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放肆忧伤 3
“这是黎章1992年元旦送给我的一张明信片。”漾漾拿出那张灰绿色的明信片指着那行印刷的字：“‘薄暮戴上灰面幕，把温顺的爱悄悄地洒在河面上。’你说这话是在暗示呢，还是他粗心呢？你说他那样一个人会犯这样粗心的错误吗？”
“这是他写的一首诗《栀子花的翅膀》。你知道吗？今天你在马路中间把我拉过来之前，我就是看到了校门口的栀子花，所以就魔怔了。”
“你看这是他拿我的名字练的签名，你说他不是练了很多遍他能练成这样吗？”
“这是他送给我的一本本子，你看封面这首诗：是你在我心里……”
“这是他给我写的一封信。”
“还有这本杂志上的这篇文章，”漾漾递给书曼那本《语文月刊》，然后又在一堆黎章手写的宣纸里翻出同样名字的一篇文章《四季的礼品》，“这篇手写的散文里还有改动的痕迹。你知道吗？就是这篇文章在95年高考的前5天我看到了。”
“这篇散文署名怎么是章黎？”书曼问。
“他妈姓章。”
“那他的名字是取了他爸和他妈的姓？好浪漫呢？”
“在94年国庆你看到黎章和秋珂在一起前三个月的时候，黎章曾经给我写过一句话“Iloveyou,verymuch,veryverymuch,andyou”漾漾接着说。
“你还相信爱情吗？”
“你说这世上还有爱情吗？”
“咱受骗了，什么琼瑶什么席慕蓉什么三毛，人活着只会受伤。”
漾漾一脸的泪水，呜咽无声。夜晚模糊了她的脸庞，让她今晚可以放肆忧伤。
“书曼，我对不起你。在我最痛苦的时候，其实我非常害怕你离开我，可是我又很自尊，我想与其让我被抛弃，还不如让我先远离你。你知道吗？我当时非常害怕你考不上大学，那样我会对你非常歉疚。”
“我都懂，我不生你的气。”
“书曼，我最对不起的是我的父母。你知道我妈妈经受了什么样的压力吗？我家条件不好，可是我妈妈从来没有因为我落榜而责怪我。她越不责怪我越是内疚。”
书曼碰了一下漾漾的酒瓶子。
漾漾对着酒瓶子灌了一口，继续说：“书曼，我是个好学生，我积极向上，我念书的时候心无旁骛。现在我考上了大学，我以为我考上大学了，一切都会好起来。可是等我考上大学之后，一切仿佛全变了，我比身边的人思想成熟。我自立自强，尽量少向家里要钱。你知道吗？我宁愿自己打工做家教，我也不会去申请补助。你看我在大学又是广播站编辑又是记者团团长又是中文系宣传部长。可是书曼，我过的不快乐，非常不快乐，一点也不快乐。为什么幸福这么难这么难？”
你需要有人爱有人温暖。那个人需要足够强大的爱心和影响力，具备足够的免疫力，或者说不被你锋利如刀的语言所伤害书曼看着漾漾。唉，何沐阳倒是愿意抚平你内心的伤痛，但是你的心门从来都不对他敞开，近在迟尺的何沐阳也无能为力啊。
“你知道吗？我经常做噩梦，梦到自己又要参加高考。书曼，你知道吗？如果让我再参加一次高考我还是没有把握能考上。我不能这么想，这么一想我就内心惧怕得浑身发抖。”
“我经常早晨一觉醒来浑身就是汗涔涔的，然后就盯着帐顶，听着同寝室女生均匀的呼吸。再一次确信自己是躺在大学的女生宿舍这张属于我的钢丝床的下铺。”
“我累了，好想沉沉睡去。可是又不知道哪里是栖息的终点。只要还活着就得挣扎、坚强，继续朝前走。也许哪里都不是栖息地，只能这样随着命运走走停停。”
“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流浪。你说的我懂。”书曼道。
“就是这话，三毛说的。”
书曼只是听着，花漾漾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会因为四季交替变换而快乐的小女孩，也再不会因为桂花香飘满整个校园而欣喜雀跃满心欢喜，再也不会因为春天的满树繁花在眼前一亮而惊叹造物主的神奇。她心情的悲喜已经无关乎风景无关乎身外的一切。她当年分明的个性、锐利的眼神已被打磨得不再执着，不再叛逆，也不再勇敢。
生命究竟还会有怎样的际遇呢？
“也没有男生追你吗？”
“有，可是我不喜欢他。可能是我老了，我比他们大。”漾漾抹了抹眼泪说道。
“不就大个一两岁吗？你班上应该还有比你更大的人吧？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这么坎坷，只是别人的伤口没让你看见。你别把自己想象得那么脆弱，你强大着呢。”
“不能再想那些事了，不能再陷溺其中不可自拔了。”书曼说，“今天是你最后一天消沉，从明天开始这些垃圾就得从你体内清除。一会咱们就把这些玩意给烧了，有什么好留的。咱们要告别过去。往前走。”
“喝酒喝酒，漾漾。”
漾漾喝了一口酒，半晌，漾漾说：“可是我还需要一个正式的解释，他对我还是缺少一个正式的分手的解释。黎章应该跟我把话说清楚，否则内心里这个坎没法过。”
“也好。”
第二天一早，车厘子喊：“漾漾，你还在睡啊。”
“是啊，难得睡一个懒觉。”漾漾看着车厘子微微笑道。那个神情就像《陆小凤传奇》里的那个宫九，前一分钟浑身鞭痕，后一分钟伤痕自愈皮肤光滑毫无痕迹，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
但宫九不是什么好鸟，漾漾却仍要不改初衷，做一个积极阳光努力向上的好学生。
97级男生寝室407的何沐阳跟姜岩松说:“岩松，我先回去了。”
“你不找花漾漾吗？”
“呵呵，不找。只要她好那就一切都好。都好。”
“哦。我暑假不回家，准备打工，赚点学费。”
“哦。”
“老大，那我以后还打听花漾漾的消息吗？”
“打听，只是不要让她知道，不要打扰到她。”何沐阳笑道。
何沐阳走了。没惊动花漾漾，我爱她我自己知道就行，她不一定需要知道，她好好活着就好。知道她在这里就好，知道她仍然积极向上就好，而我不一定必须拥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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