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单枪匹马 1

　　

　　所谓的粮站就是调拨、分配粮食和管理粮食的机关，是粮食供给中心。主要是农村收获谷物后，换取金钱和完成任务的地方。当时城镇的粮站是县粮食局的一个基层单位。90年代每家农户都有谷物上缴要求，就是通过基层粮站来完成。每年暑假，晒得黑黝黝的农民用大板车小手扶拖拉机汗流浃背地运来或者扛来大大的麻布袋的谷子。对于粮站祝雨欣最深刻的记忆就是那高高的仓库，里面的气味有时是阳光暴晒后稻谷的味道，有时候是连天梅雨粮食发霉的味道，还有就是灰尘的味道，仓库的上方是似乎永远都不停息的风扇。后来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国家就没有强制必须上缴一定额度谷物的要求，吃商品粮的城镇居民也不必非要到粮站才能买到想要的大米等粮食。粮站的存在就没多大意义了。逐渐地基层粮站职工纷纷买断工龄下岗自谋生路了。

　　祝雨欣中专毕业的时候，粮站已经开始走向时代的终结。对于90年代年近半百的粮站站长而言，他依然没有那个能力让雨欣找到一个合适的工作。况且这个时候的祝站长已经退休了。

　　所以雨欣的毕业就意味着失业。

　　雨欣父亲说：“你在家等着，我托朋友帮你安排工作。”

　　但是雨欣心里很清楚，求人的事情不好说。她不忍心让老父亲跟人低眉顺眼地说好话，况且现在爸爸已经退休。毕竟做过站长，以往都是求他的人多，让他去求人怎样都觉得不习惯，更何况还不一定有结果。在家无所事事的日子度日如年，刚刚中专毕业的雨欣还有大把的青春，很有些闯荡的雄心。于是等了几天之后，雨欣跟爸爸说：“我想依靠自已的能力去找工作，刚毕业那阵广东有些工厂就到我学校招人，班上就有几个同学去广东打工了。”

　　“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打工很苦的。”

　　“没事，吃苦只是暂时的。”雨欣内心里也不想依赖谁，哪怕那个人是爸爸，所以她决定要去广东闯一闯。

　　1997年8月祝雨欣开启了只身闯赴广东的艰苦之旅。

　　深圳的表姑第二天就把雨欣带到一家电脑五金厂。

　　五金厂的人事经理看了看雨欣的资料，很满意。因为前来该厂的人大多是初中高中文凭的人，中专文凭的不多。人事经理说:“你的情况你表姑已经跟我说过，我已经报给了领导班子。虽然你是中专毕业，但是还是需要从基层员工做起。如果工作努力，积极向上，以后工作岗位会有变动。”

　　“好。”比想象中容易一些。

　　“厂子之所以要用刚从学校毕业出来的人，是因为领导班子认为刚从学校毕业出来的人可塑性高、社会污染少，还有老板付出的成本少。”

　　“哦。”这话听着虽然刺耳，不就是说我是廉价劳动力吗但是话糙理不糙。

　　“谢谢经理。”雨欣表姑忙不迭地道谢。

　　一个月后，雨欣调进品保部做文员，整理部门的资料。

　　深圳的秋天如期而至，街道两旁的榕树，那垂挂下来的长须在空中飘浮，写尽这座城市秋天的苍凉。

　　在五金厂工作了两个月后的一天，工厂行政经理找来祝雨欣:“咱们工厂因扩大生产，在东莞早就买好了一块地皮，准备建立新厂。我从你的履历表中得知你的专业是建筑预算，入职时我想人事经理已经跟你说了，东莞新厂的工地开工时要调你去工地做甲方监工（负责看工地）。”

　　“好。”高中以后的雨欣话已经非常少，已经到了惜字如金的地步。她当时就同意了，因为跟自己的专业有关，雨欣也不想碌碌无为地做些文案。她很乐观地接受了这份差事，甚至有些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番的豪气。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涉世未深的雨欣当时没有考虑到一个女孩子去工地的恶劣后果。

　　一周后雨欣打理好自己全部的行李，在厂车司机的护送下，与建筑公司施工总监一起来到东莞的一个建筑工地。

　　到达工地，工厂已经建得初见规模。秋天的东莞雨水少，工地上尘土飞扬。没关系，雨欣原本就不是为了享受而来。雨欣拿下全部的行李走到一间用竹子搭建的简易工棚。隔壁工棚里还住着两个乙方施工和一个煮饭的阿姨。

　　“这女孩子是刚毕业的学生，以后你们多照顾她，保护好她的安全。”建筑公司施工总监交待过两个现场施工。

　　乙方施工点点头：“出门在外相互帮衬是应该的。”

　　“小祝，这里条件有点艰苦，以后这里就是你工作和生活的地方。”施工总监转头对雨欣说，“不过不会太久，等工厂建完你们的厂子就会搬到这里来。”交代完毕施工总监就走了。

　　接下来，雨欣吃住都在这简易的工棚里。

　　每天清晨都在尘土飞扬、挖掘机轰轰响的噪音声中开始一天的工作。雨欣做事很认真，每天戴着黄色的安全帽在工地施工现场巡查，不落下任何一个施工点。有些施工点她还用相机拍下来，有时还带着厂房的蓝图到现场核对。

　　这天东莞刮台风，台风来袭比内地凶猛，瘦伶伶的雨欣艰难地在施工现场的每个角落做巡查。仿佛随时都能被吹到空中。走在路上眼镜不是手扶得快都快被刮飞。每天的例行检查完毕，雨欣疾步向工棚走去。雨欣坐在工棚里等这一阵台风过去。台风太大，雨开始瓢泼而至。工棚里到处有沙子洒落的声音，接着就听到滴滴答答的声音，雨欣赶忙拿个脸盆接着，拿牙刷被子，能接雨水的容器雨欣都用上了。雨欣摘下安全帽，把相机关进抽屉里，雨欣怕雨水会毁了相机。忽然“嘭”的一声响，工棚的房顶被掀开了。雨欣赶紧把被子卷起来，堆在床上的一个角落里。但是哗哗哗的雨水滴落在床板上，被子依然无可幸免。雨欣站在房中束手无策，看着疯狂的雨水下在工棚里嚣张，她无能为力。雨欣的心看着这样酣畅淋漓的雨水，忽然感觉雨可以下得这样恣肆，而她却一直活得坚韧压抑，她从来都做不到像这雨水一样不管不顾，任性放肆。于是她感觉到雨水中一种放纵的痛快的宣泄。

　　但是她依然做不到那样潇洒，因为一切放肆和任性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可是抽屉里的资料都湿了。雨欣撩了撩黏在额头上的刘海，用纸巾把资料上的水擦干。走到床边雨欣发现被子全部被淋湿了。雨欣愣愣地坐在床边上。台风依然肆虐，雨水依然倾盆而下。

　　“雨欣，吃饭了。”隔壁大姐喊。

　　“哦，来了。”雨欣站起来走到隔壁工棚，另外三个人已经端着碗在吃饭。雨欣盛了饭，菜是冬瓜炒肉片，红烧茄子，荷包辣椒，再加一个紫菜蛋汤。雨欣不挑食，随遇而安的精神从共大高中的时候就开始深入骨髓，融入骨血。工棚里的凳子都是湿的，没有凳子可以坐，雨欣端着碗站在门口看到工地上一片混黄的坑坑洼洼的雨水遍地横流，“大姐，这台风雨什么时候能停”

　　“说不准，也许明天早晨就停了，也许要三两天。”

　　“哦。”雨欣回头想再夹点菜，结果发现菜里面有沙子。台风吹动工棚的顶掉落的沙子，咬在嘴里咯吱作响。雨欣放下筷子上的菜，很快地把碗里的米饭吃完了。

　　回到自己的工棚，雨欣在床上找了地方抱着双腿坐下来，她什么也没干，只是望着窗外，在老家从来就没有这么大的风和雨。这就是传说中的台风。已经很久没有工厂的消息了，厂子里好像已经把她给遗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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