因为近期天气炎热,东魏军又进展神速,大批的冬衣还存储在后方平阳,根本没有来得及运抵战场。

  高欢的心底此刻不禁泛起一丝苦涩,

  “难道竟是天意要与我相违……”

  此时,就见大都督斛律金进帐禀道,

  “护旗的一应将领军士已悉数拿下,只等大王下令,便依律于军前处斩,以明军法!”

  高欢沉默片刻,方缓声道,

  “此皆天意也,与人何辜?这次就罢了,将他们俱发前军效力便是。”

  斛律金高声应诺。

  高欢接连下令道,

  “命全军速整营帐,尽力寻取取暖之物,以备风雪。”

  “再命人快马赶去平阳,尽速调集冬衣转运军前。”

  ……

  斛律金退下之后,高欢再远眺帐外,却见风力已弱,但天色却是越发的阴暗。帐内光线暗淡,变得已经难以辩字。

  此刻,原本细密的雪珠,终于变成漫天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天色黯淡如夜,大片大片的雪花从深如黑幕般的天空降下,随着狂风在空中漫舞。很快,树木、山岭、河流、军帐已经纷纷被大学覆盖,天地间一白色茫茫,万物都已经分不清了轮廓。

  是日,大雪竟夜,积雪没膝。只有单衣铁甲的东魏军士卒们将所有可御寒的衣物全都穿上了身,并寻找一切可燃之物引火取暖。但面对突如其来的风雪严寒,却显得杯水车薪。近二十万东魏军如身处冰雪炼狱,一时哀号遍野。

  第二天一早,天色放晴。一轮旭日重新照耀在银装素裹的涑水河谷。整个东魏军的大营被一层厚厚的白雪覆盖,如同是冰砌玉琢的世界一般。虽然放晴,但天气却是更加寒冷,整个营地一片宁寂,只有高欢的大纛依然高高飘扬。

  中军大帐中的高欢身附厚厚的貂裘,正正襟而坐,聆听手下众将对大雪造成的损失情况的禀告。

  高欢贵为大丞相,一军主帅,自然各种随行物品准备得周全充份。昨日天降大雪,早有侍卫从行囊里取了貂裘给他披上,还在帐中点起火盆取暖。然而昨夜风雪肆虐,高欢即使身穿貂裘,身上犹有寒意。想到手下二十万将士绝大多数身上只有单衣御寒,高欢不由忧心如焚,几乎彻夜未眠。

  早上天一放晴,高欢便急召众将,了解损失的情况。一番统计下来,东魏军一夜竟有近万名士卒冻毙,冻伤者不可胜数。高欢闻报,一时心如刀绞,可惜了这些忠诚的勇士,还未与敌军对阵,就先倒在了严寒的威力之下。

  这时,被派去后方紧急催调冬衣的使者派人回报,涑水孔道积雪难行,根本无法快速赶回平阳调集物资。甚至由于大雪封路,前方大军的补给也已被迫中断。

  闻报之后,高欢的中军大帐内一片死寂。众将一时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来。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怎么才过了一天时间,一派大好局面竟已完全反转。原本占尽优势的东魏军竟然一下子陷入了绝境!

  沉默良久,忽听高欢问道,

  “西贼现在何处?”

  “据侦骑最后所报,西贼已近皂荚。”

  大都督贺拔仁小心奏道。

  “皂荚…”

  高欢心中不禁苦笑。从皂荚距离这里至少还有十天的路程,如今又天降大雪,道路难行,敌军更是不知何时才能赶到这里。可是自己大军目前的情况,恐怕三天都已经坚持不了了。

  “天意啊,难道真的是天意么…”

  高欢心中一时有些酸楚,又有一丝不甘。此番费尽心血,谋划许久,集结二十万大军,原本希望能一战而胜,平定河东。却不想功败垂成,竟生生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给毁了。

  只见高欢略一沉思,咬牙下令道,

  “传令全军即刻拔营,回军玉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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