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年关至,举家回凤霞

　　那一年，滨城的雪似乎比往年都要多，伴随着漫天的飞雪，这一年就要过去了。宋紫依的小腹已经高高的隆起，每天散步的姿势已经发生了巨变：一只手撑着后腰，另一只手抚摸着肚子，脸上那满足的笑容也显现出了十二分的得意和自豪。

　　难得的是宋紫依的胃口是越来越好，从前那些不太喜欢的肉食，现在已经是来者不拒了，尤其是羊肉汤！以前她总是嫌羊肉有股膻味儿，连碰都不碰，如今羊肉汤竟突然成了她的最爱，让林逸飞无法接收的是她的吃法：半碗汤半碗醋！那些酸死人的青梅干果，对她来说更是成了美味的甜品。对于林逸飞来说，别说是吃了，他在一旁看着宋紫依吃，他都能酸倒一半的牙！

　　每逢佳节倍思亲，林逸飞很想念那些故去的亲人，他知道，宋紫依肯定也是这样的，尽管他们都没有表露出来，可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都能听到彼此因为对亲人的思念而不禁发出的叹息。

　　北川枝子想来也是这样的，小灵儿对林逸飞说过，最近北川枝子每天晚上都睡得很晚，小灵儿每次去看她的时候，都会看到：北川枝子跪在床上默默地祈祷着，眼前是一张照片，昏暗的烛光中，她泪流满面。

　　林逸飞见过那张照片，照片是在一栋房子前照的，除了北川枝子，还有她的母亲和弟弟。枝子的母亲是一个很慈祥的女人，身着和服，脸上带着含辛茹苦的微笑；枝子的弟弟则穿着一件白衬衣，衣袖高高的卷起，头上带着一顶日军的战斗帽，很阳光的一个少年。

　　林逸飞觉得，应该在春节的时候安排北川枝子回日本与母亲和弟弟团聚一次，至于路费，那根本不是问题。为此，他找到了平井康夫，想让平井帮他想想办法。不料，平井康夫却给了他一个他不想得到的答复：根本不可能！

　　平井康夫对他做了解释：在中国普通的日本侨民，如果想回国探亲，必须得到当地军管部门的许可和签证，然后才可以凭借这些签发的证件和文书购买船票，返回家乡，并且，那些证件都是有时效期限的，到期未归者，都要受到严厉的处罚！

　　平井康夫由于是随军的商人，他回国的难度就更高了！必须经由当地军官部门和驻军的最高长官层层审批，才能准许回国，私自回国就会被当做“逃兵”论处！到目前为止，能通过这种许可的方法只有两种：严重的负伤，或者直接战死！

　　而北川枝子想回国，根本不可能！因为她是作为“军用物资”来到中国的！她如果想回国，只有一种办法可以做到：战争结束！就目前的局势看来，战局动荡遥遥无期，北川枝子在有生之年能否回到自己的故乡，能否再见到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已经成了一个未知数。

　　得到了那样的答复，林逸飞更加的心疼起了那个善良而又可怜的日本女孩儿。

　　年关将至，林逸飞让账房的曲先生提前几天就结算了药堂伙计们的工钱，每人还给封了一个大大的红包！

　　过年，应该是亲人们团聚的日子！林逸飞原来的计划是让福叔和大黄带着人回滨城来过年，可是，大黄却差人送来了回信儿：都去宋村过年！他在家里都准备好了！

　　林逸飞不乐意了：没听说过！尽管宋紫依已经有孕在身，可她毕竟是今年刚进林府大门的新媳妇儿啊！哪儿有姑爷陪着娘子去娘家过年的道理！林逸飞一口回绝：不行！

　　几天之后，大黄又差人送来了信儿：那好吧！听你的！咱们去栖霞山过年！那里也是你家，这总可以了吧？

　　大黄看似妥协，实则是在耍诈挑衅！谁不知道栖霞山的别院离他家最近？！不过林逸飞倒也无可反驳，是啊！福叔是家中唯一的长辈，那就去栖霞山吧！其实林逸飞决定去栖霞山过春节，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北川枝子！家里有个日本女人，福叔还不知道这事儿呢！大过年的，林逸飞可不想让福叔回来堵心！所以干脆，收拾一下，准备回栖霞山！

　　药堂交给曲先生了，大过年的，买药的人肯定不会多，因为滨城有个老讲究：正月里不吃药！所以，林逸飞交代曲先生：“能放假就给工人们放假，铺子里留几个学徒守着门就行了！”那些学徒平时就住在药堂的后院，如今学得都不错，单独上柜应该问题不大了。

　　对于北川枝子的安排，林逸飞早就想好了，并且也征得了她本人的同意：去平井康夫那里过节！平时在“千代的料理店”帮工，晚上喜欢回林府就回林府，喜欢跟千代回家也可以，林逸飞能看的出来：平井康夫和千代都很喜欢北川枝子。

　　林逸飞让小灵儿给家里人都做了过年的新衣服，人人有份儿，当然，下人们也都有份儿！小灵儿还给福叔、兰子和东娃子还有栖霞山的下人、家丁也各做了一套新衣裳。狗子也按照吩咐给下人们分发了赏钱。万事俱备只待上路了，小风却带回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姚桂田的侦缉队这次可算是立了大功！就在两天前，城外一个村子的几户人家被鬼子满门抄斩！

　　原来，城外那个村子的几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没事儿跑到野地里玩耍，在铁路旁看到了几根很长的铁棍子。几个孩子分几趟将那些铁棍子抬回了家，准备卖掉当零用钱过年。没想到这事儿不知怎么让姚桂田侦缉队的一个孙子发现了：那哪儿是什么铁棍子啊？分明是皇军铁路线上“不翼而飞”的铁轨！

　　小鬼子很快就包围了那个村子，几个捡到铁轨的孩子和他们的家人，被小鬼子尽数屠杀！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小鬼子，作孽啊！

　　为了不给家里人添堵，林逸飞让小风不要对任何人再说起这件事，以免影响大伙儿的心情。

　　狗子安排好了四辆大马车，和下人们开始往车上搬运要带去栖霞山的年货，林府上下一片热闹，聆听着外面零星的鞭炮声，大伙儿已经隐约闻到了“年”的味道。

　　这冰天雪地的，轿车是没法儿开啊！林府的轿车从进了冬天就一直没动过，最后一次开着车出门还是给“悦来客栈”的好汉们出殡的那天，回来的时候车子在雪地上屡次打滑，险象环生。尽管二杠子前些日子差人送来了四条铁链子，据说缠在轮胎上可以防止打滑，可如今跑那么远的路去栖霞山，林逸飞可不敢让挺着大肚子的媳妇儿在轿车里冒险。

　　林逸飞给小仓正雄去了电话，一来给他拜了个早年，二来也算是请假，他告诉小仓正雄：自己要去亲戚家过年，最近几天不在滨城。

　　狗子叮嘱下人们守好家门，四辆马车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狗子和小风安排的很细致：载人的两辆马车密封都很好，尤其是宋紫依和林逸飞乘坐的这辆马车，车厢四周裹的严严实实，车里还垫着几床厚厚的被子。掀起轿帘看看外面纷飞的大雪，观赏轿帘听着外面呼呼作响的北风，林逸飞偎在车厢的被窝里，别提有多舒服了，随着车身轻微的摇晃，他昏昏欲睡。

　　刚迷糊过去，一阵凉风将他吹醒了，睁眼一看，原来是小灵儿掀开轿帘钻了进来，她挤到了宋紫依的身边，嘴里嚷嚷着：“快给我一点儿地方，我自己在那车里，可闷死了！”

　　宋紫依笑着问道：“小风没在车里陪你？”

　　小灵儿噘着嘴委屈的说道：“他？他哪儿能坐得住啊！在外面玩儿呢！”

　　林逸飞朝车外一看，果然，凛冽的寒风中，小风斗志昂扬的骑在马上，林逸飞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这小子，他也不嫌冷！”真的，小风这小子的体质绝对是朵奇葩：夏天不怕热，冬天不怕冷！就没见着他怕过什么，哦，他最害怕闲着！

　　一路顶着寒风慢悠悠的赶路，中午的时候才到了宋家大院儿，大黄在家里早就备好了饭菜。宋紫依和兰子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俩人一见面，望着彼此的大肚子，又是哭又是笑。

　　东娃子听到了院子里的响动，疯狂着冲了出来，一头就扎进了林逸飞的怀里：“干爹！”林逸飞高兴的答应着，将他抱了起来。一个多月没见，本来就虎头虎脑的小家伙，又壮实了很多。

　　黑子告诉大伙儿：“东娃子知道你们今天要来，大清早就守在门前等着呢！大黄怕冻着孩子，刚把他喊回家你们就来了！”

　　狗子伸手喊道：“东娃子，来！让狗子叔抱一会儿！”

　　东娃子嘿嘿一笑：“俺不！俺还没稀罕够俺干爹呢！”

　　大黄在一旁无可奈何的说道：“这熊孩子！也不知是咋了，见着逸飞就叫干爹，这么长时间了，我让他喊声干爹，他就是不肯！”

　　林逸飞笑着问道：“咋了东娃子？是大黄叔对你不好？”

　　“好！”东娃子脆生生的回答道：“大黄叔对俺可好啦！”

　　林逸飞又问：“对你好，你咋不喊他一声？”

　　东娃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他低着头嗫嚅着：“是……是爹让俺喊你干爹的……”

　　大伙儿一下子全明白了：父命不可违，多懂事的孩子啊！

　　狗子故弄玄虚的对东娃子说道：“不让叔抱是吧？那叔的好东西也不给你！”说着，他的手伸向了怀里。

　　只要是孩子，都禁不住“好东西”的诱惑，东娃子忽闪着一双大眼睛，问道：“你唬俺！哪儿有什么好东西，你给俺看看？”

　　狗子也没有言语，从怀里掏出了一支“手枪”，在东娃子的眼前炫耀的晃了晃，东娃子尖叫一声，猛地从林逸飞的怀里蹿到了狗子的身上，抢过手枪惊喜的问道：“我的天！狗子叔，这是……这是给俺的？”

　　从东娃子离开了滨城，狗子一直惦记着这个孩子，知道东娃子喜欢手枪，狗子找来了一块木料，又把自己的匕首磨得锋快，一有时间就蹲在那里刻，十几天的时间，一支几乎可以乱真的小手枪就刻好了。可狗子还不满意，他又找来了砂纸，每天打磨、修整……几乎所有空闲的时间全用在那支小手枪上了。直到前几天他才对自己的作品开始感到满意，于是又自己动手熬了油漆，涂一层、晾干、用砂纸打磨，再涂一层、晾干……终于，这支小手枪完美的诞生了！

　　不光东娃子爱不释手，大伙儿围过去一看，也都啧啧称奇：“狗子！想不到你还有这手艺呢！”

　　狗子难为情的笑着：“我哪儿有什么手艺啊！就是闲着没事儿就刻呗！”

　　林逸飞知道，他见识过狗子雕刻小手枪时候的笨拙和专注，确实，这支枪的精致几乎与手艺无关，而是因为……狗子把对东娃子的心疼和关爱，全都倾注到了这支小手枪里。

　　小风上前逗东娃子：“东娃子，现在你有两支枪啦，你自己说，哪一支好？”

　　东娃子从腰里又掏出了他原来的那支小手枪，比较了一下，很为难的说道：“都……都好！”

　　众人都笑，小风一本正经的说道：“那不行！得要一支最好的！只准留下一支，你要哪个？”

　　东娃子低头看着手里的两支枪，默默无语。林逸飞曾经见过东娃子的那支小手枪，做工相当粗糙，其实那根本算不上是一支“手枪”，只不过是有着手枪轮廓的一块木板而已，与狗子精心雕刻的那支手枪，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

　　东娃子盯着两支小手枪看了很久，终于，他恋恋不舍的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将狗子的那支小手枪递到了狗子的面前，憋着嘴说道：“喏，还给你吧。”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即使东娃子手里的那支木板手枪再破、再不堪，那又怎么样呢？那是“爹”留给他的纪念，那是一个父亲留给孩子的全部疼爱，在这个世界上，仅此一件，绝无仅有！后来兰子告诉他们：每天晚上，东娃子都是搂着那支木板手枪入睡的。

　　林逸飞心疼孩子，赶忙上前打破了沉默：“东娃子！你小风叔是逗你呢！这是你狗子叔专门给你做的，从现在开始，这支枪就是你的啦！”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东娃子在狗子的怀里欢呼雀跃：“真的？太棒了！狗子叔，你真强啊！”

　　大伙儿都笑了，林逸飞注意到，每个人的笑脸上，都有泪光在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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