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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铁匠


  碾场上的积雪已经被清理干净,露了湿漉漉的黑色地面出来,王大有等人正与下河村留守的汉子交接粮担,外村窜忙的汉子成群结伙地挑了几担粮食出村要走。

  刘二紧赶几步跑到了碾场,瞅见王光继正在整理挑担预备出发,刘二冲他打招呼:“光继,这就回家呐,不喝口水再走?”

  王光继将头上的斗笠取下在扁担上磕了磕雪水,笑着回答:“刘二啊,咱不喝水了,现在就得往家走,回家能赶上晚饭。咱不能歇的,一歇就走不动路啦。”

  刘二点了点头,“也是,那你路上加点小心,下了好多天雪,土路不好走的。昨天你父亲还来问你呢。”

  “放心吧,咱庄户人哪里能走道给跌了的,那不笑死个人呐。”王光继抖了抖衰衣,将斗笠戴在了头上,弯腰担起了扁担,侧身冲众人挥了挥手,“大有哥,各位,咱家去了,回头见。”

  王大有此时除了身上的雨具,正活动着身子,他冲王光继摆了摆手,“光继,路上小心呐。二十四是铁牛成亲的日子,回去给你父亲说一声,告诉大伙儿记得去吃酒。”

  正在碾场的、走没多远的汉子都听见了,齐声回答:“放心吧,咱耽误啥也不能耽误了吃呀!”

  刘二与王大有目送王光继等人的身影消失在白茫茫的原野中,他们回身去王大有家里说话,粮担由王大虎领人安置在地窖粮仓里。

  王大有几人将手中的衰衣斗笠抖干净了雪水,挂到了门后墙上的楔子上。嫂子高兰香给几人安置了热水以后躲进了里间屋,客厅只有王大有、刘二、王大富、高大山、花万庆,外带一位体格壮大的生脸汉子。汉子中等身量,身材敦厚,头上戴了顶看不出颜色的破棉帽,身着灰色棉衣棉裤,脚蹬高帮棉鞋,往脸上看,汉子生了一张锅底黑的大圆脸,又浓又短的眉毛下一双小眼睛炯炯有神,蹋鼻梁宽海口,两撇浓密的八字胡连带颔下一圈卷曲贴脸的虬髯。刘二摸了摸自己颔下半指长的胡须,忍住了去揪汉子虬髯的冲动。

  刘二记性很好,与他会面过的村民,他虽然记不大清楚姓名,却也记得人脸来,这个面色黝黑的粗壮汉子方才在碾场就给刘二注意到了,只是刘二顾不上问。

  王大有给几人倒了热水,开始给刘二介绍这位生脸汉子,“刘二,这位好汉与我同年,也是咱的本家,唤作王文常。别看他名字里带了‘文’字,武艺却十分了得,使一把菜刀将勒索咱银钱的同官县典吏砍了个稀巴烂。”

  王大富插话,“唉,可惜咱当时匆忙出城赶路,县城里又搜查得紧,咱不曾去狗典吏家将咱的银钱取回来。”

  英雄好汉人人敬仰,敢使菜刀砍了官吏的人物委实胆大包天,刘二起身冲王文常拱手行礼,口中称道:“王大哥委实一身是胆,县城独身杀官委实了得,小弟刘二佩服得紧呐!”

  王文常站起身来还礼,“咱当不起刘兄弟的夸赞。刘二,咱各论各的,你叫咱文常,咱叫你刘二,如何?”

  “岂敢如此,咱不能失了礼数。”刘二连忙摆手拒绝。两人纠缠了一番,刘二只得答应与王文常各论各的,省去称兄道弟的口头麻烦。

  花万庆将身上的小包袱解下来丢到桌上,朝刘二努了努嘴,“新买的烟叶子,可香呢。刘二,你抽抽看。”

  刘二打开包袱一看,包袱里有几个草纸包,刘二闻了闻,果然香气扑鼻。众人纷纷摸了烟袋出来,装了烟丝打火抽了旱烟。

  几人抽烟喝水,刘二逐渐与王文常亲近起来,王文常开始讲述他的来历。

  王文常原是宁夏镇杂造局下辖的世袭军户,从事军械生产。明末文臣武将一起压榨军户,十多年前,王文常不堪上官欺凌,瞅空偷了杂造局副使的银钱逃了出来,在同官县安家落户。明代同官县与今陕西铜川市同,同官县地处渭北高原南缘,在白水县西南,同官县是关中通向陕北的门户,素有“北山锁钥”、“关辅襟喉”之称。同官县往来商旅众多,王文常冶铁打造的手艺不错,在同官县开了一家铁匠铺。

  王文常今年三十有二,家里只有一个婆姨贺元月,上下并没有旁人。这几年陕西天旱土地减产,农业凋敝,商旅不兴,王文常铁匠铺的生意也跟着衰败起来。生意不好,王文常却更加忙碌起来,他降价促销,还允许赊帐,整日在铁匠铺给农人修造农具,无暇顾及家庭。

  贺元月是从良的乐人,她不曾傍了富豪,只得嫁给王文常这个粗野汉子。贺元月在家闲来无事,不知怎的与同官县典吏勾搭上了。这二人一个好色,一个爱财,顿成干柴烈火之事。贺元月的风流事人尽皆知,只瞒了王文常一人。

  那天一大早,王文常去铁匠铺料理生意,又转头回家取遗忘在家的家什,恰巧碰见了贺元月与典吏正在他家卧房**。王文常气不过,寻了厨房里的菜刀将这对狗男女砍了个稀巴烂。

  王文常杀了两人,自觉无路可走,想起了前些天来铁匠铺购买粗铁的王大有。王大有曾经出言邀请王文常去家里开炉做工,王文常当时没答应。此时遍寻天下无有去处,王文常只得去客栈探问王大有的下落。正巧那天王大有等人挑了粮担出门回乡,王大有见铁匠前来投奔,他欣喜若狂,一群人裹了王文常出了同官县城来到了白水县下河村。

  刘二听王文常说完,拍了桌子,“如此狗男女,真是该杀!文常,这混蛋世道,咱正该反了它!”

  王大有瞟了刘二一眼,转换了话头,“文常,你且安心在咱家避祸,等哪天皇帝大赦天下,你再回去做你的买卖。”

  崇祯八月份即皇帝位以后大赦天下,王文常却是十二月份刚犯得罪,却不知要躲到何时。

  花万庆在一旁帮腔,“文常,你别着急。往常皇帝立了太子亦要大赦天下,如今朱由检年轻体壮,想来不过几年便要养了儿子出来,等他册立太子,到时你便是自由之身啦。”

  王文常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唉,我与好汉处了这么多天,我是想透彻了,咱再也不要做朱皇帝的顺民了,咱反他娘的。”

  杂造局的军户便如同奴隶一般,王文常能从军镇里孤身逃出来,也是反抗精神了得,更加显得是有勇有谋。

  刘二刚才一时口快,揭了王文常的疮疤——人的恶事他自己可以谈,旁人却不可提及,刘二也琢磨了旁的事务,“文常,咱四乡里不大太平,常有强人作乱,不若你帮咱打造些刀枪,以便咱防身使用。”

  王大富点头,“这是正事,咱此次买了三百斤粗铁,打也刀枪也正合适。”

  王大有摆了摆手,“不急,如今大雪飘了十多天了,来年开春地里的墒应当不差,咱还是打造锄头农具来的好,说不定明年风调雨顺,咱落个好收成。这大旱小旱接连十多年来,也该换了好天气了。”

  王大有说着冲王文常点头,“文常,你以为如何,咱给你打工钱,一月十两如何?”

  王文常拍着胸脯,“大有,咱是实心人,你还不信我,何苦与咱银钱?来年列位要是起兵,算咱一份。”

  王大有苦笑了出来,“文常,来年要是天好了,大伙儿忙着耕田,谁跟咱起兵呐?这么着吧,你只管吃住,先帮咱打造些犁头锄头什么的,银钱咱给你记了,以后天气好转了,咱给你本钱,你在咱县里落户再做冶铁的买卖。来年要是天变差了,咱就再也等不起了,只能聚众逃荒啦。”

  王文常听了王大有剖白心迹,他伸了右手出来,“大有,咱听你的安排。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王大有与王文常击掌鸣誓。“啪、啪、啪”连着对掌三次,两人算是立下了誓言。

  众人打家劫舍的勾当干了许多,王大有还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许下诺言,倘若来年天气败坏,众人耕不得田,他便要聚众起事。刘二心中万分高兴,他对此期盼已久,来年指定田旱,他的反对明帝国与程朱伪学的事业终于要迈出了第一步。

  刘二止不住内心的欢喜,笑得脸上肌肉只蹦,“来年指定田旱,列位,信我的吧,咱早做准备。”

  王文常一乐,“刘二,借你吉言,咱大刀舞起砍他娘的!”

  王大有眼见几人喜笑颜开,他也不好再拂了众人的兴致,他等众人谈笑完毕,他开始安排事务:“铁牛现在在家演练礼仪应该,咱这趟买了好多肉食蔬菜,明天咱分一大半出来,给铁牛送到家里。”

  几人点头答应,大有继续分派:“今天腊月二十了,过几日该祭灶了,娃娃们咱也得送还家去,让他们各家都团团圆圆。”

  刘二点头,“昨天王老实也顺嘴问了一句,说婆姨们想娃娃了。咱是该先停课,让娃娃们放假回家,平天尊与陈红卫也是这个意思。”

  大有瞅了瞅王大富,继续分派:“咱买来的铁还是打造农具的好,另外呢,旁的村里的农户也可以来咱家修锄头犁头,咱不要他们的钱。”

  王大富点头,“这是好事,我赞同。”

  免费修理农具是聚拢人心的一条妙招,刘二也是满心赞同,“大有哥真是天才,比咱讲评书的手段高明了许多。”天才指天造之才,古已有之,《三国志》记载:“(张裕)亦晓占候,而天才过羣”,刘二夸赞王大有,情急之下也歪打正着,没有说错话。

  王大有哭笑不得,“刘二,咱兄弟你说这等怪话,咱生气了啊?”

  王大富想了想,开口补充:“要开炉打铁,咱得问郝益生买煤去,如今郝益生要嫁女郝月薰给张铁牛,他家估计正忙着呢,咱不方便去,咱买煤估计就得等过年了再去。”

  花万庆问刘二:“咱村现在做饭使的不是煤吗?”

  刘二想了想,回答:“有一些劈柴,多数时候烧的煤,是大虎领人去赵庄挑来的。不过要开炉打铁,我估计是现有的煤是不大够用。”

  大有闻言点头,“那咱过了年再去买煤吧,反正离耕田下种子还早着呢。”

  刘二对农活很熟悉,他问王大有,“来年谷雨是啥时候来着?”谷子一般要春天断霜以后播种,时候大概在二十四节气的谷雨前后。

  王大有从抽屉里摸了新老两本皇历出来查看,“上月初一是冬至,来年春三月初三应该是谷雨,还俩月多呢,咱不着急。”

  刘二眨巴眨巴眼睛,问花万庆:“万庆,冬至时候,咱在家没吃饺子吧?”

  花万庆摇了摇头,“没,好像吃了顿烩菜馍馍,指定没吃到饺子。”

  大富咧嘴一笑,“冬至时候咱好像正在运粮,也没顾得上吃饺子。刘二,咱这趟买了白面来,过年时候饺子管够。”

  明末时候小麦品种尚未改良,陕北地区小米产量反而比小麦高,寻常农户种植小麦只为卖钱,农户一年到头难得吃一顿白面。

  刘二也乐了,“咱啥事都没有,难不成就歇他一个月的?”

  王大有也乐了,“你如今养伤,不一直歇着呢?咱农户忙活了一年,如今春节了,咱该歇几天了。”

  王文常瞅空问了一句:“咱村里过年也吃大锅饭?”他注意到碾场的灶台了,烟熏色很重,灶台显是经常使用。

  王大有点头,“如今各家连烧柴都没,咱也只能吃大锅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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