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天知地知 1

　　第45章天知地知（1）

　　高三的日子缓慢枯燥沉静单调。

　　在梅书曼和果明晖的画笔下流淌；

　　在男生写给如意的情书里流淌；

　　在漾漾百年不变的懵懂里流淌；

　　在雨欣的孤高冷艳里流淌；

　　在黎章的矛盾纠结里流淌；

　　在做不完的模拟试卷里流淌，流淌，流淌。

　　日子就流到了1994年的5月。

　　黎章刚从家里来，特意又拐到漾漾家，给她带了米和菜。吃完中饭，漾漾去拿，黎章也刚吃完饭，正在洗碗。

　　漾漾说：“唉，珊珊这事终归没有一个好的结局。”

　　“多难呢。”黎章语带嘲讽地说。

　　“我怎么觉得你说话怪怪的。”

　　“我哪里奇怪了？”黎章马上换了一种口气笑着说，“这不是多方面的原因吗，不是一方努力就能成的，何况是你一个外人。”

　　“这还差不多。”漾漾也笑了。

　　“你怎么老为别人操心？你还真以为你是救世主啊”又来了，这黎章说话好像不语带嘲讽，他就没法跟漾漾说话似的。

　　“呵呵呵，”漾漾照例傻笑。她丝毫不以为意，因为她知道他的嘲讽语气中有自我斗争自我矛盾的复杂思绪参杂其中。当然漾漾并不一定非常清楚、肯定、明白，但是她能感知黎章不是真的恶意地在讽刺她，这是一种非常奇特的心灵感应。

　　漾漾继续说：“你觉得付老师这样做对吗？”

　　“不知道。”黎章说。

　　“我觉得那个付老师哪里是喜欢金珊珊，喜欢一个人怎么可以跟另外一个人结婚，太不可思议了。”漾漾似乎并不纠结黎章有没有答案，自己自顾自地接着说，“而且付老师这样做不但害了他自己和珊珊，也害了他那个无辜的新娘子，那个新娘子何辜啊，凭什么陪葬我们四个人开始都很喜欢他，现在可讨厌他了。”

　　“哦。他也有骄傲，他总得要结婚过日子啊。金珊珊也不一定会跟他在一起吧？”

　　黎章是替付远树解释呢？还是为谁解释？

　　“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付老师结婚之后珊珊也挺消沉的。整个人跟蔫了一样。”花漾漾那没长脑子的，继续在没心没肺地瞎说八道，发表她的高见：“嘿，你说那些高中还没毕业就嫁给老师的女生她们都做些什么哈？生孩子洗衣服开个小卖部活得多没意思啊。要是我才不干那种傻事呢。”

　　“呵呵，是吧。你多聪明啊。”

　　这话咋这么不对味呢？

　　不但话不对味，表情也不对味。

　　但是漾漾不敢反问黎章为什么说话又怪怪的，因为她似乎很害怕触及某个话题，一个她无法面对也不敢面对的话题。

　　漾漾把装了菜的搪瓷缸子放在装了大米的面粉袋子上，抱在怀里正要抬腿走。

　　“学校派我前往县城教育局领取高三的模拟试卷，你需要我给你带什么东西吗？”黎章说。

　　漾漾不假思索道：“嗯，那就一本笔记本好了，我的抄写本快写完了。”花漾漾还以为自己是个可以任意索要礼物的小孩呢。

　　县城回来黎章果然送给漾漾一本漂亮的装帧精美的彩页笔记本，本子里黎章没写一个字，但封面却有一首小诗，又是印刷在封面的那种：

　　是你在我心里是你在我梦里

　　像春天的花朵开在我心里

　　你是否记得我曾悄悄地告诉你

　　我愿意像那三月的和风陪伴着你

　　陪伴着你，永远和你相依

　　一个傻得冒泡的男生才有可能会送女生这么一本让人怀疑动机的笔记本，黎章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呢？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黎章故意为之。他想借用这首诗明确地表达他的感情。如果这首诗能达到表情达意的效果，那是意外之喜，若是漾漾还是那么傻不啦叽的，自己也不至于太失望太丢面子，因为这诗不是黎章写的。

　　这文科生出身的黎章的心思真叫一个婉转！

　　果不其然，漾漾没有任何反应。

　　漾漾连句谢谢都没说，当然谢谢说起来实在与这个笔记本的价值相差悬殊。

　　黎章同时买来的还有一个琥珀色的烟灰缸。仍是小孩心性的漾漾，冒充班上的一个学生用左手写了一封匿名信：

　　尊敬的黎老师：

　　您好！

　　最近我们发现你在抽烟

　　……

　　漾漾历数抽烟的种种危害诚恳地劝其戒烟，寄给黎章。

　　虽然信封上的字跟漾漾平日里的笔迹不同，但是黎章从邮递员的手中接过这封信的时候，他就怀疑这是漾漾写的。

　　无法言表的情绪像潮水一般突然涌上心头，I黎章把信揣在口袋里。

　　他强迫自己坐在办公室不要太激动，他想让幸福的时间更长一些再长一些。

　　一个下午他一边机械地写着教案，一边揣测着信里的内容，心里忙不着慌地，手都是颤抖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水雾。时不时地摸一下口袋里的信封，确信这不是一个梦。

　　下了班，黎章匆匆从办公室回到房间，拿了碗去食堂打饭。

　　然后是黄昏时间，心不在焉地但是却耐心地等待着同事的窜门结束，上自习的铃声响了。

　　黎章终于可以关上门，打开台灯，他用剪刀自习仔细地剪开信封口，仿佛要在灯光下尽享感情的盛宴。

　　他拿起剪刀小心地撕开信的时候，他能听到自己的心在咚咚地跳着。信封里有两页纸，不是漾漾平日里的字迹，但是一眼就能断定这封匿名信是她写的。小伎俩！黎章很开心漾漾的这些小把戏，这个小丫头片子是难得有反应。黎章在信笺的留白上写下几个问句：

　　“我答应你暑假再戒好吗？”

　　“假小子，其实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是吗？”

　　“Iloveyou,verymuch,veryverymuch,andyou”

　　黎章一个人在灯光下如痴如醉地写着。

　　那被长期压抑着的美好的爱情终于要挣脱枷锁汹涌而来。

　　晚上漾漾依然没来。

　　但是黎章并不失望，因为女孩子刚写了一封信给他肯定会觉得不好意思。

　　写完黎章仍把信折好放回信封。第二天中午，漾漾想拿开水洗头。黎章的房间里没人，漾漾看到自己的那个信封在桌上，她随手拿起来，黎章在信封落款上写着：望湖县第二中学高三（1）班花漾漾缄。漾漾笑了，真厉害怎么就看出是我写的。她调皮地抽出信，那句英文像一颗炸弹突如其来。没有比这句话更直白的了，如果说笔记本上的那首诗是印刷的，如果说那首栀子花的翅膀还过于隐晦的话，那现在这句英文可是白纸黑字黎章亲笔写来的。漾漾慌里慌张地把信塞回信封，热水瓶也没拿，逃兵？漾漾注定是一个爱情的逃兵吗？

　　黎章哪里去了，怎么办？他会不会突然进来。我得赶紧逃，遇见他可怎么办？漾漾正要开门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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