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爱无声息 1
对黎章而言，现在每天给漾漾打开水已经变成他快乐的秘密了。但这份甜蜜只有他自己知道，正如他所说的“平生我自知”吧。这样她才有理由天天来他房间，他才能看到她的笑容。她的笑容充满了亲切和信赖，吹散了他心中所有的阴云。傍晚已经变成了他最期盼的时光。但是这还远远不够，因为这段时间太难熬了，因为她每天来的时间并不固定。而且她即使来，也是来去匆匆很少会稍作停留。有时候还有可能会错过。并且傍晚是下班时间，很多老师会互相串门，没有宁静的独处时光。不能这么傻傻地干等着，得寻找契机主动出击。
日子一天一天悄无声息地滑过，新的一年又快到了。漾漾送了一张明信片给黎章，对于她而言最该感激的就是黎章。
那天傍晚漾漾拿了开水在寝室洗漱完毕，就把开水瓶留在寝室。等下了自习，她又在教室滞留了一会才回寝室。她必须把开水瓶拿回黎章房间，以备黎章第二天一早帮她打水。进门的时候，黎章正坐在灯下看书，漾漾就跟黎章闲聊了那么几句，临回寝室的时候，黎章递给漾漾一张明信片说这里有一张你的明信片。有那么一秒钟的愕然：是谁送我明信片还需要通过他转交？漾漾狐疑地接过一看，不就是黎章自己送的吗？哈，这个黎章说话还真是曲里拐弯，典型的婉约派风范。然后漾漾有些惊讶，因为老师回赠明信片给学生的很少。
回到寝室的时候，寝室已经熄灯了，漾漾是第二天才看清楚那张明信片。与漾漾她们买的或者收到劣质且粗制滥造的明信片相比，黎章赠送的明信片质地更坚硬，做工更精细，画面更唯美。
新年祝词言简意赅。
漾漾：
在新的一年里，祝愿你能像海燕一样穿云破雾向未来矫健地翱翔！
新年快乐！
黎章
1993年.元旦
祝词是一些励志性的话语，一个老师对学生很殷切的希望和祝福，没有任何疑点，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疑点在反面，明信片的画面是灰绿色的，在傍晚灰蒙蒙的河面上一叶扁舟里坐着一个孤独的钓翁，河边有大片的已经入冬的呈麻灰色的芦苇，右侧还有两行字：“薄暮戴上它的灰面幕，把温顺的爱悄悄地撒在河面上。”
漾漾还是漾漾，只要事情没那么明朗，只要问题没有横亘在她面前让她面对，只要事情能用她那幼稚的逻辑解释得过去，她就拒绝思考。而且她觉得如果去思考感情方面的事那就意味着对母亲的背叛。而她是绝不会背叛母亲的教诲，她决不会让母亲失望或者伤心。况且，现在的明信片胡语乱言的多着呢。
看来暗示对花漾漾这傻姑娘不奏效。
总得想个法子让自己能多看到她，总得找个借口让一切变得理所当然自然而然。顺其自然肯定是不行，因为那根本没有希望，但又不可有半分勉强。
只要有心，机会总是有的。
会考过后一个周五的早自习。
原本这天早晨是语文早读，但是班主任许亮却来到班上。
“学校文理科分班结果已经出来了。”许亮说。，
班上瞬间安静。
“本来学校只预计办一个文科班两个理科班，但是你们这一届填报文科志愿的学生非常多。”许亮顿了顿接着说，“所以结果还是一个文科班，两个理科班。”
这不废话吗？别人急得死，这许亮说话卖什么关子，玩什么幽默？
急性子花漾漾不喜欢许亮的这个幽默。
“这文理分科的结果不完全是按照大家的填报志愿来分的。因为填报文科的同学太多了。超出了学校预先估算的数额。”许亮先给学生打好预防针。
“下面我来宣布文理科分班的最终结果。文科高二（一）班：陶青、林闵华、陈墨、韩如意、祝雨欣、果明晖……；理科高二（二）班：何沐阳、姜岩松、沈一清……；理科高二（三）班：花漾漾、梅书曼……”
结果一出来，下面一阵骚动。
花漾漾果然填报了理科，可惜没跟我在一个班，现在再不能在上课的时候偷偷地瞄她了。何沐阳遗憾地想。
花漾漾和梅书曼担心的事果然出现了，填报了文科，结果还是被分到了理科。
许亮看懂了花漾漾她们脸上的表情：“这个结果是这样的，完全根据你们填报的志愿，文理各占一半。文科一个班人数太多，理科两个班人数太少。这个结果的得来是学校把所有选择文科的学生的期中考试成绩重新进行排名，取两头，掐中间，把一部分填报文科志愿的学生分到理科班。因为学校的师资配备无法满足两个文科班的要求。”
“我们填报文科也是没办法，我们初中物理、化学都还不错，谁让学校的教学质量跟不上呢？”有同学直接跟许亮说。
许亮安慰道：“一等生在理科，二等生在文科。真正厉害的在理科。”
“我们不稀罕做一等生，甘居次等生之列。”梅书曼小声说。
“我也没办法，这是学校的决定，一会吃了早饭，你们就各自去新的班级上课。”
书曼一路上都拧着眉毛。
边吃早饭书曼边问：“漾漾，我们一会去三班吗？”
“先去上课吧，我们一起想办法。”漾漾知道书曼是个很有才气的女孩，如果她也听天由命，那么那些物理、化学早晚非把她折腾得脑残不可。
“咱们明天回家吧？”
“回家做什么？”漾漾说。
“我不念理科。我让我爸想办法把我转到文科班。”书曼做事一贯目标明确并且努力争取。这回她再一次显现出她的聪明和果敢。
“哦，好，我也不想念理科。”关键时候书曼比漾漾思路清晰脑子好使。
傍晚漾漾看到黎章的时候，很是气愤地跟黎章说：“你说学校凭什么把我分到理科班，我可不愿意念理科。”
“哦。”黎章对任何事总是不表态。
“我明天回家。”
“回家做什么？”
“回家告诉我爸爸去。我要让我爸帮我换到文科班去。让我念理科那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哦。这么严重。”黎章看着漾漾那样义愤填膺的样子，感到好笑。他也没说什么，就由着她陪着书曼回家去。
漾漾还是原来那个漾漾，对什么事都不会太悲观，她总觉得自己最后绝对不可能读理科，她觉得她也不可能去理科班上课，那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她只是在文理分科的那个周六下午，糊里糊涂地陪着书曼也一起翘了当天理科班的课，回家了。
等到她们俩从家里回来，书曼如愿分到了文科班。黎章也叫漾漾到文科班上课。前因后果她也没弄明白，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换到了文科班，漾漾也就稀里糊涂地去了文科班。
她还天真地想一定是学校被她的愤怒给镇住了。
让她这样的学生念理科那简直是天理难容啊。
花漾漾她是生活在怎样的一个童话世界!
高二上学期元旦前几天，文理科分班终于尘埃落定。
文理科分班一定，黎章接到教导主任给他的课程安排表。他接手了漾漾班上的语文课。给文科班上课的这个教学安排又给了他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见到漾漾。上帝，黎章差点亲了亲那张安排表，随即反应过来，教导主任还没走远。黎章抑制不住地开心，这还真不是黎章一向低调的风格。黎章觉察出自己脚步的轻快就赶紧恢复持重起来，不免自嘲一番。哈哈，可爱的不只是教学主任还有漾漾的班主任。安尚志对黎章说:“为了教学方便，我让花漾漾做语文课代表。实际上漾漾从高一就是一贯的语文课代表，这次仍不例外。”黎章真是开心得不知所措。
给文科班上课的第一天他低头走在走廊上，踏进一间教室，却没有预想中的讲台，抬起头黎章看到的是一个男生愣愣的眼神，他才惊觉过来。原本他是担心自己过于激动，而尽力压抑自己的心绪，结果竟然踏进了高二（二）班的后门。低着头，尽管他故作潇洒、强自镇定，假装若无其事地退出（二）班的后门，尽力淡去这份尴尬，却依然掩盖不了他满脸涨红。就像一个男生在篮球场上当众仰天摔一跤，他也会很潇洒地来个漂亮的旋转翻身，撑地站起，以弥补他因摔跤的狼狈，给自己的形象加分。自尊之于男人犹如生命一般珍贵。
文科班第一堂课，黎章不知道班上学生的语文大致情况怎样，所以他就上了一节诗文赏析课。专门赏析朦胧诗人舒婷、北岛和顾城的诗。黎章上课就像写文章一样，喜欢从整体上把握结构。是典型的带着镣铐在跳舞的风格。既解决了问题，又不乏趣味。既四平八稳，又风格独特。
第一节课他的眼睛总是那样在花漾漾的脸上匆匆掠过，似乎眼光从未在漾漾脸上稍作停留，可是那眼神又总是无处不在。他总极力掩盖眼里的那份心动，显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情来。而花漾漾所坐的位置都是他不敢触碰的视线盲点，但眼神往往又被那里所吸引，像一个磁场既拒绝又吸引。
前一天傍晚漾漾去拿开水趁黎章不在房间的时候在他的几排书里看到一本亦舒的小说《曾经深爱过》，她就偷偷地拿出来了。她实在是急不可耐地想要一睹为快，况且她要争取在黎章发现之前就把这本小说给放回去。于是她套用自己的一贯伎俩，把小说放在抽屉口，只要黎章一来她马上用身子把书推进去。她确定这方法很安全，因为高一的时候很多同学都在老师犀利逡巡的眼光下壮烈牺牲，漾漾往往安然无恙，一次也没被逮到过。其实她的那些小把戏全在老师的眼皮底下，一览无余，没被抓住是老师顾全她的颜面，也是看在黎章的面子上。因为学校都知道花漾漾是黎章的自己人。因为老师对花漾漾的偏爱，也因为老师的宽容，没有让70后的她在青春的日子里留下太难堪的回忆。要是大家都在漾漾英明神武的指导下在课堂上囫囵吞枣地看小说，最后结果肯定都会纷纷缴械投降，两头耽误。
但花漾漾她还是有所顾忌，所以很认真地听课，至少是装作很认真地看着黎章做倾听状。可黎章不知缘何漾漾盯着他看，黎章被看得耳朵根子都红了，有口无心地不知所云。漾漾也觉得很奇怪，有那么热吗？怎么好好的脸红了，连耳朵都是红的。感冒发烧了吗？难道是我偷看小说被他逮到了？不会啊，我的道行一向高深啊。天真的漾漾哪里躲得过黎章的眼光，她的一举一动黎章尽收眼底。
黎章苦苦等待的契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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