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还有人性吗

　　刘二将前因后事问了个明白，不住地点头，末了开口，“杨世仁跟穆仁智俩鳖孙呢？”他无故腚部中箭，对这俩人很是怨恨。

　　一旁郝有庆也拍着桌子，“对，杨世仁个狗怂死了吗，咱得还了巴掌回去！”他此时却不提他挨鞭子的事。

　　“杨家人都关在后院客厅，铁牛领人看着呢。”王大虎坐在椅子上随手回身一指，“怎么，咱现在去瞅瞅他们？”

　　刘二摆了摆手，“咱懒得去瞅他，郝先生要去只管去，只别打坏了人。”

　　郝有庆见众人应允了，他站起身出门去后院，王大虎指派了几个村民随他一同前往。

　　刘二见郝有庆出去了，指点花万庆去关了客厅大门，“在座的都是咱自己人，如今杨世仁给咱捉了，大伙儿有啥打算？”

　　各个头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将目光射向王大虎。王大虎给看的很不自在，摇了摇头，“我没甚打算。刘二，咱这趟来杨家洼，是为了救兄弟你。至于杨世仁的银钱与米粮么，咱大伙儿都搬回去家吧。杨世仁个坏种，他的钱粮也不是好来的，钱粮给咱使用正是合适。”

　　平天尊与花万庆相互看了看，平天尊问刘二，“刘二，钱粮的事，咱大概是这么合计的。怎么，你还有啥想法？”

　　刘二趴在椅子上晃了晃脑袋，“咱拿钱走行，粮食咱要是都弄走了，杨家洼村里该饿死人了，他们各家里的粮食大都不多。我觉着吧，咱得给他们分点口粮糊口。还有，杨世仁的房子跟水浇地咱也得都给他们分了，咱们‘平分土地’的说辞不能只是说说。”

　　花万庆点头表示同意，“确实，咱得留了米粮给村里人。喜儿脸色苍白，你们知道啥缘故么？她家里穷死了，半年吃不起盐，脸色能不白吗？”

　　明代生产力很不发达，食盐生产工艺很落后，明代陕西地区的食盐主要是山西运城盐池供应的湖盐。明代小民生活穷困，日常饮食食用食盐很是节俭，饭菜口味很淡。小民逢了喜事要排宴席，席面上的菜式便要放许多食盐，有富贵人家吃得起盐的意思。

　　花万庆话语出口，众人纷纷点头，却没有一人开口说话。刘二眼见情况不对，他眼珠一转，举了胳膊摆了摆，“各位，咱顺路给杨家洼穷人分地也不麻烦，不过三五日的事，咱每日里吃喝管够，就当出趟公差还不成吗？这么来吧，谁反对平分土地，谁举手。”

　　刘二说完他的提议，梗着脖子环视诸人，最后目光落在角落里的党新民身上。

　　党家村的党新民与党卫华父子今晚都来了，党卫华领人看守杨家洼寨门，让他老子党新民来客厅歇息说话。

　　党新民摸了摸头上的毛巾，正瞅着四周其他村里的说话人，期待有一个人出声反对刘二，他实在是不想节外生枝，只想领了出工费回村歇息。不料诸人各自看了看，都垂了头，不举手也不说话，党新民刚举了半截手臂，忽然瞧见刘二正盯着他，他连忙放了胳膊下来，咧嘴一笑，“刘二，平分土地是好事，我赞同，我支持。”

　　党新民表态支持，列坐诸人也纷纷出声附和。刘二一听事儿成了，连忙表态，“既然大家都赞同分地，这事就定下来了。咱不能让大伙儿白忙活，这么着吧，咱临走的时候各寻了扁担，杨世仁家的粮食随便挑，剩下的咱分给村里人。”刘二为了实践他的土改政策，也是慷他人之慨，杨世仁的粮食他一点也不心疼。

　　平天尊其实有话要说，他方要开口，刘二已经将事情定下来了，他也改口表示同意，“刘二，分地的事咱大伙儿都同意，怎么个章程，你说说看。”

　　刘二与杨白劳聊天许久，对杨家洼情况调查个差不离了，他张口就来，“杨家洼的地呢，一半水浇地，沿着西峪河两岸排着；一半是旱地，都是上不上水的旱地以及坡地。杨世仁家把水浇地都给占了，水浇地总数大约有两千亩。咱们把这些好地丈量清楚，按人头分给村民，至于其余的旱地，咱就就不分了，天旱成这样，旱地也打不了粮食。”

　　刘二说完，环视众人，众人没个态度，无可无不可。刘二摇了摇头，继续推销他的计划，“咱白天就把村民拢起来，将黄帝十诫与他们分说清楚，让村民报了人口，咱就开始分地。”

　　刘二的计划有许多漏洞，平天尊不欲拂了刘二的兴致，开口应和，“刘二，如此看来，你也是谋划已久，咱明日便照你说的办。”说着，他给王大虎与花万庆使了眼色，那俩人也开口附和，一旁在座的众人也纷纷开口赞同，刘二的计划就这么定了下来。

　　次日吃罢早饭，王大虎领着一群强人将惶恐不安的村民赶到了杨家洼村中碾场，刘二在中间扶了桌子训话。

　　刘二将黄帝十诫重复重复又重复了几遍，末了作了总结，“杨世仁不尊黄帝老祖宗的教导，他欺压自己的族人，强占大伙儿的土地。大伙儿想想看，杨世仁家的两千亩地是好来的吗？他勾结官差，将他自家该交的皇粮摊到大伙儿的头上；杨世仁净给大伙儿放驴打滚的借债，谁还的起？杨世仁他坏了心肠，强占咱大伙儿的土地，大伙儿谁没受过他的欺压？今天咱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大伙儿都把杨世仁的坏事讲一讲，咱好依据大家的苦楚审判杨世仁，给大家分地。”

　　刘二说完，众人鸦雀无声，无一人开口说话。刘二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他一挥手，早已准备好的演员杨白劳登场。杨白劳将杨世仁多收他田租及意图强娶的事说了一遍，又将以前杨世仁苛责他的事务分说清楚。

　　有杨白劳做了榜样，秋天卖儿卖女的杨老蔫忍耐不住了，将杨世仁苛责他家的事讲述了一遍。

　　杨老蔫家以前自个儿有一百亩好地，祖上因故问杨世仁借钱，最后高利贷还不起，他家将一百亩地卖与杨世仁家，他家继续租种这一百亩地，成了所谓的永佃户。

　　杨老蔫家里孩子多，这二三年地里收成减少，租税却不减，家境十分困难。夏天里杨老蔫家里断了粮，只得将地里的还没成熟的谷子卖给杨世仁，得了口粮活命，即所谓的“卖青苗”。秋天里谷子依然减产，杨老蔫借的粮食却驴打滚地翻了一翻，他缴租剩下的粮食还不够还债，只得将家里孩子卖到县城，得了钱粮还他欠杨世仁的欠款。

　　杨家洼村民都知道杨老蔫家的伤心事，杨老蔫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诉说完毕，村民的情绪被调动了起来，纷纷开口陈述。

　　杨旺谷家前年尚有十亩水浇地，他为生活所迫，向杨世仁借钱。杨世仁当即皱了眉头，“旺谷，你人穷家贫，不是我不借，实在怕你日后无力归还。”杨旺谷不得已，只得将祖传的十亩好地抵押给了杨世仁。当时杨旺谷从杨世仁手里拿到十两银子，结果利滚利，利打利，仅两年时间，今年秋天债款翻到了一百两。杨世仁如此得了杨旺谷家的土地，将这个半自耕农变成了佃户。

　　杨余粮家世代勤俭持家，有一百亩水浇地，六年前杨余粮为儿子完婚，向杨世仁借了三十两银子，婚事大操大办一番。杨世仁早对杨余粮家的土地垂涎欲滴，故意一直拖着不催。直到去年除夕，杨世仁将杨余粮叫了过去，一本正经地盘算账目，“余粮啊，你儿媳也讨了，孙子也抱啦，欠我的钱，你知道连本带利多少了，五百两啦。”杨余粮很是吃惊，兀自耍光棍，“五百两，咱日后还你就是了。”杨世仁满面笑容，“别装大头蒜啦，还是把地抵给我吧。”杨余粮不肯，一旁的穆仁智威胁道：“不拿地抵债，今晚便还钱，不然不准出门，立即送官法办。”一直相持到半夜，杨余粮无奈，只好在穆仁智备好的地契上盖了指印。

　　杨庆福夏天青黄不接时，向杨世仁借粮一石谷。他刚回到家，媳妇从娘家转借了谷子回来，他便向杨世仁还债。杨世仁翻脸便要杨庆福还利息，出门转圈的功夫，便要利息三斗谷。

　　杨幼林今年四十岁，日常以四处乞讨为生。杨幼林年轻的时候是一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杨世仁见他力气好，雇他做长工，把重活全压在他身上。五年前杨幼林才三十五岁，就劳累过度，未老先衰，杨世仁见“秕糠里榨不出油”来了，就将他一脚踢出门去。杨幼林日常乞讨便不敢从杨世仁门前经过，每次给杨世仁见了，杨幼林就免不了一顿揍。

　　李根土是光禄村的村民，前年他方才十三岁，跟他哥哥李根田来杨家洼给杨世仁做长工。他每天要四更起来做早饭，然后去喂牛，晒谷，喂猪……从黑天到天黑，李根土一天要干十多个小时的活。冬天寒风刺骨，他穿不上棉衣，盖不上棉被，夜里只好裹着谷草睡，冻得牙咯咯响，手脚生满冻疮。到第二年夏天，他便开始生病，路也走不动，杨世仁却说他是装的，有事没事就揍他。恰巧去年杨世仁家病死了一头牛，杨世仁便赖上李根土。李根土病得没了人形，给他哥哥李根田送回到家里，娘抱着他嚎啕大哭。不久李根土病死了，杨世仁到他家逼债，强将他姐姐李秋香掳走抵债。

　　李根田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长工苦，长工苦，

　　当了长工黄连苦；

　　养不起爹，养不活娘，

　　讨不起老婆一世孤；

　　年轻力壮像头牛，

　　病老时节无人顾，

　　地主老财心肠狠，

　　一脚踢出无活路。”

　　刘二听了李根田的讲述，不住地点头，心中涌出阵阵感慨。长工生活十分辛苦，就是拿到几个卖命钱，也养不活家口。有的长工做了一辈子也讨不起老婆成不了家。长工被地主熬干了油，吸光了血，吃光了肉，长工被地主折磨得体弱力衰的时候，便被一脚踢开，活活病死，活活饿死。王朝末年土地兼并，社会上最不缺的就是人力，地主有的是长工可以折磨。

　　某无耻文人四处宣扬，地主自己吃糠咽菜也要管长工大鱼大肉，地主还要给长工养老送终。联系到英格兰资本家压榨童工的血淋淋的历史事实，刘二不禁要问，你讲的是哪个位面的历史，你如此信口雌黄颠倒黑白，你还有人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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